第三章 少女、班級，與鳥之王

「那么少年，事不宜迟，能把课本借我看吗？」

「凭什么啊。话说，原来我们同班啊」

下午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

莲他们回到了教室。在这个四壁全被书架淹没的房间里，摆着几层半月形长桌并等间距地设置了座位。

莲本以为会和安妮半路道别，但令他吃惊的是，她竟进了『小鸠』的教室，还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莲右边的邻座。这也就表示，她和莲是同班。但奇怪的是，莲印象中从未见过安妮。

安妮掩着嘴笑道

「呵呵，还记得有个学生一直从头披着黑布，缩在教室角落里默不作声吗？实不相瞒，那就是我。吃惊吗？」

「喔，原来是那家伙。既不跟任何人交流，就连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

「里面竟然是惊艳绝伦的美少女，有没有吓一跳？」

「自卖自夸是闹哪样」

莲翻阅朦胧的记忆。

经她这么一说，他记忆中的确有那么个穿得一身黑，完全不和其他人交流的人。

『小鸠』班有大量的学生。虽说相较于其他班班级人数算比较少，但并不是所有同班同学之间都有联繫，而且班上也有选择孤独的人。

安妮态度为何突然大变是个谜，莲本想问问，但似乎还没问出来就被安妮发现了意图。安妮又接着讲道

「迄今为止我都在竭力不引人注目，但现在同伴也得到了，我觉得是时候开始『活动』了吧？」

「『活动』是指什么啊？」

「话说，能把课本借我看吗？」

「岔开话题要不要这么明显？而且你自己不是有吗？」

「内容已经全背下了。我喜欢看别人的涂鸦和笔记」

「我拒绝」

「魔法师之中有很多人志愿成为作家，有时还会写写『我所想到的最强故事』……」

「鬼才写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响起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整间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莲循声一探究竟，只见贝涅站在教室门口。看来她从医务室回来了。

她东倒西歪地走到莲跟前，两只耳朵耷拉着，就像挤出最后一丝声音似的，说

「……莲在和不认识的美少女打情骂俏」

「才没打情骂俏，也不是不认识的美少女。你还记得教室后头黑乎乎那货吗？就是这家伙，这家伙」

「你知道我迄今为止多么对你掏心挖肺吗！你个没良心的！」

「你才是在说什么疯话」

莲冷眼吐槽。这个少女待人亲近，很为朋友着想，但有时莫名其妙。

贝涅完全没听，不知在想什么，又转头直面安妮。

然后她举起两只拳头，摆出鸟吓唬敌人时的姿势。安妮回以完美的灿烂微笑。先是几秒钟的沉默，最后贝涅脸上汗水滑到了下巴上，说

「……呜呜呜，有一手啊」

「你也是」

「你们这沟通的什么鬼啊」

咳咳。

此时响起清嗓子的声音。

贝涅和安妮无视那个微不足道的讯号，继续下去

「不，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让的！莲的戒备心超强，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邻座弄到手的！绝不让给你！」

「喔？邻座啊。那么在应对这位少年这件事上，你就是我的前辈了。还请务必不吝赐教」

「行啊！就怪啦！」

咳咳。咳咳。

故意清嗓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虚弱又哀伤。

贝涅可能觉得实在不好意思，选择安妮的另一边，也就是莲左边的邻座坐了下去。但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声音。那是一个脸细长，皮肤苍白，身着特徵鲜明的大披肩长袍，似有学者风貌的男生。他悄悄对莲说

「我说，莲氏」

「什么事啊，迪雷」

「让我宰了你，没意见吧？」

「你好危险啊！」

莲释放出发自心底的叫喊，不禁砸了下桌子。可是被唤作迪雷的男生丝毫不为所动，双臂插在胸前。

「光凭珍贵的兽耳娘贝涅氏你就罪该处刑了，竟然还让隐藏美少女在身边服侍。太遗憾了，只有处刑这一个选项了」

「你就没有不要人命的选项吗？」

「不许叫我兽耳娘！我又不是喜欢才弄上去的！」

贝涅耳朵尖尖地竖起来，提出抗议。但迪雷却以怜爱的笑容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贝涅「吓啊」摆出威慑姿态。这样的互动和平时没两样。莲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又想安慰贝涅，粗鲁地摸了摸贝涅的脑袋。

「啊，就是那里，耳朵后面在用力点抚摸」

「好好好」

「舒服舒服」

「果然是兽耳娘呢！」

「才不是啦！」

贝涅之所以长着兽耳，这背后有着原因。

她所拥有的，只有『兽人的故事』。

也就是说，她只有一册变身属性。而且，她一直以来都没能很好地控制住。她平时便长着兽耳，身体能力也得到了强化。她只拥有一册书，而且是一册并不稀有的书，仅拥有价值不高的变身属性。她之所以仅凭这样的条件能够入学，有赖于她身上值得加分的特异性。就算这样，她还是只能进入『小鸠』。不过贝涅的家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事实上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

兽耳上的毛倒竖得更高了，贝涅向迪雷挑衅

「哼，迪雷你个大笨蛋，不是人，被禁书诅咒吧！」

「最大级别的坏话出来了」

「禁书是相传会『诅咒世界』的禁忌书籍。被那种东西诅咒实在是……」

「稍微反省了吗？」

「兴奋起来了」

「死变态讨厌啊！」

贝涅真的哭了起来，趴在了桌上。这次安妮探出身子，「乖、乖」地抚摸她的脑袋。贝涅呜咽起来。

就在此时。

咳咳，噢咳，咳咳……清嗓子的声音还在愁苦地继续着。

教室终于安静下来，响起皮鞋坚硬的声音。

讲台上，一位身着长袍举止高雅的老绅士悲伤地说道

「大家花了十五分钟二十秒才安静下来……为师好伤心」

「我认为阿玛基斯老师的主张可以更强势一些」

听到莲这么说，名叫阿玛基斯的老师摇摇头，丰盈的灰鬍鬚随之摇摆。他扶了下单片眼镜，依然悲伤的接着讲

「不，学习应当重视学生自主性……当大家自发感觉到『我想学！』之时才是学习的时候……」

「要是指望这个吊车尾……要是期待『小鸠』班能有那种觉悟，恐怕太阳都下山了」

莲发自善意，不由自主地这样讲了出来。

总而言之，这个『小鸠』班所彙集的阵容，全是在入学测试成绩从下往上数立刻就能找到的学生。当然，『图书馆』持有者的名士一个都没有。可以说，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没干劲。莲虽然理由并不一样，但同样提不起干劲。所以，岂能指望这样一群人的热心主动呢。

但阿玛基斯听到莲所发表的意见后瞪大了眼睛，将那身绅士气场随手甩到一边，唾沫横飞地讲起来

「吊车尾？吊车尾是什么意思啊！知道吗？学生个个都是金蛋！不管『小鸠』还是『大鸦』都拥有发光的潜能，有什么不一样！诸位！你们！没有一个吊车尾！没有！」

「哎……老师抱歉，是我不好」

「也就是说！负责诸位的我！也不是吊车尾！不是！」

「是的，我们都知道了」

「别激动别激动」

「老师您帅呆了」

「您鬍子好棒」

「鬍梢带的卷恰到好处呢」

事情弄成这样怕是没完没了。包括贝涅在内，周围的同学们对阿玛基斯又是安慰又是奉承，唯独安妮一个人没有参战。她一边旁观，一边挂着灿烂的微笑。

自不用说，『小鸠』的班主任阿玛基斯毫无疑问也在教师阵容中是吊车尾。

一年级从最末位的『小鸠』到最高位的『大鸦』一共设有四十个班级，每个班级的学生人数不尽相同，数第二十班的『云雀』人数最多，『大鸦』只有最少的十个人。『小鸠』则是一伙前途灰暗的人，只拥有一册或顶多几册书籍。这是个撼动不了的事实。不过，阿玛基斯的心情似乎好转了。

他再次扶正单片眼镜，说

「那么，今天是高年级举办特别公开课的日子，同学们都打起精神来吧。顺带一提，现在已经迟到了」

「……这」

「这？」

这事早点讲啊！

『小鸠』全班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　*　*

「欢迎欢迎，各位学弟学妹们大家好。公开课交由学生主办，于是就由我来献丑了。大家都接到通知，知道今天课程提前了吧？」

「没通知」

「啊呀？那就简单讲讲好了。这次学习的内容是关于故事的应用和咏唱时间」

身着纯白外套的学姐这样开始讲道。她一头红色秀髮，貌美华丽引人注目。

在她面前，莲等人正上气不接下气。这是由于他们从『小鸠』的教室到这里一路上不惜在书架缝隙间的秘密通道穿行一路全力狂奔所致。不知为何，唯独阿玛基斯像个管家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站在一旁。

学姐（估计所属第五位的班级，『红鸦』）看到大伙这个样子十分费解，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藉由故事施展的魔法很多在即效性上表现优越，但其中也存在发挥永续性效果的种类。拥有永续属性故事的魔法师被格外器重。他们大多数会选择成为『职人』，製作魔道具或魔兽，毕业后是各方争相争抢的人才呢。你们……是『小鸠』班对吧。那么肯定没有永续属性的持有者了呢」

她毫不留情地作出断言。但她说的没错，拥有那么有用的属性又岂会被扔进『小鸠』。不过，学姐还是重新调整好了状态，接着讲了下去

「但各位今后或许依然有机会运用魔道具和魔兽，学习有关它们创造过程的知识肯定有益无害。接下来就先从製造魔兽开始吧。大家请看仔细」

「莲，莲」

「怎么了贝涅」

此时，贝涅拉扯莲的衣袖。

她踮起脚把嘴凑到莲耳边，用微小却又清楚的声音说

「那个学姐是个名人啊。上次的幕后人气投票『下届学生会长是谁！』中以末端成员的身份一飞冲天拿下了头名」

「末端这词多余了，不过认识我是我的荣幸。初次见面，我是莉雪儿·海德堡，这名字可给我记牢了」

看来被听到了，学姐——莉雪儿眨了下一只眼睛。许多学生脸红起来，但唯独安妮保持严肃的神情。她用手指拖着下巴，略带怀疑地说

「可我觉得不如我可爱」

「喂」

「不，我没开玩笑」

那又是闹哪样啊——莲本想这么问，但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