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黄都的街景照成了黄色。能够俯视这片景象的黄都第四卿执勤室,是黄都中地价特别高昂的一个地点。
身穿红礼服的美女走入室内,微微行了一礼。第十七卿,红纸签的爱蕾雅受到房间的主人召唤,前来报告相关调查的结果。
「──好久不见了,第四卿。」
「之所以很久没见,是因为妳这家伙一头栽进伊他那种乡下地方的调查吧。」
伴随着带刺的第一句话,那名男子隔着桌子狠狠瞪着爱蕾雅。他的相貌精悍,眼神如猛禽般残酷。其名为第四卿,圆桌的凯特。
男子和爱蕾雅同为文官,但也拥有名列前茅的战力与权力。人们私下流传,他的势力是唯一可以抗衡黄都最强第二将──绝对的罗斯库雷伊派系的势力。
「更别说妳现在连分内的调查报告都做不好。关于那场微尘暴会议的资料,我的士兵回报的情报还比妳的报告迅速。」
爱蕾雅低下了头。调查报告这种东西,原本不是身为情报部门首长的她应该亲自为之的工作。儘管如此,面对性情暴烈的圆桌凯特,她还是必须这么做。
黄都二十九官不会因为年龄或任期而有上下关係,每个人都视为具有独立的裁量许可权。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实在非常抱歉……由于发生紧急事件,必须优先联络可即时处理的对象。虽然晚了一天,照规定今日还是前来向第四卿进行报告。」
「所以妳才会晚了?」
凯特语带嘲讽地说。
「不对吧,是妳无能。妳没有完成被要求的工作。情报部门的工作就是迅速将情报一视同仁地传达给二十九官──不管是妳还是哈鲁甘特,都是一群无可救药的无能之徒。二十九官根本用不到这么多席次,是不是?」
「……」
自己的名字被与那个哈鲁甘特并列是极度屈辱的事,但爱蕾雅仍默默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她以低贱的出身继承前任第十七卿的位子,早已习惯承受他人轻蔑的眼光。
而凯特则是兴味索然地将视线投向窗外。对他这位天生的强者而言,虐待他人只是日常,算不上发泄情绪或娱乐。
「算了,快点报告吧。」
「──好的。三天前,破城的基鲁聂斯率领的旧王国主义者掌握了托吉耶市的市议会,对整座城市发布戒严令。基鲁聂斯从以前就在招募志愿兵,再加上中央王国时代的士兵及从利其亚新公国前往会合的兵,参与人数推测达到近三万人。」
「这我都听说了。那些死巴着中央王国不放的家伙凑到不少人呢。」
「当然,到这里都还在料想範围之内。即使他们举兵起事,只靠目前正盯着托吉耶市的方面军也能轻鬆应对。问题在于他们之所以举兵,是因为预测了某个事件将会对我们黄都本国造成直接性的打击。」
「哼,就是那个什么微尘暴吗?」
「那是亚玛加大沙漠特有的异常气候现象。假如它直接撞上黄都本国,肯定会造成难以想像的巨大损害。就算我方保有压倒性的战力,一旦旧王国军趁着巨大的自然灾害造成的指挥系统混乱攻入黄都,我方恐怕将无可避免地陷入不利局面。」
旧王国的想法与试图控制具有异常强大武力的修罗,将其投入战场的新公国正好相反。是让无法控制的力量随意行动,藉此牟利。
「我方目前正在优先对付这场气候现象。经过临时召集,第二十五将空雷卡庸及第二十二将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两位将军的部队正在前往处理状况。不会派出其他将领。请第四卿负责填补两位的空缺,以黄都二十九官的身分维持本国的防卫。」
「……真是笑话。一群弱者。」
凯特以发自内心的轻蔑口吻这么说道。
「没必要强化本国的防卫。妳的部队没掌握到情报吗?旧王国主义者的后方阵地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他们有可能开战,也已经没有维持战线的力气。那不过就是一些不靠天灾助阵就没胜算的家伙。」
「为什么您会掌握这个情报……」
「别小看我啊。在现在的状况下──妳以为有多少人打算只依靠妳的部队获取情报这种重要的生命线?再过不久妳就没有利用价值啦。」
「……」
凯特说的没错。二十九官中以他为首的有力人士所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在与旧王国主义者的战争上,而是在那之后用来决定勇者的御览比武。
在多个派系彼此倾轧的政争中,没有人会信任己方派系以外的源头所提供的情报。爱蕾雅的部队恐怕也将逐渐遭到瓦解,被各派系吸收吧。就像过去「黑曜之瞳」最后的下场。在战乱中,独佔情报者迟早会遭到排挤弱化。
「够了,情报差不多都比对过了。我很忙的。」
明明是自己把对方叫来,凯特却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既不讲理也显得目中无人。那就是第四卿──圆桌的凯特。
(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测试我吗?)
爱蕾雅咬着嘴唇。这个男人之所以要求爱蕾雅直接向他回报调查报告,并不是为了情报本身。而是要比对爱蕾雅传达的情报有无偏颇,确认她是否投靠特定派系。
红纸签的爱蕾雅是靠反覆背叛而晋陞至此的情报部门首脑。是出身于妓女之家,不值得相信的第十七卿。没有衷心信任她这种家伙的伙伴。
「──是柳之剑宗次朗吗?」
当爱蕾雅的手靠上门时,背后传来这句话。
「您是……什么意思?」
「还没听懂吗?我的意思是既然妳至今一心想往上爬,想必盯上御览比武吧。我知道妳潜入托吉耶市时,带了那位『客人』……『柳之剑』。妳应该打算推举那家伙当勇者候补吧。」
「不。关于『柳之剑』,我单纯是将他当成必要战力,借用其帮助。我……没有推举『他』的打算。」
「这样啊?算了,我对那件事也没什么兴趣。奉劝一句,如果不想自取灭亡,最好收起妳的野心。」
「……我会铭记在心。」
爱蕾雅行礼后退出了执勤室,将所有感情深埋于那副美貌的底下。
(与旧王国主义者的战争不成问题。造成黄都战败的因素很少──)
凯特说的一点也没错,但真正的问题在后头。
各地的特务掌握到的情报极为複杂,盘根错节。
(亚玛加大沙漠的「微尘暴」正在接近黄都。将枪械与气象情报流通至市面的「灰发小孩」活跃于这场战争的檯面下。怀特附近有人目击到理应死亡的骇人的托洛亚。还有……魔王。袭击旧王国主义者阵地的是魔王自称者。有某种正在发生的状况摆脱了我的掌控……)
如果那些全都不是偶发事件,而是即将汇聚于一点的巨大洪流的一部分──
任何事物背后都藏着阴谋。如果拥有那天遇到的戒心的库乌洛具有的天眼,是否就能感受到隐约的威胁预感,预知阴谋的存在呢?
(就算如此,哪怕所有阴谋都阻挡我的去路──)
即使爬到二十九官的地位,她仍属于没有权力的那一边。无论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还是圆桌的凯特,他们引领的集团中想必都不包含爱蕾雅的存在。
(在御览比武之中胜出的人──是我。)
即将拥立超越王族的最高象徵,决定唯一一位勇者的比武大会。
爱蕾雅只能孤军奋战,没有衷心信任她这种家伙的伙伴。儘管如此,只有她一个人握有足以颠覆整个局面的万能王牌。
(因为只有我知道「世界词」──祈雅的存在。)
距离灾厄抵达,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