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真業著手

在黄都中枢议事堂里，除了用来进行一般政治决议的主议场之外，二十九官还保有一处不为市民所知的「临时议场」。那是一个简单的房间，里头仅设有壁炉，以及二十九张围绕长桌的椅子。

「所有人到齐了吧？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今天要讨论的是王城比武的事，麻烦大家了。」

宣布会议开始之人与平时的会议相同，是黄都第一卿，基图古拉斯。此人是一位健朗的初老男子，也是之前主持微尘暴应对会议的议长。

「──我们前几天受理了最后一位候选者的报名，总算可以召开一连串的赛事。然而目前仍有许多具体规定尚未明确订立。本会的首项议程就是将已经制定的规定以事后报告的方式转达给前一次未出席的第八卿、第十四将、第二十卿。各位没有问题吧？」

「不用再说一次也没关係喔。毕竟当时已经委託代理人出席了。」

「我也没差，反正就算出席也帮不上忙。」

「啊……虽然我已经听过概要了，但现在还是让大家都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吧？古拉斯，麻烦你了。」

第二十卿，锔钉西多勿。二十九官之中的年轻一辈，同时也是在进攻新公国时立下莫大功劳的优秀男子。在名义上，黄都二十九官之间并不会以资历或席次排出上下关係。无论武官或文官都能共处一席，拥有相同的地位。

「那就依照预定进行议程吧。当天的王城比武大会是一对一形式的真业决斗。获胜者之间再进行一对一的对决。简单来说就是淘汰赛。」

「这和我很久之前听到的一样呢。就是要创造一位未曾战败的冠军。我没意见。对战的配对錶呢？」

「保留到日后公布。」

「……话说回来，应该先看过找来的勇者候补再决定吧？万一罗斯库雷伊在初战输掉，麻烦就大啦。」

将话题带到第二将身上的男子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剑士，第十六将，忧风诺非鲁特。他已经推举不言的乌哈库为勇者候补。

被点名的第二将罗斯库雷伊谨慎地思考着。在比赛开始之前，同时身兼主办人之一与勇者候补的罗斯库雷伊就注定握有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推举其他勇者候补的二十九官是否能像之前一样，为了帮助黄都的偶像获胜而乐于出力相挺呢？若是那样想就未免太乐观了。

他必定需要一段时间调查其余推举人的动向，以及制定对抗那些人与勇者候补的策略。

「……对战的配对錶还是留待最后再决定吧。当然我也希望在有利的条件下战斗，然而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四个小月，很难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或是替换勇者候补的状况。若是如此就不得不重新制定新的配对錶了。」

「既然如此，配对的事就继续搁置吧。有没有异议？」

确认过无人举手后，第一卿微微颔首。

其他推举人也需要準备的时间，罗斯库雷伊就是知道这点才会如此提议。

「……好，接下来继续讨论前一次的决议。关于这一连串的赛事，正式名称就定为『六合御览』。天地四方合称六合。虽然现在才决定名称会很麻烦，不过为了方便市民的商业活动，最好定出一个名称。以后请大家使用这个称呼。」

「第一卿，关于这件事我可以提出补充报告吗？」

「请说，第三卿。」

这位戴着眼镜，给人犀利印象的男子是第三卿，速墨杰鲁奇。

他带着平时的冷静态度，平淡地提出报告。

「在这三个大月中，有九十八家商店提出用于六合御览的商标申请。主要的申请者如下：哈普鲁羽毛业公会、亚沃克甜点店、因萨•摩泽欧商会、艾鲁普寇沙旅行商人公会。当然都会进行最低限度的审查，不过为了进一步提升知名度，我们会採用积极给予许可的方针。同时特别把重点放在活动範围遍及边境的商人同业公会和主要知名旅行商人，并且活用间谍网进行宣传，目标是让决定勇者之战的消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进行顺利，这件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人们之前一直称呼『那场比赛』或『王城比武大会』，得让他们习惯一下呢。」

第三卿杰鲁奇原本就是一位优秀的男人，这次更是花费了超过以往的精力在宣传这场比赛。

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推举勇者候补，但私下应该有某种企图。在微尘暴事件之中，首先掌握情报并召开应对会议的也是这个男人。

「报告结束后就进入今天的正题吧。得讨论比赛场地的事。勇者候补名单今天已经大致底定。跟预想差不多，人类的数量并不多。要是每一场比赛都在人类规格的剧场庭园打会有点问题。」

「既然是以王城比武大会的名义举办，在城市里进行也是理所当然吧。考虑到容易聚集人民的程度与交通的便利性，剧场庭园是最适合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反对喔。参赛者有巨人和龙吧？让他们在那种小地方对战，万一造成市民牺牲或建筑物损毁该怎么办？」

提出反对的独臂男子是第二十五将，空雷卡庸。

由于对战双方的攻击距离不同，开战时双方的距离可能直接关係到战斗的胜败。既然他的推荐对象是地平咆梅雷，提出反对可说是理所当然。

「不过到这个时候才建造新的比赛场地，会不会太困难了？」

「若是影响範围在一定程度之内，也可以在城区外战斗吧。」

「如果要场地配合勇者候补的身材，应该以罗斯库雷伊为準吧。那还是剧场庭园最恰当。」

「实际上的问题不是公平与否，而是观战市民的看法。人类对十公尺距离的感觉与巨人对十公尺距离的感觉，两者比较起来……」

「说起来，既然是真业决斗，不也应该把造出战斗场地的能力纳入考量吗？」

「……提醒一件──」

第一卿的低声细语瞬间让眼看着陷入混乱的场面平息下来。

黄都二十九官在表面上不分上下关係。但就算如此，此人能坐上第一席仍有其道理。

「──重要的事。那就是……这场六合御览，无论制定多么严格的规定，我们有什么迫使勇者候补遵守的手段吗？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之前从未提及具体的比赛规定。因为那不具有任何意义。」

「一旦破坏规定就得退赛。丧失勇者的资格，没收奖金。这样还不够吗？」

发言者是第十七卿。其名为红纸签的爱蕾雅。

「口说很简单，问题在于有没有实际效力。像是如果要处罚那位星驰阿鲁斯，有谁能没收那家伙的财宝？第十七卿，妳办得到吗？」

「……办不到，那种事太超出现实了。」

「古拉斯想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对比赛条件不满意的家伙如果无视时间地点擅自开战，那将是最糟糕的状况。」

抬头靠着椅背的第二十卿西多勿如此说道。他一如往常地摆出弔儿郎当的态度。

当然，这场六合御览在计画中原本就设想到某种程度的损害。只要处于控制範围之内，建筑与人命的损失都是可以接受的。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拥立勇者一事具有如此庞大的价值。

而基于此前提之下，要如何将超出规格的强者们所造成的影响限制在一定範围内──

「只能随便他们啦。」

「……那不就是放弃身为主办者的责任吗？」

「不对不对，并不是真的放任他们恣意妄行。重点是让那些家伙『自以为』能不受拘束地行动……没错吧，古拉斯？」

「好，那就愿闻其详。第二十卿。」

「……包含比赛地点与期间在内的条件由每场比赛的双方共同决定，市民的运输与观战地点的準备再由我们负责即可。刚才不是有人说打造战场也是真业决斗的一部分吗？形式上说得过去吧。」

「……有异议吗？」

「有～第二十二将米吉亚鲁有话要说。这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万一他们不顾协议在城市里大搞破坏，造成市民伤亡该怎么办～？」

「不，米吉亚鲁。关于那个例子呢，我方没有强迫他们遵守不恰当的规定吧？若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有人搞破坏，杀害市民……也就代表那种家伙已经不是勇者，而是魔王自称者。简单来说就是要他们维持正当性啦。」

「哦～你的意思是会被其他的勇者候补杀掉吗？」

「勇者的责任就是杀掉魔王吧。一旦出现恶意违反规定者，就让全体勇者候补讨伐那个人。将这点定为基本方针，更详细的例外状况日后再做补充。还有其他异议吗？」

一位女子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她是推荐无尽无流赛阿诺瀑的第十将，蜡花的库薇儿。被长长的浏海盖住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

「那……那个。即使能先定下战场协议，但在之后的市民运输……无、无论如何都得花费很多时间。大概要一整天吧。那样不会出问题吗？」

「唔，什么问题？」

「那段时间可以拿来设陷阱……或是偷袭之类的。如果事先指定比赛场地，应该就不会有那种作弊机会了。」

「哎呀～库薇儿妹妹，妳真迟钝！那样才好呀。如果没办法作弊，我们才会伤脑筋呢……我说得对吧？对我们而言，非得让绝对的罗斯库雷伊获胜不可啊。」

「…………」

第二将沉默不语。每一位黄都二十九官皆熟知他真正的战斗方式。而且表面上所有人也都採取支援绝对的罗斯库雷伊，让他获胜的方针。

「啊，罗斯库雷伊先生……说、说得也是呢。那我就不再多说了……」

「还有其他异议吗，没有了吧？」

古拉斯环顾室内，确认没有其他人举手。

比赛条件与罚则的相关内容，原则上将会遵照第二十卿的提议。

（不过啊，这下子事情有点棘手了呢。）

基图古拉斯露出左右不对称的微笑，抚摸着下颚。

制定双方都同意的条件。换句话说，从这个阶段就在进行双方实力的比试了。

要比的并不是勇者候补的实力。

而是──推举那些人的黄都二十九官各自的实力。

（这代表得想办法让对方吞下对己方勇者候补有利的战场条件，费心规划策略、施展计谋以获得战斗的胜利。这群家伙各个都心怀鬼胎呢……）

这不是只凭战斗技术与杰出才能就打得赢的战斗。

而是必须倾注自身阵营的所有力量的真业决斗，是为了获取一丝荣耀而想办法踢开他人的战争。

应该已经有几位二十九官明白了这点，甚至开始展开行动了吧。

让三王国的人民携手并进新时代，发展和平。这些好听话不过是障眼法。依照人类的本能天性，国家注定会陷入纷乱。

无论消灭多少旧王国主义者，无论再怎么努力破坏「教团」这种信仰象徵。无论勇者的存在改变了什么。人类的扭曲本性也绝不可能消失。

（──但是我一点也不在意。）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翘了起来。虽然他负责统整会议的意见，却从不泄漏内心的想法。

基图古拉斯的本性就是无论遇到美丽高贵之物或丑陋不堪之事，都能开心地享受各种人间百态。因此，他在坐上第一卿位子的仕途中从未感受到丝毫痛苦。

更别说这次的状况尤其特殊。

在场所有人多少都有这种想法吧。

──最强与最强之间的激战。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对此不感到激动兴奋。

「……话说回来，虽然勇者候补名单似乎大致底定。我还是想先确认一下。总共招到多少人呢？」

「对了对了。我忘了宣布。」

双手交握摆在长桌上的古拉斯笑了。

那是一张宛如兴奋期待的孩童所露出的……左右不相称，却又和蔼可亲的笑容。

六合御览，即将成为这片大地上谁也没见过的惊天动地之战。

「十六人。」

令地表一切生命感到恐惧的世界之敌，「真正的魔王」被某人击败了。

那位勇者的名号与是否实际存在，至今仍无人知晓。

在恐惧的时代落幕的此刻，必须选出一位那样的人物。

──目前，拥有修罗之名的存在共有十一名。

柳之剑宗次朗。

星驰阿鲁斯。

世界词祈雅。

静歌娜斯缇库。

地平咆•梅雷。

黑曜•莉娜莉丝。

骇人的托洛亚。

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

戒心的库乌洛。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冬之露库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