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健室的聖母様

<b>第一话</b>

真山恭二，是保健室的常客。

一般都是在午休时间来。不过，有时也会整节课请假休息。不知情的学生会认为他是逃课的惯犯。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贫血而已。

中学的时候由于体质的原因，也曾被老师刁难过。也因此选择能够理解这种情况的高中，实际上，保健老师也是很平常地接待来这里休息的恭二。

——不过。与此相别的另外一点，对恭二而言，有一个儘可能不接受保健室照料的理由。

那就是——

「……真山君。身体怎么样了？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

听见沙沙拉开床帘的声音，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从南向的窗户倾泻而进。整体偏白的房间，在这光线的反照下染上一层炫目的色彩。

背对着光线、俯视着恭二的那道人影，并非保健老师。

白濑柚月。

这所学校保健委员中的一员，同时也是校内屈指可数的美少女。成绩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运动能力也很优秀。儘管如此，她的性格却是不骄不躁，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完美超人般的优等生。

也正是恭二不想来保健室的，一切的元兇。

「难受的话不用勉强自己也行。不过，要是能出去上课的话，我觉得还是出去上课比较好。缺课也不要太过了，之后会很麻烦哦？」

柚月微笑着，像是在说给小孩子听一般。那抹笑容比年龄更为成熟，稳重之外还给人以一种从容感。

在可爱的同时，又有一种可靠感。这就是为什么她不仅是男生，也是女生所憧憬对象的原因吧。

不过，将事物隐藏起来这一点，正是恭二不擅长应付她意识的根本。

「不用你说，我也想着要起来了……就算不是这样，学习上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我有在自习。」

「但是，如果完全不知道板书的内容，自习不就也有极限了么。」

「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真山君是胆小怕事类型的人，没有可以借给你笔记看的朋友吧。」

他将视线从哧哧笑着的柚月身上移开。

简直就像捉弄小孩子的态度一样。那看穿一切的言行，让人觉得像是被愚弄了一番，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但柚月似乎看穿了恭二的不满。她装作没有在意沉默不语的恭二的样子，优雅地微笑着。

「还有精神闹彆扭的话，下午的课应该没有问题吧？来把上衣递给我。」

为了不把衣服弄皱，她将制服外套置于床上，用手压了压。

「老师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我也该回教室——」

柚月的话突然中断了。与此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是，门开着的。请进」

在回应着的同时，床帘被拉上了。不过，之后只用穿上外套出去就可以了，就算床帘拉开也没什么关係。

「抱歉。现在老师刚好没有在……」

「啊，没关係的。我是来见白濑同学的。现在方便吗？」

「嗯。找我有什么事么？」

进来的是一个男学生。从对话看来，他应该是一个高年级学生。

是柚月的认识的人么，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直率……白濑同学，你现在有在交往的人吗？」

……喂，喂喂。

的确，也已经多次听说过柚月很受欢迎。所以才会这般突然么。保健室里，也许有人正在休息哦……话说，实际上明明就是恭二在这里。

「话说回来，抱歉。其实，我是听说没有。但是我想姑且确认一下。那个，如果真的没有的话，请和我 (ry」[译注：(ry是りゃ（略）的略写]

「对不起。虽然很高兴，但现在我只想专心学习……所以，不能和你交往。」

透过床帘映影的动作，看见柚月的头低了下来……然后，对面男生也凝固住了。

柚月的语气十分真挚，从她的话语中能感受到坚决的意志。被异性告白……不、方才那是否算得上告白可能都有点微妙。

不过，即便如此，在恭二看来也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了。但是，柚月并没有任何动摇的感觉。

大概，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吧。柚月姑且也是个名人，也听说她很受欢迎。正因如此，才会有这样实际上的告白（未遂）吧。

话说回来，被对方回绝得如此之乾脆，对面的男生应当如何度过这个难关呢？到底能不能够带有一丝生气地回去呢？恭二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等、等等！结果，确实没有在交往的人吗!? 那样的话，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样啊，就算你这么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打算……」

「现在是这样，但今后或许会改变的……不！那么就让我、来改变白濑同学！我会让你觉得『和这个人交往也不错』，成为优秀男友给你看的！」

那个男生似乎是认真的。到底是该说他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呢，还是该说他执拗得令人不禁傻眼呢。

（总之请在我不在来吧……!! 告白的话就先去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啊!!）

柚月她打算怎么做呢？刚刚还试图拒绝来着……还有无论如何，恭二都希望能儘快地结束这种状况，把他释放出来。

「机会吗？这样啊……」

隔着床帘，柚月的剪影在帷幔中摇曳着。表现的些许迷惑。

但其实无论柚月怎么做，恭二都没有理由在意这件事。

但，不知为何就很在意，恭二不知不觉中侧耳偷听窗帘之后的声音。

「……那就这样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请现在、在这里、说服我吧。」

「……诶？」

「所以说，『chance』……这种说法可能有些自大。我、对别人的告白已经习惯了。但令人悲伤的是，换句话说没有谁是发自真心的……他们中也有对我的事情不甚了解，却怀着轻易的心情说出『喜欢』这种话的人。儘管如此，倘若我拒绝的话，他们就会翻脸对我恶言相向……」

轻轻抽泣着，假哭的感觉却与人以强烈之感，柚月如是说道。

「我、我不一样的！」

「嗯。当然，我想你应当是实诚之人。毕竟看上去便是如此。你有多么喜欢我，关于这一点，请你清楚地、浅显地用话语表达出来吧。那样的话，我也许会觉得交往也不错。请试着让我心动吧？」

她莞尔一笑。或者说通过声音好似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当、当然，说多少都可以！首先，温柔什么的！」

「啊啦？不温柔的话就不喜欢了么？」

「诶？不、不是，那种事……还有，你看！成绩好、人望高之类也……」

「能得到你的夸奖我很高兴，但我想，和我成绩差不多的、作为优等生的学生，还有别的很多吧？我所期待的是，更多『非我不可的理由』哦。」

「那是……这个……是、是美女这一点。」

「十分感谢，但我经常会被这么说……然后呢？还有其他的吗？」

男生的声音转眼间消沉了下去。与此同时，气力与勇气也是如此。

「……对不起。刚才的话就当作我没说过吧……」

嘎啦嘎啦门扉掩过的声音寂寞地响着。直到最后都在坚持着戏剧般的言行，谜一样的男生（只有声音出演）走出了保健室。在恭二的心中，无论何种意义上都留下了巨大的冲击。

「……十分抱歉，真山君。让你感到尴尬了。」

床帘拉开，柚月对他如是说道。明明才刚甩了一个人，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

……话虽如此。

「……虽然说不是我该问的事情。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并非责备，但也不能说是完美的拒绝方式。今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

不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柚月果然已经『已经习惯了』吧。

「我知道真山君想说什么哦。我也并非是想要伤害他……但是，无论怎么说，答案也不会改变。莫名地温柔以待，反而是在装腔作势。一些情况下，主动扮演被讨厌的角色会比较好。」

这般习以为常的模样，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是，言语之间流露着的叹息，儘管零零星星，却渗透出些许疲劳。

「……告白也好，交往也好。大家为什么会执着于这种事物呢？在我看来，恋爱并没有世人所说的这么好。」

那道声音，感觉有些带刺，让恭二有些不知所措。都听说柚月很受欢迎，如果就算不是第一次被告白，应该也有过被纠缠不休而导致不愉快的经历吧。

「这样……啊。」

「就是这样哦。在真山君看来，这可能是破坏了他的梦想……而刚才我也说过，经常有人向我提出交往。但真心之人，真的屈指可数。『这时候』也许是真心的，过一段时间心意就会发生变化。被这种程度的感情牵着鼻子走的话，终究还是小孩子的行为。」

说话的语调，真的就像是大人在说给小孩子听。

但是，那淡然的语气，简直就好像在说『没有人会真心喜欢自己』一样。

「不可能不是发自真心的吧，你看，告白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认为如果只是抱以简单的心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等回过神来。不太合适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柚月吃惊地转过头来。像是在试探他的真意一般，让恭二不由得移开了视线。对柚月的事情不曾知晓，却说出那般多余的话语，后悔不禁涌上心头。

「不、那个……不好意思。有些不懂装懂。」

「不、没有哦。真山君的想法我很理解哦。」

此前郑重其事的表情消失了，柚月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笑容。

但是，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她的笑容中浮蕩着不稳定的气息。

「是啊。如果是真山君的话，一定会对喜欢的人真诚、认真、大大方方地告白吧。呼呼，到底会怎么说呢？我非常好奇。务必要听一次呢、唔呼呼~」

「感、感觉你有些生气……？」

「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那张像贴在脸上一样的笑眯眯的容颜，慢慢地朝他逼近过来。与此前相同，坐在床上与恭二挨着。盯向这边的柚月脸上明明是笑容，却令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看吧』像是在这么说。

「如果真山君能像範本一样向我展示爱的告白的话，我那被不诚实之人所伤害的心灵，也许会变得可以稍微相信恋与爱了。我今后能不能幸福地恋爱，就看真山君了。」

「就、就算你这么说……话说回来，前辈，你绝对不是认真的吧？是在捉弄我吧？」

「不、不是哦？真山君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其结果是，即使我会愈发地陷入对恋爱的不信任，一辈子都在怨恨真山君，也是我的问题，不会怪真山君哦。」

唔呼唔呼唔呼呼、人畜无害的笑容却夹带着压力。与其说是单纯地取笑后辈，倒不如称其为一种纾解压力的乐趣。果然，说了多余的话也许不好吧。

……不过，至少、并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嘛，应该就没问题了。就算以被捉弄、戳到羞耻处，但至少能让柚月心情稍微变好。虽说难以出去，但偷听了告白本就有罪恶感。

「……前辈。」

「嗯？」

如绘过一道平缓的弧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好像很有趣似的，双眸从正面直视回来。

「就是说。我、觉得前辈，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温柔。也不是特别喜欢。倒不如说，我总是被你当作小孩子，说实话不是很适应。」

「诶，突然说我的坏话么。我还期待你能讲更多我有魅力的地方呢。」

「因为，我对于前辈的了解，还不足以说出口……觉得自己知道了，就对这里那里妄加评论，不是虚情假意吗？」

脑海里，方才被甩男生的脸一闪而过——不，因为没看到过脸所以只是个剪影。柚月好像也想到一起去了，「啊啦」开心地笑了起来。

「遗憾。如果真山君和方才那位说了同样的话，我还想欺负一下你呢。」

「嘛，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如你所说，『告白并非发自真心』我的意见难道不是正确的吗？大家不都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仅凭image就说『喜欢』吗？」

「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要了解。为此，才会想要成为更亲近的关係，而不只是朋友。」

「……真山君、想知道吗？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