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今天一早开始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若是数天前的惣太,他或许会非常享受天空的蔚蓝,和交织于风中的凉爽吧。
但是对现在的他而言,阳光就和走在他身旁的香织所投来的视线一样,带着炙人的热度烧灼着他。
「吶,你今天为什么穿运动服?」
香织不断迈出步伐,终于打破了漫长的沉默。今天的这个时候,就算不赶路他们也不会迟到。
「我制服弄髒了。」
惣太面向前方,机械式地回答他已预先想好的答案。
「真是够了……」
香织的叹息中,除了厌烦,怨叹的成分更多。她故意蹶起下嘴唇向脸上吐气,额头上的几撮短髮便飘扬起来。
「那怎么办?你要暂时穿运动服上学吗?」
「也无所谓吧?转变成运动青年的形象啊。」
面对那张从幼稚园起就看惯的蹶嘴模样,让惣太一反常态地心情平静下来。一如以往的上学道路。至今看到快要心生厌倦的早晨景色。
这个世界,和吸血鬼、猎人那种疯狂的字眼完全绝缘。在这一瞬间,他也是这副景色里的一角,并且和香织并肩走着,这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
……两个礼拜后,他搞不好会与这副景象永远诀别。当他沦落变成「某种东西」时。
惣太一思及此,不自觉地垂下目光。而香织恢複成一脸严肃,询问他。
「嗳,你干嘛把外套拉链拉到领口最上面啊?不热吗?」
「咦?因为……」
他没有事先想好这个答案。但他也不可能说,因为放下领口会看见脖子上的伤口吧。
「因为……今天很冷啊。」
香织顿时哑口无言,感到可疑地目不转睛盯着他。
对于今天的惣太来说,先不论天气是热是冷,他反而深刻感受到阳光所导致的不适。对一般人而言,今天却是令人微微出汗的晴朗天气。
失策。反倒让香织觉得更加可疑了……惣太在心中啧了一声,但香织所惦念的却是别的事情。
「我说你啊,身体真的有比较好吗?」
「如你所见,我活蹦乱跳的很。」
惣太悠然自得地对她露出笑容。不过,那当然是在虚张声势。
说实在话,他身体的倦怠感比起昨天又加重了一倍,额际频繁地涌出湿粘的汗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假装若无其事地擦汗呢……惣太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耗费了不少脑细胞。
不过在心情方面上,他倒是比起昨天要轻鬆许多。不管身体再怎么不舒服,只要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理由」后,他都能忍耐。
「就普通的感冒来说也太不寻常了,惣太。你还是去医院看病比较好吧?」
医院……对于吸血鬼的咬伤,医生有什么措施能应对吗?
惣太突然变得软弱,让那份幻想不断自由宾士。
附近的小医院可能无法处理,他就会被送去大学附属医院,之后被关在病房里头,充其量就只能等到他的癥状进行到无法挽救的余地吧。换句话说,他就像得了一种未知病症的病人,无法保证在两个礼拜之内能找出治疗方法。
结果,他无法仰赖任何人。
除了那两个人……那两个身为吸血鬼猎人的外国人。
「吶吶、惣太?你有在听吗?」
「咦?嗯。」
「今天放学后,你得马上回家安静休养,周末时也不能到处閑晃喔。还有,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不要再去出席社团活动了。要努力练习的话,先等身体完全康复再说。」
「嗯……嗯啊。」
香织仍然在一旁细心琐碎地叮咛他。而惣太大致上含糊地应和着,但他今天不可能不出席社团活动。
结果他今天得和弥沙子商量许多事情。每次一回想起昨天的情形,惣太就觉得心情沉重。镜子竟变成那样子,而且还是由于自己的缘故。
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面对弥沙子,他也得撒出许多谎才行吧。
「你是说……吸血鬼?」
听完吉拉汉报告的半老男子,扬起端正的英眉。
那名男子与吉拉汉相同,身着中世纪欧洲风的古典服装,但他的衣服却与吉拉汉的笨重红铁盔甲正好相反,是一袭宫庭乐师或学者般的舒适典雅装扮。
而他们两人所待的房间,都与两人的服装极不相称。冷光壁板间接反射白光,微微照亮树脂和轻金属的内部装潢。如此无机质的房间,令人联想到医院或精密机械工厂。
有人心血来潮般地在四处放置烛台,火光则谦虚地朝着屋内的主人们卖弄风情。
吉拉汉的视线越过那张多功能却太过冰冷的桌子,看着那名半老的男子——纳罕崔拉神经质地不断交叉手臂,然后介面说道:
「错不了,我亲眼确认过了。那和我们是为同族,而且还继承了相当强大的鲜血。」
「那么,仿造品的下场是?」
「被那家伙吸了血之后,心脏就被刺穿而灰飞烟灭了。放心吧,当然没有留下尸骸。」
纳罕崔拉会不禁去确认一些枝末细节的小事,不知是因为他个性谨慎,抑或是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笨蛋。吉拉汉心想,恐怕两者都是吧。他早已对同胞的那种态度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从容不迫地传达最小必要限度的结果。
「这么说来,这一边有我们不知道的吸血鬼啰?」
慢了大半拍后,一个极为慵懒的语调终于加入话题。
那名说话的年轻男子坐在另一张离两人较远的桌子主位上,纤细紧实的身驱上穿着黑色皮革的束缚装,而他虽然出声搭话,视线仍旧投注在他手上的限量订作吉他上。
在他一头美丽的金髮下有着深沉的美貌。这个名为乌毕尔的男子随意地裸露出部份身躯,肢体的曲线饱含着力量,又不可思议地并不予人放蕩邋遢的感觉。
「抑或是个新的诞生吗……」
吉拉汉说出这句话后,彷彿自己也在感受着这句话语的沉重般,缓缓闭起眼睛。纳罕崔拉和鸟毕尔的双眼中,分别隐约地闪烁着红色光芒。
这三个人三种模样,但又明显与一般常人之间有道界线。他们是力量强大的暗之眷属。有一些人也称呼他们为「三铳士」。
在一阵沉思之后,半老男子面向坐在他身旁的那名白衣女子。
「根据你们的调查,莲雅诺的受害者似乎是那个梅论学园的学生。我不知道你的部下是不是太独断而失去控制,但总之他前往梅论学园是为了这件事吧。然后他在那里被一个不知名吸血鬼打倒……以偶然来说的话这也太过诡异。」
身为合成吸血鬼「上司」的女子,越过无框眼镜笔直地迎向纳罕崔拉的视线。
「如果莲雅诺的受害者已吸血鬼化,那梅论学园就可以先摒除在外。因为我昨天已经确认完那所学校所有的缺席者了。剩下的学生都是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光底下去上学。」
女子身躯紧绷坐得笔直,这是出自于她的自负而非恐惧。
白衣女子——诸井雾江博士是这个房间中唯一的恆温动物,但她一点也不感到退怯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今天也必需确认一次出缺席,因为吸血鬼化有时会较慢进行。」
「……好吧,我会安啡。」
她的报告气势上有些过于带刺,而纳罕崔拉只是冷静地思量后下达指示。看来具有学者风範的人,有时会比较温和。
「被负伤的那家伙吸了血的女孩,你们要弃之不顾吗?」
乌毕尔问道,目光依然望着自己的吉他。博士以右手中指压着眼镜的鼻托,迅速流利地回答:
「纲野镜子、梅论学园一年级生……她已经被安置在医院里,今天早上有警察去找她做完笔录。」
「不会有问题吗?」
「我已取得警方的调查报告书,他们只将这当作是一般的妇女伤害事件处理。好像是因为出事的那名少女丧失记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哼,这多半是猎人搞的鬼。他们也是夜晚的居民,不喜欢让事情浮到檯面上来吧。」
吉拉汉以极为轻蔑的口吻自言自语道。因为他不觉得那种小伎俩有什么值得表扬的价值。白衣博士并不引以为意,继续说道:
「也幸好没有目击者。」
「关于那名少女,我想我们别再随便插手比较妥当。那所学校也是。若同所学校的学生接二连三遭遇到不幸事故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戒。总之,吉拉汉看见的那名吸血鬼才是问题关键。那家伙真的和猎人共同行动吗?」
纳罕崔拉似乎是自行担任三人的参谋,他紧接在博士之后深思熟虑地说道。另一方面,对于那种权宜之计的讨论不感兴趣的吉拉汉,正闭着双眼。
「错不了,因为他把到手的猎物让给了猎人。」
「吸血鬼……会和猎人联手?」
雾江惊讶地询问,而乌毕尔听见这句话,像是等待已久般地总算抬起视线。
「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笨蛋,没什么好稀奇的。」
纳罕崔拉注意到他的样子,于是问道:
「那么,那个猎人们的调查呢?」
「很好,给我听好啦。就在刚才,我已经查出那帮家伙的所在地。今晚,我会命令我的手下去清除他们。」
「光凭人类能够成得了事吗?」
「你是叫我也要去吗?饶了我吧,麻烦死了。有他们就够了。」
「别太自傲,乌毕尔。敌人或许不只有人类。」
自行担任参谋一职的纳罕崔拉,面对年轻的乌毕尔完全是命令的语气,乌毕尔极为不悦地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