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入骨髓般的冰冷寒气。
乍看之下是熟悉的校园场景,这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我使劲地踩在积了厚厚一层霜的地板上,走在漫长的走廊之中。
这个梦境……我有印象。是那个和我有着相同声音、有着如出一辙长相,但并非是我的某个人所居住的世界。
【你说我并非是你。】
……不知从何处传来、嘲弄般的声音。
【唉~~你到何时才会明白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
「你……是谁?」
【真是个头脑不好的家伙。听懂没?】
影子靠近我眼前。凝结成一个形状。与镜中看见的自己,分毫不差的模样。
但是,不管他有着怎样的外表……这家伙并不是我。不可能是我。
「我才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讲得还真是无情啊。我也不是从哪里来的喔。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和你打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了吧。我一直在看着你。不管是你做的事、还是你看见的事。」
「你说谎……」
谁要承认这种东西啊。这家伙的个性和价值观,和我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的做法真是叫人不耐烦啊。」
「你说什么……?」
「举例来说、纲野镜子。面对那么一个小姑娘就慌慌张张地,不觉得很丢人吗?既然觉得碍眼、就乾脆点解决掉她不就好了吗?」
「你……」
我立即想起。早上在出入口时闪过我脑海里……那个令人发毛的想法。
「是吗、那果然……是你吗!」
「吶、乾脆吃了那个小姑娘你觉得如何?女人的鲜血一定很美味喔。与那些每晚所吸的骯髒怪物们的鲜血比起来,根本就是无法相比拟的啊。」
「别胡说八道了!!」
「嘿嘿嘿、就算你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我已经看穿你的愿望了啊。你也很想要女人的身体吧?别害臊了、男孩子会这样很正常的。」
「你这混帐……」
「你在吸鲨鱼怪物鲜血的时候,不是这么想过吗?这家伙体内有镜子被吸走的血喔。这么想到时很兴奋吧。吶?」
「消失吧!!」
我竭尽全力地放声嘶吼。
「你这个怪物!消失在我眼前吧!!」
「哈哈哈、男人歇斯底里时真是难看啊。兄弟,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仔细聊聊吧……」
每次总是打断睡眠的铃声再度响起。平常总是听到就心烦的钟响,对今天的惣太而言却反常地觉得感激。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非常令人觉得不快的梦。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这种梦境。
虽有些模糊,但他记得以前的确做过类似的梦。
在自己的体内,还有另一个「我」。
一忆起那个身形和语气,惣太的体内深处就感觉到一种与镜子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的恐惧。
他希望至少在白天睡觉时能够心灵平静。
惣太耸着肩,开始準备回家。
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为止,他不可能会有平静的心情吧。大概。
「咦?惣太……」
在他走出校门时,有人唤住了他。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呢。」
是香织。
惣太并不是特别因为内心有所歉疚,但还是不由得瑟缩起脖子。
「抱歉抱歉,有一点事。」
导师时间提早结束后,惣太没有等香织她们就火速地走出校舍。
因为他有预感,如果动作慢了一点,可能又会碰巧撞见镜子。
「弥沙子她在找你喔。不过我已经先跟她说,你可能又会请假不去社团活动吧。」
香织责难地说道。
「抱歉。」
「你自己去跟她说就好了啊,弥沙子好像有点无精打彩呢。」
香织面向着前方,说话的口气反而非常爽朗利落。她开口时看来非常认真。所以惣太这时也只能道歉。
他自己也觉得对弥沙子很过意不去。
但是……既然镜子现在情形很奇怪,他暂时也无法出席社团活动。一思及此,惣太的胸口就一阵刺痛。
两个人莫名地陷入沉默,目不斜视地快步缩短到车站之间的距离。
「咦?惣太学长?」
在怎么也想不到的时候,他所畏惧的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一瞬间惣太惊吓地瑟缩起来。搞不好香织有注意到也说不定。
「怎么了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已经要回去了吗?」
「不……抱歉、因为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就连惣太自己也很吃惊他竟然能发音如此不清楚。
他很努力地从近乎装傻般、笑得十分天真可爱的镜子身上移开视线。
惣太低下头,在嘴里不知支支吾吾地咕哝着什么,香织就代替他,一脸像在说「你就原谅他吧」地对镜子眨了一下单眼。
「你能替我跟弥沙子说一声吗?这家伙我会送他回家,所以不用担心。」
对此,镜子以惣太以外的人来看,都完全无法看出有任何不自然之处的模样,回以笑嘻嘻的笑容。惣太僵直着身躯,缩着颈子看着两人的交谈。
「是的、那么拜拜啰学长,请多保重。」
镜子踩着轻盈的脚步返回学校,香织则毫不知情地目送着她。
没错,香织还不知道任何事。
「你的学妹是个好孩子嘛。」
香织放下对镜子扬手道别的手掌,低声如此呢喃。
「……嗯。」
惣太只能够如此回应。的确,「真正的」镜子是个好孩子。
就镜子来说,她现在也还没有被吸血。
得救的可能性还相当高。
「惣太学长、今天好像会请假不来了。」
「咦?」
镜子一打开门后,没有打招呼就劈头说出这句话。
在轻音乐社的社办中,斜照进来的橙色夕阳余晖、和垂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苍白光线,正在到处互相争艳比较自己的光芒。至于坐在键盘前的弥沙子,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地心神不宁。
「他和香织学姐回去了喔。总觉得有些偷偷摸摸的,该不会是去约会吧?」
「怎么可……」能。弥沙子正想这么说,又一时梗住。
像这样如同一个相认多年的老朋友般,对于惣太的事竟能如此断言,应该算是她太过自大吧?
些微的不安钻进胸口的缝隙间,开始成长茁壮。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镜子好不容易也归队了啊……
弥沙子努力地将思考转往建设性的方向。
但镜子彷彿看见了她的内心一般,天真烂漫地转换成另一种更加含有恶意的说法。
「真是的、惣太学长也真是过份。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居然抛下乐团跑到女生身边去。弥沙子学姐不这么认为吗?」
「……」
「不过也无可奈何啊。惣太学长和香织学姐是出了名的一对情侣吧?真是受不了呢。总觉得好像插不进他们两人之间。」
「……」
被无法否定的黑暗思绪所囚困,弥沙子已经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了。
「哟、真快啊。超人先生。」
惣太下课后,骑着爱车250KATANA赶到一栋洋房的院子,弗利兹正在悍马的车顶上装置警示灯,并在灯中操作着某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那栋洋房荒芜冷清,完全猜不出它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化作一座废墟。
从这里南下一阵就是津久井湖。听说湖底里有座因为水坝建设而惨遭淹没的村落。基于这座别馆会盖在这么奇妙的地方这一点来看,或许和那个村落是同时期的建筑物。
太阳已然完全西沉,冷清洋房的轮廓幻化成一道阴森的剪影,耸立在月色之中。
这里是猎人们作为主要根据地的场所。是第一天晚上缪拉递给他的地图中,那个正确的地方。
对于惣太而言,每天晚上到这里报告準备夜晚的突袭,已经成为新的例行公事。
在那座废墟的前院中,弗利兹正蹲在一个看来相当複杂又由魅力曲线所组成的中轴锁模样的东西前,拿着工具喀锵喀锵地发出声响。
「……这是什么啊?」
「在昨天突袭的仓库中找到的。」
这么说来……惣太想起昨晚弗利兹想将某个十分巨大的容器放进悍马的载货平台上,因此苦战了一番功夫。
「你总是在做这种像是强盗的行为吗?」
「没有酬劳的工作呢,就要以这种方法来让收支平衡。武器和弹药,都意外地能够得以补充。有货币价值的东西更好。吸血鬼这种生物、通常兴趣都很奢侈啊。」
与其说是像强盗,该说是真正的强盗。
「那、再问了一次……这是什么啊?」
「看起来像什么?」
「……摩托车、吧?」
那个车身大概是以HAYABUSA隼为基準吧,但其他加工改造却绝不马虎。乍看之下……感觉上像是为了加快速度而特别改装过的直线加速赛用摩托。但是,上头装了特别订作的铬钼制长形摇臂式悬吊系统,却没有安装Wheel-bar(二轮转向配件),看来也完全不像是O-4O0米加速赛的专用车种。
然而……儘管如此,那加装在前后整流罩上不知为何物的装饰品,使惣太一头雾水。
一看见那辆摩托,他的目光就被那些看来为铝製、如钩爪般的夸张零件所吸引。
惣太随意地伸手触摸它的前端……又慌张地缩回手。
他看向传来阵阵刺痛的指尖,发现划破的伤口正渗出血来。
那不只是单纯的装饰。尖端既锐利又坚硬,轻易地就能割破皮肤。
「那是以超高压水柱压缩钛合金钢所作成的刀片。随便乱摸的话手指会被切断喔。」
「为什么放这种东西在摩托上……」
「那当然是为了切东西啊。」
惣太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闪烁着锋利光芒的刀刃,弗利兹只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他。
「钢铁制的骨架,加上陶瓷複合装甲的整流罩。光是凈重就超过300公斤。你想像看看这么重的断头台刀刃在街上到处乱跑啊。」
「……这是、武器吗?」
「就算我没有再加装任何东西,这台车本身就是兇器了。3000C.C.四汽缸双顶置凸轮轴(DOHC)引擎,搭配双涡轮增压系统并配有硝基氧化(燃油)喷射套件。若完全发挥它潜在力量的话……这个嘛……应该八秒就能跑到时速300公里吧?」
「……」
听见车子超乎常理的性能,惣太不由得注视着淌下血滴的指尖。
这已经不是觉得太厉害了、真是惊人那种等级的话题。
「是谁要骑这种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