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在这里……」没错吗?
说到最后,问句只在脑海中盘旋。不安使她不由得一个人自言自语,一旦开口说话,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可笑。
香织循着镜子拿给她的地址,走在未曾见过的夜路上。
这里是离车站有段距离的静谧住宅区,再继续往前进,街道两旁便开始出现农田和杂木林。此处和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形成道路的城镇不同,小径将深绿色的景緻一分为二。香织感到些许不安。
在街灯创造的昏黄光圈中,一道长长的固墙浮现出来。
根据镜子给她的纸条所示,那道围墙里应该就是弥沙子家。
镜子是这么告诉香织的:「揔太现在正因为某个需要掩人耳目的理由,而寄住在弥沙子家中。」
……越是一步步走近,香织越是由衷地感到钦佩。
围墙延着这块区域长长地盘距而下,从里头可以窥见好几株宏伟的庭树。
她知道弥沙子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但这座豪宅远比传闻中更气派,根本是一栋别墅。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大门深处的玄关中没有一丝灯火,房子本身静谧到让人感到诡异。
这种气氛……香织的背脊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恶寒,令她不禁浑身发毛。这是什么感觉?
「晚安……」
香织穿过白柳家的大门。
听见自己踩在平整碎石路上的脚步声,香织不由得屏息。
玄关并没有上锁。
「晚安……请问有人在家吗……?」
她轻轻推开门后,一股腐烂的臭味便钻入鼻腔。
这是什么臭味?在记忆中,香织确实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从玄关望向里头可见一道走廊,走廊两侧似乎有几间房,依旧没有传出任何灯光。
街灯从香织打开的玄关照进屋内,微微地照亮走廊。
在擦得十分光亮的走廊上,四处点点散落着像是刷子造成的黑色污点……仔细一看,有些看来颇像手印。
为什么如此气派的宅邸走廊上,会有这些脏污呢……?香织将脸凑近手边的污渍上。
那一瞬间,全身寒毛直竖。
是血。那些黑色污点,全是大量血液喷溅后的痕迹。
这么说来……不想忆起的解答自记忆深处翻涌而出。从刚才开始一直刺激着香织鼻子的那股腐臭味,是血腥味。
血迹化为黑点溅洒一地。
杂乱的手印和足迹,诉说着惨剧的模样。
受害者的手受了伤,匍匐在地上到处逃窜;加害者边悠然地迈开步伐边追上前去,慢慢享受猎物挣扎时的痛苦以及恐怖……
这样的画面闪过香织的脑海。现实中发生的情况,恐怕与她所想的差不了多少……脑海有道莫名冷静的声音如此告诉香织。
「你正在想那是谁的血吧?」
突如其来冒出的声音,让香织全身僵直。
「当然是爸爸、妈妈和奶奶的血啊。不管你再怎么找也看不到尸体的。我在吸完血之后马上就挖出心脏,他们全都消失了。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让他们成为我的同伴。」
现在的声音,的确是她熟悉无比的嗓音。但香织害怕得出那理所当然的答案。
「我好恨,恨他们剥夺了我自由的生活方式。总是插嘴管教我的所作所为,抱怨东抱怨西……将我教育成以前那种笨拙又胆小的女人,所以我一——直很憎恨他们。」
因为说话的人正如香织所预想……将自己的家人给……
「所以啊,杀他们时真是无比痛快呢。看他们哀号哭喊着向我道歉、求饶……」
「弥、弥沙子!?」
香织终于无法压抑地叫出她的名字。
……没有错,这是每天在班上听见的同学嗓音。
「哪、哪里?你在哪里!?」
「……呵呵呵……」
她的声音……在屋中奇异地产生迴音,以致于完全找不到来源。彷彿是那些无所不在的沉重黑暗发出了声音一般。
「……我在这里。」
声音忽然贴近耳畔低语,香织吓得缩起身子回过头。
「……!?」
「晚·安·啊~」
香织维持着回过头的姿势,僵硬不动。
在前院的碎石路上,一个拥有弥沙子的声音、与弥沙子外型十分相似的……恐怕就是弥沙子本人的东西正站在那里。
火红的皮革紧身衣,像要强调身体曲线般紧密地熨贴在她的躯体上,衣服上到处裸露着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见的雪白肌肤,与缠绕在肢体上的亮泽黑髮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
原本应该连一秒钟也不会拿下的眼镜,如今已不在她的鼻樑上,平常总是藏在镜片下小心翼翼往上窥看别人的眼睛,现在也漾着自信满满的灿烂红光,笔直地射向香织。
骗人……她是……那个弥沙子……?香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了?别摆出那种表情嘛,见到我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弥沙子露出一抹连身为女生的香织都一阵颤慄的艳丽微笑,摆动着腰肢向她走来。
「弥、弥沙子?呃……你怎么了呢?你、你刚刚是在开什么玩笑吗?家里的人呢?」
她变得不只是服装和态度,而是更贴近本质的某物。
这股缓缓爬上肌肤的恶寒是怎么回事?
本能的恐惧一点一滴地渗进香织的内心。
「这就是真正的我喔。有那么意外吗?你以为我只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女孩?」
「怎么会……」
为什么?现在香织在弥沙子的声音中,听见毋庸置疑的恶意味道。
像是要寻找逃脱之路般,香织的背紧靠在玄关的墙壁上,浑身动弹不得。
「我终于察觉到,自己是以多么愚蠢的方式活到现在。总是胆小怕事、一味地观察别人的脸色……那样畏畏缩缩的自己,是多么难看又可耻啊。」
弥沙子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走近香织,轻蔑地瞪着她的脸庞。
「现在想来,我真的像个白痴一样,会被你瞧不起也是当然的吧。」
「你、你那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弥沙子会说出这些话呢?香织完全摸不着头绪。
一涌而上的愤怒,让她在一时间忘却了恐惧,不小心出声反问。
「因为我们同样都是女生,却只有我那么拘谨嘛。我明明没有任何比你差劲的理由吧?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踢开碍事的家伙们,你不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吗?」
弥沙子的手指以蛊惑的姿态拨弄着香织的脸颊。
香织的眼眶毫无理由地溢出泪来。这副模样才不是弥沙子,这种说话方式、这种眼神、绝对不是弥沙子……
「我呢,很想得到揔太同学喔。所以来栖香织,你的存在实在非常碍眼,明白吗?」
弥沙子不疾不徐地伸手一把扣住香织的咽喉,沿着墙壁将她往上举起。
香织的双脚开始离地,痛苦和窒息感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怎么可能……香织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弥沙子看来明明没出什么力气,但她嵌住香织喉咙的手却如老虎钳般坚固,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为所动。
「我……很喜欢你的……」
即便快要喘不过气来,香织仍以夹杂着哭腔的嗓音拚命向以往的好友诉说。
「我当你是我重要的朋友……真的……我没有说谎……」
「是啊,那倒是没错呢。因为我就像只小狗一样亲近你,总是摇着尾巴对你言听计从嘛。你心里一定觉得『这家伙真可爱』吧?你是如此的看不起我,都没想过我哪天会反咬你一口吗?」
「怎么会……」
为什么?
香织内心一阵揪痛,那是难以抑止的悲痛。
香织一直很信赖弥沙子,觉得两个人能够互相理解对方。然而弥沙子却如此憎恨着自己,并在心中积怨已久吗?
的确,香织开过她玩笑,也戏弄过她,那些无足轻重的言语都伤害到她了吗?
「这样子看你啊……」
弥沙子舔舔舌,沉浸于虐待的快感当中,鲜红的舌头如软体动物般来回滑过弥沙子形状优美的嘴唇。
「你哭丧的表情真是太棒了,让我莫名兴奋起来。本来我是打算将你献给乌毕尔大人,但我改变心意了,让你当我的宠物吧。」
弥沙子挥了一下手臂,轻而易举地将香织扔向一旁。
哀痛使得香织全身乏力,一时间甚至无法意会自己正往地上倒去,背部就直接撞上花岗岩的水泥地面。
剧痛让她的意识瞬间朦胧,当她摔倒在地后,弥沙子像只猫般挪动身躯压在她身上。
与原本不擅长运动的弥沙子相比,香织在体力上应该佔了莫大的优势。
但她现在却完全无法抵抗,彷彿被老虎钳紧紧扣住。弥沙子纤细的手腕不可能有如此怪力才对。
不只是……力气,她那异样苍白的冰冷肌肤、从唇间可窥见的尖牙、在昏暗中炯炯发光的双瞳……透着血的颜色……
弥沙子,已经不是弥沙子了。不仅如此……她甚至不是人类了。香织凭着动物般的直觉如此理解,这次不禁沦陷在恐惧之中。
然而……
「!?」
喀喀喀喀喀!!
耳中传来某种连续爆裂又富有节奏感的声音、未曾闻过的火药味、撕裂血肉的声音、轻脆的金属声。倒卧在地的香织头上,惊愕、憎恶与杀意的气息正互相交错。
原本压制在她身上的弥沙子骤然消失,香织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
在门柱之间,一名男子浑身充满斗气,强壮的躯体上披着长大衣,单手惬意地举着还冒着硝烟的卡宾枪,露出残酷的笑容。
弥沙子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那名造访者。
「你是……!」
「死神啊。不过是来迎接你的!!」
男人嘴角扬着一抹冷笑,在面对战斗场面时,熠熠生辉的冰冷双瞳甚至比非人的弥沙子还要骇人。
他的装扮像个佣兵或者恐怖分子,但在香织的眼里看来,他的出现比弥沙子还要突兀。
「快乐的美梦结束了。来吧,该是你回归尘土永眠的时间了!」
「……!!」
弥沙子如野兽般颤动喉咙,发出威吓的低吼。
她的右肩宛如惨遭利刃刺了好几刀,看来破碎不堪。
在狭窄的通道中,两人隔着跌坐在地的香织相互对峙。
很明显地,弥沙子在气势上已被他压制住。儘管她露出怒气腾腾的模样,但还是隐藏不住焦急和慌恐;相较之下,中途闯入的男人却是一派泰然自若,正以左手把玩着预备弹仓。
男人重新架起卡宾枪。弥沙子的右脚踝曾在瞬间想要避开,但步枪却準确地粉碎了射中的目标。
「唉~为什么每晚都这样,尽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子弹钱也是很贵的耶。」
男人边佯装若无其事,边连续发射卡宾枪。
四周笼罩着线状无烟火药的燃烧臭味,空弹壳在弹药包中演奏出轻脆的单音乐章。高初速的步枪子弹像把锐利的锥子,贯穿了弥沙子的手臂、腹部、头部,凿出许多小孔。
眼见弥沙子变成一个破破烂烂的肉块,男人在装置于卡宾枪战术护木上的十字弓上,缓缓地搭上银箭。
看见银箭散发出的冰冷光芒,原本处于安心状态的香织回过神来。
「请、请你等一下、那、那是……!!」
香织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差点丢掉性命,突然伸手抓住男人的右臂。
「搞什么?……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