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暗殺者做出決斷

身为卢各的第一次暗杀很完美。

照王族<客户>要求，我用了「任谁都看得出是遭到杀害」的方式下手。这是示警。王族似乎想昭告恣意妄为就会有这种下场。

假如有证据显示是王族所为会构成大问题，但没有证据的话，做了亏心事的那些贵族也无法怪罪王族。

王族可以暗示这事乃己方人马促成来牵制其他贵族。这么一来，因为害怕下次将轮到自己，贵族们多少也会自重。

「希望勇者也这么容易杀就好。」

我一边跑过山路，一边喃喃自语。

三天后，期待在玛荷帮忙找的无人岛实验新术式。

那是将半径数百公尺全炸翻的魔法，规模大得不在无人岛就没办法实验。

用这招或许连勇者都宰得掉。

◇

从第一次暗杀已经过了三个月。

我躺在视野开阔的山丘。这里是我最爱的地方。

三个月间，我忙于锻炼、研发魔法、以伊路葛·巴洛鲁的身份筹措资金、强化情报网等等，还执行了两桩暗杀。

频率异常。这个国家的内部正是如此腐败。

贵族只要上缴一定的税收就能为所欲为，还可以制定领地内的法律。

除此之外的义务，就是一旦战争爆发便要徵兵及缴纳资金粮食，顶多如此。

正因为这样，金钱和时间充裕就会怀有野心。

大多数贵族并没有侍奉亚尔班王国的观念，甚至各拥领地把自己视为小国之王。

……除非从根本整治，否则同样的事情仍会不断重演吧。

「卢各少爷，今天我打赢罗拿哈公子了！这样战绩就是两胜一败，由我领先。」

塔儿朵心情绝佳地朝躺在山丘上的我讲话，我切换思路。

看她这么喘，应该是希望被我夸奖，跟罗拿哈道别后就一路跑过来了。

「既然能赢过罗拿哈，你应该也不会输给骑士团那些人。罗拿哈有没有闹脾气？」

「……有一点。然后，他有托我传话，说是想请少爷指点武艺。呃，因为像我这种女生也能变得这么强，罗拿哈公子表示对少爷所做的训练很感兴趣。」

「自尊甚高的罗拿哈居然会来求教，八成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不过，你做得好。」

堂兄罗拿哈虽说隶属旁系，仍是冠有图哈德之名的具备魔力者，受过高度训练。连两年前都拥有与年轻骑士相比仍不逊色的实力，如今又更加精进了。

而我就是认为塔儿朵与他实力相当，才命令她过去挑战比试。

第一战落败，第二战险胜，第三战赢得游刃有余。

塔儿朵正稳定地成长。

「我是卢各少爷的专属佣人兼助手，做不到这些是不行的！……咦，是麦雅女士，她好像是来叫我们的。」

那个叫麦雅的是家中长年聘请的佣人。看她慌成那样，似乎有急事。

◇

我赶回屋里。有血味。看来被擦拭过了，但仍留着痕迹。

没有打斗过的迹象，似乎有身负重伤的访客上门……这下事情麻烦了。

我进入书斋。父亲在工作模式时总是面无表情，今天却格外神色凝重。

「卢各，刚才我接到了工作的委託。我想将事情託付给你。」

「背地里的差事？」

「当然。这项委託你可以拒绝，别接下委託反而较好。不过，就让我这么说吧。接或不接，由你来决定……委託内容是暗杀邻国司奥夷凯陆的伯爵千金蒂雅·维科尼。」

好似让钝器捶中的冲击从我脑袋闪过。

蒂雅是教我魔法的师父，也是朋友。而且，她还是我的意中人。

父亲却要我杀她？

「我有两项疑问。第一，干涉邻国岂不会惹祸上身？第二，图哈德只为国家利益执行暗杀，我不认为杀蒂雅能带为国家带来利益。」

「这次暗杀，对图哈德来说并非正道，而是出于私情。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说接或不接可以由你决定。我们介入此事不只无法替亚尔班王国带来利益，万一泄底，还将导致国际问题。」

正如父亲所说。杀害他国贵族一事外扬出去，甚至可能演变成战争。

「……请告诉我内情。为什么非得杀蒂雅？我猜跟司奥夷凯陆的内乱有关吧。蒂雅的父亲维科尼伯爵站在王族阵营，结果战败了。不过，含赔偿金的支付在内，维科尼一家应该已经顺利办妥战后处理了。」

我有巴洛鲁商会的情报网，对如此大事不可能毫不知情。

司奥夷凯陆也跟亚尔班王国怀着相同隐忧，贵族始终拥有野心与力量。

而且，司奥夷凯陆没有图哈德。

结果便是贵族势力持续增长，有好几名贵族联手反叛，还主张王室既无能又怠慢，唯有自己才够格当司奥夷凯陆的支配者……就此获得了胜利。

内乱髮生，维科尼伯爵家在站到王族阵营之后落败了，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到蒂雅的身边确认平安，并且告诉她我已经用伊路葛·巴洛鲁的财力，做好让她全家潜逃的準备。

当时，蒂雅表示「不要紧」，还说：「在纷乱平息之前别过来。」

「哦，原来你知道这么多。那么，来谈谈后续吧。维科尼伯爵落败后，言听计从地放弃了大半财产和领地……然而，事情并未这样就结束。蒂雅被看上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孩，而且还具备强大魔力，可期待后代一生下来就魔力过人……贪婪的贵族自然会想弄到手吧？」

并不是付完赔偿金就能安全。我太小看人类的慾望了。

当时的蒂雅有几分不对劲。

莫非她当时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已经做出了觉悟？

「维科尼伯爵本来打算乖乖从命，蒂雅也为了不流多余的血而甘愿如此。然而，家臣们是无法接受的，他们偏是把过来迎接蒂雅的使者杀了。同时，全体家臣更递出辞呈，表明要以自身意志行动，还从领民之中召集义勇兵成军，困守在城里，并且软禁身为主子的维科尼伯爵和蒂雅。由于如此，维科尼伯爵家被视为掀起内乱。军队已经派遣过去，开始交战了。」

维科尼伯爵和蒂雅似乎颇得民心。

原本所谓的领民，无论统治自己的贵族是谁都不会介意。他们认为谁来当支配者都与自己的生活无关。

事实上，在我执行暗杀之后，愿当王族傀儡的其他贵族就被派去接掌那些遇害贵族的领地，即使换了支配者，底下的领民也没有发生任何混乱。

可是维科尼的领民们却主动挑起了战事，为了保护蒂雅。

「所以，为了儘早镇压那场内乱，要将蒂雅与她的父亲枭首示众，让维科尼的领民们失去战意……爸，难道你说的是这个意思？那究竟是谁发出的委託？我实在不认为我们图哈德家应该接下这样的委託。」

「委託人是维科尼伯爵。他的忠臣赌命赶来，转达了如此意志。」

「为何？」

「你把话听到最后。委託的内容是以暗杀让蒂雅诈死，并将她掳走。假设就算赢了现在这场仗，也只会让敌方派出援军。打赢眼前这场仗并无意义，要救蒂雅只有用这一手。而且，能办的就只有图哈德。」

我总算信服了。发起叛乱者已难逃死罪，再怎么挣扎也救不了维科尼伯爵和蒂雅。

那么，只得装成遇害身亡，再让他们逃到别的地方。

「事情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接下委託。我不觉得爸爸会扭曲图哈德的信念。」

「那你就太看得起我了。我有过一次扭曲信念的经验……我想你大概也隐约察觉了，艾思丽是维科尼家的千金。还有，蒂雅在辈分上是你的表姐，我必须还维科尼伯爵人情。既然他希望至少要让蒂雅获救，我就会照做。我欠的人情便是如此多。」

「假如，我拒绝了这项委託——」

「那也莫可奈何。我会亲自前往，但是靠我的脚程应该赶不上，抵达之前就一切都结束了。卢各，这事非得由你去办。这是有违图哈德信念的私情，同时也不过是我对你的恳求。」

来转达的家臣身负重伤，表示战事已经开始。

虽然就在邻国，到维科尼大约有三百二十公里，还得翻过两座山头。

强化体能有其极限，常人的魔力在抵达之前就会耗尽。

父亲的话，穿插休息恐怕要花上两天。

然而，换成我应该几小时就能成事。维科尼的家臣抵达这里应该花了三天，但只要用几小时赶去，就还来得及。

……这项委託并不该接。

既无大义名分，又会让亚尔班王国负起损失利益的风险。

我笑了。自己不是决定了吗？不要让第一次人生的失败重演。

我不是区区的道具，身为一名人类，我会自己做选择。

那么，问我的心就对了。

「爸……这项暗杀的委託，我接。」

「告诉我理由。」

「理由有三。一，蒂雅有教我魔法的恩情。二，我迷恋着蒂雅。三，我跟蒂雅约定了，当她求救时就要赶过去。蒂雅肯定正在呼唤我。」

我紧握蒂雅离开图哈德时交给我的珐尔石首饰。

她给我的时候说了：

『还有之前我们讲好了，你要听我的话，那我现在就拜託你喽。卢各，假如我不管怎样都想见你，到时你一定要赶来我身边！』

蒂雅肯定正在呼唤我。要履行约定就是现在。

我会为了我自己，顺从我的心，前赴死地。

「是吗……我在生涯中只有过一次，扭曲了自己只为亚尔班王国挥动图哈德之刃的信念。你晓得那是为了什么吗？」

「不。我根本没办法想像爸爸会做出那种事。」

「那是为了艾思丽。没想到我的儿子居然也做出同样的选择。原本我以为并没有把你养得像自己……看来我们相像的儘是些毛病……加油吧。」

我点头。接着，我的心热了起来。这样啊，原来父亲也曾为母亲扭曲信念。我们真的很像，这让我感受到家人的牵绊。

于是，我离开房间，到隔壁房从接受治疗的男子那里问完事情后便出发了。

为了让蒂雅活下去的暗杀。这事，我绝对会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