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宣告動蕩的書信

在精灵城的水镜之间，奥莉珍已经吐出无数次的叹息。

她一边在脑中想像某个人物，一边将手指伸入水镜之中使用魔法。在细微的水声传出的同时，水中涟漪以手指为中心往外摇曳、扩散。然而，无论等了多久，水中依旧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自从对方音讯全无，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吧？奥莉珍偶尔会想起对方，窥探水镜，却总是无法映出那人的身影。

「到底去哪里了呢……？」

水镜掀起一波波涟漪，不断摇曳，看来就像那个人已经从世上消失，令人伤心。

无论去问姐姐沃尔多少次，都只是被她笑着转移话题。

女神是这个世界的中枢，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自从主神将管理世界之责交给她们，奥莉珍就和她的女神姐姐们共同管理至今。

女神拥有永久的生命，因此她们创造出多变的人类当作娱乐，偶尔观察他们。

由于女神的能力过于强大，不善细腻的作业。为了人尽其才，奥莉珍创造出掌管各种属性的精灵，让他们各自管理世界，自己负责统整。

其中，肩负这个世界重要职责的一名孩子，几百年来都下落不明。

「……要不要再去问一次姐姐呢？」

奥莉珍如此喃喃自语，但她知道到时候又会遭到敷衍，再度叹了一口气。

奥莉珍的姐姐是双女神，她们负责管理、引导这个世界。

既然肩负重要职责的孩子下落不明，双女神自然不会默不吭声。但不管奥莉珍怎么问，她的姐姐依旧什么也不说，或者该说是什么也不肯说，代表这件事很可能隐藏着某种重要讯息，也代表这不是奥莉珍该干涉的事。

奥莉珍肩负使用魔素「生出」各种生命的职责，那股力量是最强大的存在，就算只释放出一点点，也会逐渐膨胀，变成强悍的力量。

过去遭遇魔物风暴时，罗威尔之所以会在解放奥莉珍的力量后倒下，也是因为奥莉珍的力量流过罗威尔这个媒介时，罗威尔的身体无法负荷导致。只要奥莉珍牵涉其中，就算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也会产生难保历史改变的扭曲。

虐杀精灵也是，儘管双女神已经事先知晓这件改变历史的事件会发生，依旧没有告知奥莉珍。

『这件事非常重要，该发生的事情就是会发生，介入也没有用。』

想起当时姐姐的这句话，奥莉珍连连叹息。身为母亲，看不到自己创造的孩子，理所当然会挂念。

（我对其他孩子明明不会这么担心……）

奥莉珍从前不会这样。虽说担心，那也是最近的事。

女神活在永久的时光当中，她们的想法已经停滞，或者该说欠缺了某个部分，身为子女的精灵也是一样。

明明是万物之母，奥莉珍却不懂何谓「家人」。原因是──精灵和人类的家庭概念完全不同，此外，他们也欠缺那种「感情」。

艾伦身上流着精灵和人类的血，而且继承了生前的记忆，所以她能将人类和精灵一视同仁地珍惜。也有可能是因为年纪轻轻就转生，让她懂得珍惜家人，同时将子女喜爱父母的心情表露无遗。

作为孩子，艾伦十分迁就父母。正因为曾经失去，她才极为重视家人之间的情谊。看在双亲眼里，艾伦这样的心意是很贴心的爱情表现。

艾伦敏锐地感觉到罗威尔对家人的想念，因此自愿成为双方的桥樑。奥莉珍默默看着这样的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

奥莉珍以水镜联络双女神，能够洞悉一切的沃尔随即开口：

『也对……时机应该差不多了。我想近期会有书信送过来。』

「……书信？」

精灵界根本没有写信的习惯。见奥莉珍一脸困惑，沃尔笑着回答：

『艾伦会帮妳找到的。』

「艾伦……？」

看似心心念念的回答却并非答案。正当奥莉珍想着「艾伦会帮忙找到」是什么意思时，沃尔留下一句「妳很快就会知道了」，就这么从水镜里消失。这意思恐怕是「插手也没用」吧。

「唉……」

虽然在意，到头来事态依旧没变，反而增加了艾伦可能会被捲入什么事情的不安。奥莉珍又止不住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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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菲莉亚被绑架后经过半年，如今凡克莱福特领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任谁都称羡的土地。

开採矿物和药品交易的所得全都广泛用在设立领地内的治疗院、购买各种备品、药品，以及僱用治疗师和警备骑士上。

如今，随着来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房屋需求也跟着提高。在艾伦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建造「公宅」。连为了求职才来到这里的人们，艾伦也主动出手协助。

凡克莱福特领对于国家而言，原本就相当于军事基地，既是距离王都最近的领地，也有许多大型马车往来，加上领地内饲养众多军马，每条街道都非常宽广。

艾伦推动领地改革之后，不只开闢了小麦田，甚至新辟了甜菜田还有玉米田，作为砂糖的原料。这些植物的菜渣和叶子最适合拿来餵养家畜，尤其领地内有在饲养军马，不会造成浪费。

艾伦还悄悄煎了小麦的种子做麦茶，拿玉米须来泡茶。这些东西没有咖啡因，可以当作治疗院的饮品。

此外，多亏艾伦拜託精灵帮助带来的效果，凡克莱福特领的作物持续丰收，要採买也很容易。加上这里移动方便，道路宽广，摆路边摊的人增加，大街上总是人满为患。

不知是多亏王都已经可以开始提供药品，又或者人们的身体逐渐好转所赐，络绎不绝造访的病患们开始慢慢减少。

然而，就算疾病已经痊癒，离开凡克莱福特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在丰收的影响下，物流需求满溢，由于人手不足，工作总是做也做不完。

自从汀巴尔王国发生魔物风暴以来，已经许多年没这么热闹了。没有人料想得到，这整件事竟会产生这种效果。

儘管患者增加，求葯之人导致治安恶化，持续了一段紧张的日子，但索沃尔在拉菲莉亚被绑架的事件中对出身平民的女儿也尤其重视的姿态，在领地广为流传，所以领民对于政策也非常配合。

如今索沃尔摇身一变成了大忙人，时时在王都与领地间奔走。

唯有一件事，由于被广为流传，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那就是──被掳走的凡克莱福特家的千金小姐是领主的女儿，带了葯来的则是英雄的女儿。

领地内的用药都是由艾伦、罗威尔和索沃尔一起拿到治疗院。儘管艾伦会掩人耳目行动，传言依旧经由前来治疗院接受治疗的人们口中慢慢传了出去。

艾伦的样貌和拉菲莉亚大相逕庭──这件事也随之人尽皆知。

＊

「信？」

罗威尔和索沃尔、伊莎贝拉在一阵对视后皱起眉头。

罗威尔听闻索沃尔有要事商量，因此来到宅邸。才刚抵达，索沃尔就连同招呼一起把信递了出来。儘管一旁母亲的存在令人在意，罗威尔还是先看了信件内容，然后说了一句：「这是什么玩意儿？」随意甩了甩那封信。

「抱歉，大哥。他们不晓得从哪里查到艾伦的存在……」

索沃尔抱着头，似乎打从心底感到伤脑筋。他之所以把信交给罗威尔，是为了请教他的判断。

信上署名「汀巴尔王国学院」。索沃尔的女儿──拉菲莉亚已经在那所学院就读，这是寄给艾伦的。

「这种事问本人比较快吧。喂──艾伦、奥莉！」

罗威尔对着天花板大叫，索沃尔等人不禁瑟缩肩头。

「慢、慢着，罗威尔！」

罗威尔无视伊莎贝拉的制止，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下一秒，艾伦和奥莉珍问着「怎么了？」并现出身影。索沃尔他们不禁叹息。

罗威尔不顾他们的反应，简单解释了书信内容，艾伦听了却是一头雾水。

「……学院吗？」

「就是人类学习的地方。顺带一提，爸爸我也是那里毕业的喔。汀巴尔的贵族都有义务就读学院。」

艾伦对罗威尔的说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回了一句：「是喔。」学校啊──艾伦回想起从前的事，感到有些怀念。

「可是我是精灵耶。」

「是啊～」

见罗威尔若无其事地这么笑道，奥莉珍似乎是回想起了罗威尔的学院生时代，两人热络地聊着当时的回忆。

但索沃尔他们却依旧苦恼。那让艾伦不禁感到疑惑，歪着头思考到底是怎么了。

「……艾伦，对不起。」

「为什么叔叔要道歉？」

「这封信寄来这里，代表妳被视为这个国家的贵族了……」

「呃，意思是……」

「事情的开端是因为我去订製艾伦和拉菲莉亚的衣服才会这样。」

伊莎贝拉这么说，道了歉，显得很消沉。

拥有孙女这件事让她很是欢喜，因此她替艾伦和拉菲莉亚买了大量的衣服。

但她们两人的体格完全不同。凡克莱福特家有两个体格不同的女孩──消息似乎就是由此走漏。

「我姑且还是有马上订正这件事，我说大哥已经入赘别人家，艾伦并没有本国国籍，可是不知为何不被採信……」

「嗯……会不会是不希望本国英雄被其他国家抢走呢？」

现在罗威尔和索沃尔一起经营着这块领地。那些人大概是认为，既然已经确定罗威尔有女儿，为了确保罗威尔不落入他国手中，就将焦点放在女儿身上，这样他或许会滞留在本国几年。

如果是贵族就读的学校，和腹黑……不对，和汀巴尔国王也有密切的关联吧。换言之，他为了留住罗威尔，把艾伦当成筹码了。

「到头来不都是爸爸的问题吗！」

「好痛，抱歉，抱歉啦。」

艾伦气得捶打罗威尔，但他喊着痛，看起来却很开心。为了封印艾伦的双手，罗威尔抱紧她，并磨蹭她的脸颊。

「我已经回信拒绝学院的邀请了……但他们还是一直寄来，实在很伤脑筋。」

见索沃尔发出叹息，艾伦不禁觉得愧疚。这个国家规定从十二岁开始到十六岁成年为止，都必须进入学院就读。

这个家在两个月前已经将拉菲莉亚送入学院。索沃尔原本以为只要拖过入学典礼，对方就会放弃，没想到竟还学不乖，一直寄信过来。

「最后甚至还说是我们不履行贵族的义务，要遣送使者过来……」

艾伦眨了眨眼，只觉得这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如果不履行贵族的义务，可能会被国家问罪，但如此执着在艾伦身上实在令人费解，索沃尔也只能不断叹息。

「是喔……」

学校。生前的学校生活，艾伦确实觉得很有趣。但既然她有记忆，就代表已经体验过了。这让她觉得事到如今再去上学也没有意义。

如果是贵族，由交友、稳固人脉这些方面来看，应该会乐于前往学院就读。尤其今年就要毕业的贾迪尔和他的弟弟拉苏耶尔现在想必都在学院里。

想和王子有直接交情的人或许都会很开心，但站在艾伦的角度，他们却是她最不想扯上关係的人。

在日本，学院这个名词是多数私立学校会使用的校名。不过在这个世界，学院就像修道院，是一种遵守着戒律的共同生活体系。

艾伦对其中的管理体制有些兴趣，但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她已经透过罗威尔有了某种程度的认知，她想就算她去上学，应该也没办法学到什么。

「……我去学院就读，对凡克莱福特家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

「没有耶。」

「并没有。」

索沃尔、伊莎贝拉，甚至站在一旁的罗伦都立即回答。

「而且该教的事情，我已经亲自教过艾伦了嘛。」

「就是说呀～」

听见罗威尔的话，索沃尔等人都瞪大了双眼，艾伦却不解他们为何要露出那种表情。

「我的女儿学得让人啧啧称奇，我喜出望外，不小心就……」

见罗威尔傻笑，索沃尔他们各个无语。

「大哥亲自教艾伦……？」

仔细一问，才知道罗威尔以前在学院中别说是秀才，根本是个天才，而艾伦说自己已经被这样一个天才教过了。艾伦现在十二岁，以贵族来说，她会的东西是接下来才要学习的。

这下，伊莎贝拉总算明白艾伦之所以那么聪慧的缘故了。

以艾伦的情况来说，因为她有生前的记忆，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听罗威尔说说这个世界的组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大问题，让她有些良心不安。

「艾伦已经学完要在学院学的事情了。学院是有个和精灵交流，然后缔结契约的活动啦，可是她自己就是精灵了啊。」

「而且除了这个领地，我也不想扩大和人界的交流……」

说实话，虽说她有罗威尔教导，其实也只学了这个世界的构造以及普通常识。艾伦是精灵，像仪式、礼仪这类事情大概与她无缘，也就没特别去学了。她学得兴緻勃勃的知识，顶多就是战略、战术、战法这类学问吧？

此外，艾伦有个一碰到好奇的事物，就会独自去调查的习惯，所以就算不教她，她在不知不觉中学会知识也已是稀鬆平常。有鑒于此，罗威尔更觉得没有必要特地将艾伦送去教育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