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話 拉菲莉亞事件

自从拉菲莉亚将凯当成下人使唤之后，她在学院的生活便为之骤变。

先前虽然有艾米尔这么一个烦人的存在，她却也拥有几个以平民为主，并且聊得来的朋友。

没想到那些人却在一夜之间，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拉菲莉亚。

儘管过去有着态度露骨，像艾米尔那样的贵族，以及在一旁数落她的平民，现在却彷彿四周所有人都成了她的敌人。

（讨厌，搞什么鬼啦！）

拉菲莉亚暴躁地走进教室，里头所有人突然同时停止交谈，看着拉菲莉亚，开始说起悄悄话。

她如同往常打了声招呼，结果众人战战兢兢地轻声回话后，都各自跑了。

拉菲莉亚知道自己搞砸了，却无法承认。

（因为我把凯当成下人使唤？意思是护卫不算佣人？我又不知道！）

艾米尔说过，她根本不懂身为贵族的立场。拉菲莉亚一直放不下那句话。

（什么立场，我就是贵族啊！）

追根究柢，要不是艾米尔的母亲艾齐儿，拉菲莉亚一出生就能在凡克莱福特家里生活了。

一开始抢走那个场所的人就是艾齐儿和艾米尔，所以拉菲莉亚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错，相当生气。

（再说艾米尔还害得我念书念得很辛苦！所以就算有我还不懂的事情，那也没办法啊！）

艾米尔一出生就接受贵族的教育，理所当然会跟从中途才开始学习的拉菲莉亚有差距，旁人却不愿如此谅解她。

「为什么……我也很努力啊……」

如今她觉得凡克莱福特宅邸的气氛也是糟糕透顶。

有个成天不外出，只顾着喝酒的母亲，以及愁眉苦脸，只会叹气的父亲。

某天，她听到这样的父亲跟着罗伦向伊莎贝拉报告，说艾伦要来了。

也知道当时伊莎贝拉他们看起来真的很高兴，兴沖沖地準备点心。

他们看着自己与艾伦的眼神有着明显的落差。

「为什么？为什么？……我搞不懂啦。」

她本以为离开那般难受的宅邸后，能在学院这样的新天地交到朋友，没想到艾伦一来，所有人瞬间为之着迷，纷纷离她而去。

「为什么……都是艾伦……」

拉菲莉亚无法按捺自己心中的愤恨，不懂为什么只有她要受到这种对待。

她的头脑深处明白所有人会离她远去，是因为她的行为不当，但她并不想承认。

她不断告诉自己：我没有错。

虽然想哭，这里却是敌阵大本营，拉菲莉亚于是咬牙忍住。

（我说什么都不会哭！）

哭了便输了，便着了艾米尔的道。

（一想起那女人的脸，我就一肚子火！）

她一定会用不可一世的态度嘲笑自己。拉菲莉亚握紧拳头，心想着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她。

＊

拉菲莉亚突然被不认识的淑女科学姐叫到后花园，说是有话想说。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拉菲莉亚相当不悦。

而且伯父明明在前几天就来到学院，却完全见不到面，这样的现状也让她心中焦躁不断。

艾莉雅也怨叹伯父不肯见她，所以拉菲莉亚早有觉悟会是如此，只不过见面的机会少成这样，她也很清楚对方是刻意迴避。

拉菲莉亚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避不见面，因此更觉得焦躁。

加上前来赴约的是一群男生。知道那个把自己叫出来的学姐骗人，拉菲莉亚心中的焦躁立刻爆发。

「什……你们几个，到底想找我干嘛！」

站在拉菲莉亚眼前的人，是前几天也在学生餐厅里的男生们。

他们的眼神和一开始前来攀谈时大相径庭。男生们原本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其中却有个身在中心的人，下定决心对拉菲莉亚开口：

「妳是凡克莱福特家的千金吧？」

「对啊。那又怎样？你们以为做这种事能全身而退吗？」

那些男生们家境还算富裕。虽然就读骑士科，但仍旧身为平民。

儘管拉菲莉亚的话虽让他们心慌，他们却仍想表达自己的意见，因此步步逼近拉菲莉亚。

「听说妳是平民出身吧？」

「……对啊。」

拉菲莉亚以为他们又要以平民的身分贬低她，心中的焦躁再度胀大。

但当拉菲莉亚想起这帮家伙应该也一样是平民时，对方抛出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语。

「妳实在很碍眼！」

「……咦？」

「因为妳，我们真的被妳害惨了！」

「为……为什么要怪到我头上啊！」

拉菲莉亚隶属淑女科。她和骑士科分明没有交集，根本不懂对方为什么指控自己害人，也就更暴躁了。

「都怪妳，贵族们才会瞧不起我们！开口闭口都说我们是平民！每次妳闹事之后都是！」

「什……」

「凡克莱福特家出过很多任骑士团团长，是我们的憧憬！但为什么妳这种烂人是那个家的人啊！」

「咦……」

「艾米尔小姐说妳是平民出身，不懂贵族的立场，但妳在凯学长面前不就摆出一脸贵族样吗！而且还把以骑士身分担任护卫的家臣当成下人！让人难以置信妳是那个家的人！」

拉菲莉亚完全听不懂眼前这个男生话中的意思。

「我管妳是不是平民出身，既然以贵族的身分来到这里，妳就是贵族！那就表现得像个贵族啊！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呃……可是我……」

「可是什么？我知道了……不管我说什么，妳都听不懂是吧？毕竟妳很出名啊。」

「出名？」

「一进贵族家后，就跟母亲一个劲地任性。听说妳也不读书，家庭教师更是一个换过一个？还有人说妳对女僕的态度同样很跋扈。」

「什么啊！根本都是乱说的！」

「乱说？但我们看妳对凯学长的态度，倒觉得传闻是真的。」

「……可是……」

「就只会说『可是』，妳是怎样啊？好歹替自己的行为负责啊。这才是立于人上的贵族吧！」

「贵族……」

「妳一直逃课，可能不懂什么是贵族吧。真亏妳这样还没人骂妳。」

听到他这么说，拉菲莉亚想起了一件事。索沃尔自始至终都在骂她。

但她因为叛逆，根本不听索沃尔说话。毕竟艾莉雅说这样没问题。

「是妈妈……说没关係……」

「啊？妳妈怎么会知道贵族的处世之道啊？妳妈才真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平民吧？有问题就要问妳爸啊！」

「怎么会……可是……」

「我受够了！一直『可是可是可是』！妳就只会说这个吗！」

见他们各个激昂，拉菲莉亚都快哭出来了。她不懂自己为何非得被人这样责备。

她明明只是照着母亲说的去做，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不好。

不对，她觉得自己已经隐约快要明白了。就是因为她过去一直逃避，那些责任现在才会化为旁人的不满，一口气反扑。

「啊──该死！反正妳别再给我们添乱了！」

男生们留下这句话，就这么离去。

＊

被独自留下的拉菲莉亚愣在原地。那些男生们说了，她给他们添尽麻烦。

他们说，既然以贵族的身分来到这里，就要表现得像个贵族。表现得像个贵族是什么意思？即使如此自问自答，拉菲莉亚依旧不懂。

那些男生说因为她的行动，害他们被骂是平民、被贬低。其实她自己也被贵族瞧不起。一下说她只是区区平民，一下又说果然是平民。

「我明明是贵族，却摆出一脸贵族样……？但我不就是贵族吗？我……」

她把疑问说出口后，察觉有人从背后接近。她在警觉之下回头，发现艾米尔就在那里。

她今天没有带着跟班。拉菲莉亚切换思绪，瞪着艾米尔。

「妳跟好几位男士幽会结束了吗？」

「……啊？」

「明明在淑女科学习怎么当个淑女，妳这颗脑袋真是什么都没学到耶。」

「……」

对方说得这么露骨，不禁让拉菲莉亚想起刚才的光景。她一个女子，被好几个男子包围，在后花园相会。她现在终于想起这件事，整张脸发青。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笨蛋，没想到真的是个笨蛋。放心吧，八卦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见艾米尔不断窃笑，拉菲莉亚这才觉得完蛋了。

这么一来，更会被人排挤，说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之后大概会演变成被老师叫去教训吧。

「我来告诉妳，刚才那个问题的解答。」

见艾米尔一直窃笑，拉菲莉亚实在不解。她到底想回答些什么？

「妳身上可能真的流着贵族的血，但妳的态度根本不像贵族，只是利用自己的立场，就像一个得意忘形的平民在欺负平民。这就是妳。」

「得意忘形的平民……？」

「明明不愿学贵族的规範，却厚着脸皮自称贵族，这就是妳。除了傲慢，什么都不是。所以平民和贵族才会觉得妳碍眼，这样妳明白了吗？」

「……」

「妳的态度就像是欺凌平民的愚笨贵族。况且妳还出身市井。明明出身平民，却不懂平民的心，简直烂透了。站在我们贵族的角度，像妳这种没品的贵族，只会侮辱全体贵族的盛名。实在很碍眼。」

「…………」

「可以请妳快点滚吗？这里没有妳的容身之处。」

「…………我……」

「噢，我想起来了，妳在领地也没容身之处吗？但这是妳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艾米尔呵呵笑道，拉菲莉亚觉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她根本没想过会因为反抗索沃尔，不听他的话，就让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正因为索沃尔已经料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才会以贵族的身分，严格鞭策拉菲莉亚。

然而艾莉雅说，因为她们是贵族，所以无所谓。既然如此，艾莉雅的态度又该怎么说呢？

拉菲莉亚觉得自己总算看见事态全貌，也明白艾莉雅和自己在宅邸为何会被人孤立了。

艾莉雅对罗威尔的异常态度。她说大家都成了一家人，所以想打好关係，但若是女性，比起罗威尔，应该要先打好和伊莎贝拉或奥莉珍的关係才自然。

但她不分自己的立场，蔑视伊莎贝拉等人，只想拉近和罗威尔的关係，这样的行为，看在旁人眼里会怎么想呢？

也难怪罗威尔他们会彻底躲避拉菲莉亚她们，因为不想和她们扯上关係。

「怎么会……怎么会…………」

拉菲莉亚呆愣在原地，当场跪在地上。

已经太迟了，她发现得太晚了。

艾米尔见拉菲莉亚整张脸变得铁青，打从心底感到欢愉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