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話 潛入與告白

当贾迪尔接获拉比西耶尔已经清醒的消息，马上赶到他的身边。

拉比西耶尔看起来身体还很沉重，脸色显示出他因高烧有些昏沉。他呼唤贾迪尔来到床前。

「陛下，您身体怎么样？」

「我啊……不，先别管我，你没事吗？」

「是的，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样啊，那就好……我应该短时间没办法下床了……」

拉比西耶尔一边抵抗着头痛，一边试图坐起上半身，但似乎对抗不了那股疼痛。他发出一丝呻吟，脸色非常苍白。贾迪尔见状，急忙制止他，要他别勉强自己。

「……你听到报告了吗？」

「是的。」

「你能行动吗？」

「请交给我去办。」

「那家伙看到是我们直接过去接人，再笨也知道，一回来会被处刑。艾米尔勾结敌人，杀害先王。」

「是的。」

「你不必留情。」

「是。」

贾迪尔坚定地点头。他早有觉悟。

艾米尔与敌人联手，置汀巴尔王国人民于险境，已犯下大罪。

既然身为王室之人，就绝不能做出这种勾当。

贾迪尔自从出生的瞬间，便接受了身为王族的教育。拉比西耶尔之所以利用所有能用的东西，而且不择手段，都是为了他一肩挑起的人民。

这次艾米尔背叛，代表她跟想灭绝汀巴尔王族的海格纳不谋而合。

所以他们不可能饶恕自私自利，还大肆嘲笑人的艾米尔。

贾迪尔明白一旦有了妇人之仁，他们就会把必须守护的人民留在世上，独自迎向死亡。

「我知道你心里恼怒。因为艾米尔交为了交涉，把罗威尔和艾伦交给海格纳王了。」

「……是的。」

为了保全自己，她交出了艾伦。拉比西耶尔还说，她想必是要求罗威尔当她的报酬。否则艾米尔根本没有让海格纳王看上的价值。

贾迪尔的怒气清晰可见，拉比西耶尔于是轻笑。那不合时宜的笑声，就这么突破贾迪尔的心防。

「刚才罗威尔来了。他说诅咒说不定会在你这一代结束。证据就是，诅咒对你较无影响。」

「呃……」

贾迪尔惊讶地睁大双眼。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如果诅咒会结束，那他是不是就能待在艾伦身边了呢？一想到这里，喜悦便涌上心头。

「不过，或许只有你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判断。我已经决定要用这份诅咒对付精灵魔法师了。你也知道这件事吧？」

「当然。」

「不对，你应该是这么想的──想待在艾伦身边。」

「这、我……！」

「我有发现你的心意。是我咬定艾伦心地善良，就算对方身怀诅咒，也不会铁石心肠……但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

见陛下轻笑，贾迪尔是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要求你不要忘记王室的尊严，不过如果事关艾伦，你就照自己的意思行动吧。」

拉比西耶尔这句话让贾迪尔讶异不已。

「罗威尔说他不会带着艾伦去迎接艾米尔，但我猜艾伦会自己跑去吧。因为她爱着自己的家人。」

「为什么艾伦……」

「你记得艾齐吗？」

「姑母……我只听人提起过。」

「因为会对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就不让你见面吗……你看到她就会知道了……真的让人很烦躁。」

拉比西耶尔一脸怀念地笑道，随后眼神渐渐透露出一股能以悲伤形容的感情。

「是我跟先王把她养育成那样的。我知道她性格扭曲，但以前的我只觉得有趣。我乐观地认为，她迟早会自动萌生身为王族的尊严。」

陛下喃喃说着，他对不起罗威尔。

「你要保护艾伦。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她。」

「当然。」

「是吗？那我会期待你的表现。」

「是！」

贾迪尔行了一礼后，离开房间。

拉比西耶尔目送着他的背影，悄声说道：

「拜託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拉比西耶尔这才觉得──原来比起身为一国之王，他更是一个人父。

＊

几天后，迎接艾米尔的部队，在贾迪尔的指挥下组成。索沃尔也在其中。为了帮忙部队转移，罗威尔也带着几名大精灵亲临现场。

开完作战会议后，贾迪尔代表王室，向罗威尔和大精灵们低头致意。

「感谢各位鼎力相助。」

「…………」

大精灵们虽没有回答，却不像以前那样，只想远离贾迪尔。

对贾迪尔来说，光是这样就令人开心了。

「各就各位！接下来开始行动！」

「是！」

罗威尔和大精灵们看着贾迪尔，内心惊讶不已。

他们此刻看得很清楚，贾迪尔的行动和意念对诅咒产生了影响。

（罗威尔大人，那个人……可不能让他跟接下来要接回来的王族见面啊。）

（果真是这样吗……比我想的还要快。）

大精灵的念话传进罗威尔脑中，他只能苦笑。

在转移前，罗威尔替贾迪尔设下了结界，以便保护他的灵魂。

（可是……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罗威尔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因此转动思绪，却解不开卡在脑袋一隅的某种东西。

他并未发现双女神正守望着他，就这样和众人一起往前迈进。

＊

行动当天，罗威尔要求艾伦待在凡克莱福特的宅邸，而不是精灵城。

他认定艾伦会用城里的水镜观看一切，所以故意支开她。

毕竟他们即将前往的地方是就要引爆战争的地点，一定两三下就演变成厮杀场面。看到人们轻易死去，艾伦不可能还能保持冷静。

以前拉菲莉亚遇险，艾伦曾经因此过度换气。

罗威尔也说服了奥莉珍，并命令凡要时刻盯着艾伦。

艾伦深知罗威尔的用心，所以只能点头答应。

「怎么办……」

可是艾伦脑海里想的，都是双女神说过的话。

明明知道重要的家人被盯上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什么事都做不了。

艾伦散发出阴郁的气氛。她一脸不满到了极点，感觉似乎在忍着什么，旁人也不可能没注意到。

但罗威尔硬是把艾伦带来凡克莱福特家的宅邸，甚至严格要求伊莎贝拉和凯要时时刻刻盯着艾伦。

伊莎贝拉从旁摸了摸艾伦的头，并抱紧艾伦。因为她从沉默不语的艾伦身上，清楚感觉到艾伦担心罗威尔他们的心情已经满溢。

「艾伦，等待很痛苦吧？不过我们只能等待喔。」

「奶奶……」

「魔物风暴的时候，就算我做好心理準备了，等待巴尔沃尔和罗威尔的那段期间，还是很难受。最后回来的是身体冷冰冰的丈夫。儿子还濒死无法回来……就算世人吹捧他是英雄，我一样高兴不起来。我才不需要那种名份，只想要丈夫和儿子回来，成天哭个不停。」

巴尔沃尔是罗威尔的父亲，也是凡克莱福特家前任当家的名字。

伊莎贝拉想起当时的事，抱着艾伦微微颤抖。

害怕或许会失去罗威尔的人，不只艾伦一人。

艾伦不禁紧紧回抱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察觉艾伦的贴心后，开心地笑了。

「而且把丈夫、儿子逼上前线的可恨女人还嫁过来，真的是遭透了。可是后来这些一下子就变了。没想到儿子会带着孙女回来！」

伊莎贝拉多用了一些力气抱紧艾伦。她高兴得不得了的心情表露无遗，惹得艾伦心一阵痒。

「艾伦，我知道妳担心罗威尔。可是罗威尔还有我们也很担心妳。妳看到人们互相斗争然后死亡这样的危险场面，不可能保持冷静。所以妳就体谅罗威尔的用心吧。」

「好……」

艾伦好想告诉伊莎贝拉事情并非如此。她多想大叫她最爱的父亲有危险。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脱离这个地方。没了水镜，她也无法得知另一边的情形。要是弄个不好，事情或许就无法挽回了。

要是撇下生性温柔的伊莎贝拉他们回城，凯和凡就会受到处分。

罗威尔熟知艾伦的弱点，他採取的这个行动精準到让艾伦觉得不甘心。

艾伦陷入沉思后，就会沉默不语。看她低头不说话，旁人实在看不下去，极力想讨好她，却全被拒绝了。

「就让她静一静吧。」

伊莎贝拉这声体贴，让艾伦终于能鬆口气。但放鬆过后，焦虑很快又变成了恼怒。看到艾伦的态度如此变化，连凯都很惊讶。

为了寻找能转移艾伦的注意力的东西，伊莎贝拉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艾伦、凡还有凯。

凯恪守罗威尔的吩咐，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的视线离开艾伦。

现场没有人开口说话。这时候，凡突然发出「嗯」的声音。

在静谧的房间内，这道声音带来了偌大的变化。彷彿所有人都在等待能转移焦点的时刻到来。

在气氛已经改变的房间内，凡皱紧眉头。

他们立刻看出凡正和某个人用念话对话。艾伦不禁困惑地歪头。

「公主殿下，非常抱歉。吾要离席片刻。凯，你陪着公主殿下。」

「那当然。呃……你怎么突然要走？」

「奥莉珍女王要召见吾。好像有事情要交代。吾过去一下。」

艾伦目送说完这句话便消失的凡，嘴里喃喃说着：「妈妈叫他？」

这让艾伦以为事态恶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艾伦小姐，艾伦小姐。」

她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凯在叫她，因此看向凯。为了安抚脸色苍白的艾伦，凯屈膝跪在坐在沙发上的艾伦前方。

即使跪在坐着的艾伦面前，凯的身高较高，因此视线高度几乎没有改变。凯抚摸着艾伦的头，让她泫然欲泣。

被人这么困在这里，让她不禁潸然泪下。

「再这样下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