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
『是啊。电车也停驶了,今天没办法回家。我已经跟由仁阿姨会合了──』
『就麻烦你跟结女一起看家喽,水斗!』
回答一声「好」,我挂掉电话。
往院子里一看,横刮的风雨正猛烈地打在窗户上。
六月也到了后半,夏天的脚步接近,也就等于颱风将至。彷彿对学校公司有所顾虑地傍晚才来的颱风,瞬息间就夺走了人们的交通自由。也就是说──
「……妈妈他们怎么样了?有办法回来吗?」
「不行……他们说今天会在商旅住一晚,明天才回来。」
我头也不回,回答继妹──伊理户结女的问题。
在只有我们俩的客厅里,只听得见强风的呼啸声。
好吧,就是这样了。
看来今天一整晚,得靠我们俩撑过去了。
「……总而言之,先煮晚饭吧。冰箱里有什么菜?」
「……这个嘛,记得有几包冷冻食品,但还是得洗米──」
嗯?只不过是家里剩下我们俩,难道你们以为这样就会让我们失去冷静吗?
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我们俩在家里都不知道独处过几次了。虽然一整晚的确是第一次,但说到底也只是至今经验的进一步发展罢了。
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也是懂得适应的生物。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这点程度早就连意外都算不上──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呀啊啊啊!」
就在吃过晚饭,也洗过了澡,再来只剩上床睡觉的深夜时分,一阵惊声尖叫响彻了家中。
现在是发生杀人案了吗?
我皱起眉头走出自己的房间。那女的大半夜的,是在吵什么──
紧接着,一个长发女人抱住了我。
「呜喔哇!」
一时之间,我还以为是贞子什么的出现了,结果是我的继妹。
结女把脸按在我的肩膀上。绑成两条髮辫的黑色长髮飘出润丝精的花香,我极力将它驱离意识之外。
「怎……怎么了?」
镇定冷静又处变不惊的我一问之下,结女身体微微发抖,指指她那房门留一条缝的房间。
「那、那东西……那东西……!」
「嗯嗯?」
那东西?请讲名字好吗?总不会说妳房间出现佛地魔了吧。
我往结女的房间探头看看,却发现我的譬喻其实挺贴切的。
就在地毯上。
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东西──让世界陷入恐怖深渊的黑魔王。
我看见那小小的、黑漆漆的残影,高速飞过我的眼前。
「快、快想想办法啦……!杀虫剂!杀虫剂在哪里!」
我正确掌握了状况后,当机立断,找出我能找到的最佳行动。
亦即蹑足慢慢接近房间,把手放在打开的门上──
啪答一声,静悄悄地关上房门。
「…………封印,完毕。」
「你封印在谁的房间里啊!」
我保持警戒,步步退离封印之地。
看到我这样,退到一旁的结女迅速眯起了眼睛。
「你……该不会是怕虫子吧?」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吧。」
「要不然还能怎么说啊!你丢不丢脸啊!百年的恋情都冷掉了啦!」
「最多也就一年吧,而且早就冷掉了好吗?」
我尝试战略性撤退回自己的房间,但结女紧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废话少说,快去拿杀虫剂过来啦!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看妳根本是想从头到尾丢给我吧!就只有这种时候装弱女子,脸皮有够厚!」
「比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没用好多了!」
我迫不得已去一楼拿了杀虫剂过来后,结女果然躲到我背后不要脸地说:「交给你了。」啊啊该死!平常都可以让老爸来对付,偏偏今天……!
我手拿喷雾杀虫剂,下定决心后打开了结女房间的门。
以刚才的目击现场地毯上为中心,我扫视地板。结女的房间书很多却很整洁。不像我的房间有东西放在地板上,多达三位数的藏书一丝不苟地收在书柜或纸箱里。
所以本来以为死角比较少……谁知却不然。
「……你看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家伙岂止令人作呕的身影不见蹤影,连气息都消除了。
我心情苦涩地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只能发动饱和攻击了──我要启动烟雾瀰漫全室型的杀虫剂。」
「咦?那我今天要睡哪里?」
「老爸他们的房间不是空着?」
「什么……?叫、叫我去睡新婚夫妻的床?」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毕竟说的是亲生爸妈嘛……我无意识之中把这点给忘了。
「那客厅的沙发怎么样?」
「……不要。」
「唉……那沙发给我睡好了,妳去睡床──」
「不要。」
结女讲话语调强硬──手却紧紧拉着我的睡衣袖子。
「要是那个再跑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就算有我在也只能陪着一起害怕,这女的是不是没搞懂这点啊?
我在结女的房间启动杀虫剂(幸好她房里没有电脑),又对房门门缝喷了杀虫剂,把房间彻底封死。
「这下就无处可逃了……看那家伙还能怎么活命。」
「这样听起来反而像是不会死耶。」
「一时口误。」
然后我们来到我的房间。
我喀嚓一声关上房门后,结女一边轻手轻脚地绕过地板上堆积如山的书,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房间明明比我那间髒乱多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啦……」
「因为我的房间在冬天会换气,让房间变冷,杀死牠们的卵……不过,对耶,妳的房间之前一直都是空房间,所以从来没换过气。」
「啊啊,烦耶!」
穿着睡衣的结女在我的床沿坐下,身体微微下陷。
对着她把黑色长髮用白色大肠圈绑成两束髮辫,垂在胸前(不得不说)令人怀念的模样,我丢出不知是第几次的问题:
「……欸,妳是认真的吗?」
「你在担心什么啦。」
她眼睛瞪过来,视线射穿了我。
「你就这么……没自信?不敢保证不会对我出手?」
结女把手撑在屁股后方,一副不躲也不藏的态度。
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睡衣,毫无保护力。
露出几乎不会让他人看见──顶多只会让家人或男女朋友看见的模样。
要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让我看到这副模样,想必需要不小的勇气。既然这样,我也该凭着勇气与理性做出回应。
穿睡衣的时候,会穿胸罩吗?
反射性地浮现脑海的这种疑问,目前也就先封印起来。就像对付害虫的方式。
「……妳少来了。」
「哼!我想也是。就连国中那时候你都没胆做什么了。」
「要妳啰嗦……」
我单膝跪到床上,掀开了棉被。
「进去吧。」
「……我睡靠墙?」
「不行吗?」
「…………不会,也是,没关係。」
结女扭动身体钻进被窝后,我慢了一拍才发现──睡在墙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岂不是逃不掉?
……好吧,反正不会有什么「万一」,没差。
我也跟着钻进被窝,用遥控器关了灯。
视野变得一片黑暗后,彷彿在耳边响起的呼吸声,与背后感觉到的体温成了一切。
我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却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于是我稍稍退回来,但屁股碰到柔软有弹性的物体,它吓得弹跳了一下就逃走了。
双腿可以挪动的範围实在太窄。只不过是稍稍往背后移动一点,就会碰到像是光滑小腿的物体。每次我们都急忙躲开,又再碰到,急忙躲开──重複了几次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放弃了。
我们碰到了对方的脚踝。
我摆着不理,她就错开了位置……把她自己的脚,放到了我的脚上。
我不想忍耐,于是把位置错开得更大,没想到她也继续跟我作对,双脚伸过来夹住我的脚。
为了寻求解放,我用拇趾戳她的脚背,她竟然也用拇趾做出反击。先是沿着脚背慢慢滑过,接着硬挤进我的拇趾与食趾之间。很痛耶。我脚趾用力,紧紧扣住她的拇趾。
于是,她终于伸手过来了。
可能是还在考虑要怎么做,那只手连连推挤我的背,我用左手抓住它推回去。
细长的手指与手指,互相推挤、夹住、划过──最后,停滞于指沟与指沟互相嵌合的状态。
──远处传来强风的呼啸声。
今天老爸与由仁阿姨,受到物理性阻碍回不来。
所以──
此时此刻。
无论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