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场丈儿◆黯淡无光的愿望
我自从有生以来,就接受了活在背景中的人生。
不用混入人群,不用藏身于群众,我的外貌或者是气质,让我只不过是维持常态就会被排除在他人的意识之外。这种只能用与生具来的气场来解释的体质,儘管有时会造成困扰,却从来不曾让我为此心烦。
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刚刚好。
这种不会映入任何人眼中的、众人视野的死角,对我这种一无可取之处的人来说最是自在──甚至可以说,这才是我唯一也是最大的可取之处。
我不需要镁光灯。
因为在这世界上,多得是其他优秀的人物(演员)。
例如,取得他人信赖的能力高人一等的人。
例如,从不放弃面对自己的缺点的人。
例如,把呕心沥血努力上进视为理所当然的人。
例如──自带领袖魅力,让所有人为之着迷的人。
镁光灯是为了他们与她们而存在的。越多光芒打在他们身上,就越能突显他们天生具备的光彩。
把光打在我这种人身上,只会暴露出一个人形空壳。
所以我当路人甲就好。我想活在背景当中,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谁知道……
──羽场同学,请你跟小生一起加入学生会。
偏偏只有光彩强过所有人,与我距离最遥远的她,想把我带离背景。
羽场丈儿◆不是普通奇怪的一群旅伴
提早去约好的地点对我来说没好处。反正别人不会看到我,我也当不了大家的辨识目标。所以我準时抵达,不动声色地加入已经集合的成员之中。这是我一贯的作法。
「──哦,他来了。阿丈!我们在这边!」
当然,我是说红铃理不在现场的话。
在国内外人潮聚集的京都车站中央口验票闸门前,红同学一眼就看到我,大动作地挥手。
被她用那么悦耳的嗓音呼唤,感觉大家的眼睛都转向了我,让我很不自在。我稍微加快脚步走到通往车站地下的电扶梯旁边,跟在那边集合的一群人会合。
很久没看到红同学穿便服了。下半身是短裤搭配丝袜,採用露出优美腿型的成熟风格。相反地,上半身却是大尺码的女版衬衫,光看这个部分会觉得有点孩子气。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刻意混搭出反差感,似乎正能显现出红同学的穿着品味。
红同学把绑成小麻花辫的侧边浏海当成钟摆一样摇晃,淘气地微笑了。
「你似乎比平常早到了一点。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我只是从成员来考量,觉得可能会提早集合罢了。」
我的声音小到几乎被四周路人盖过,红同学却开心地吃吃发笑。
「那可得感谢这些守规矩的同学了,让小生能比平常更早见到阿丈。」
这个人又来了,讲这些肉麻兮兮的话都不脸红的。而且声量刚刚好只会被离她最近的我听见。
「嗯?」翠玉色的眼眸定睛注视着我,观察我的反应,我迅速把脸别开不敢看她。表面上则是假装看看有哪些成员已经到了。
除了我与红同学以外,还有三个人已经来了。分别是亚霜同学、明日叶院同学以及星边前会长。都是学生会常见的熟面孔。
亚霜同学像平常一样抱住明日叶院同学,明日叶院同学也像平常一样烦不胜烦地把她拉开。星边学长在导览牌旁边靠着栏杆,边吞下呵欠边滑手机。
集合时间是上午九点──约得还算早,但别看前会长这样,其实属于很有守时观念的类型。令我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学生会的另一名成员──伊理户同学还没到。
「结女同学说她带着其他人,已经在路上了。」
红同学擅自猜中我的想法,如此说了。
「似乎是花了太多时间把早上起不来的弟弟叫醒。但还是会赶上电车。」
伊理户同学的弟弟──伊理户水斗是吧。
我没跟他直接讲过话,但我对那个一年级学生有着单方面的排斥感。明明遇事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偏偏在重要时刻却能发挥奇怪的存在感──不知是嫉妒,还是同类相轻?我自己也无法釐清这种情绪反应,总之只不过是看到他的脸,就让我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嗯,说人人到。」
「啊!小结子──!这边这边!」
从路上来往的行人当中,一个留着黑色长髮的女生,带着两个人用小跑步跑过来。
伊理户同学一边调整有点紊乱的呼吸,一边带着歉疚的神情看向红同学。
「对不起,会长……有点小迟到。」
「不要紧的。不是跟妳说过只要赶得上电车就好吗?」
我若无其事地绕到红同学的背后,眼睛望向伊理户同学带来的两名人物。
其中一个我在文化祭执行委员会上见过他,就是伊理户水斗。沉着自若的细瘦脸孔打了个小呵欠。头髮睡乱了没梳好,看来早上是真的起不来。据说最近他开始博得女生的人气,不知道这种部分是否也是原因之一。
另一人是我没见过的女生。这个女生看起来有点土气,黏在伊理户水斗的身边不放。虽然体格绝不算娇小,但那副神态活像是紧跟爸妈身边的小鹿,使她显得比实际上弱小许多。
东头伊佐奈……记得是叫这个名字。有传闻说这个女生跟伊理户水斗正在交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但照这样子看来也许不是谣言。之所以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想必是因为有很多人她都不认识。整个人散发出典型的怕生气质。
就像我们一样,替换衣物之类比较佔位子的行李,都已经先寄去旅馆了。所以他们三个几乎都是空手而来。
「哦!小结子,这两个人是?」
亚霜同学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对伊理户同学背后的两人表示兴趣后,伊理户同学「啊」了一声站到旁边,说:
「我来介绍,他是我的继弟……」
「我不记得有变成妳的弟弟。」
「──是是是,他是我的继兄弟,伊理户水斗。」
伊理户水斗简单打个招呼。一副圆滑地跟人保持距离的态度。
然而,亚霜同学这个社交能力鬼才根本不管那么多,「哦──」对他品头论足了一顿,说:
「说到这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耶。这样凑近一看,你长得还满可爱的嘛?」
「……学姐,不可以喔。」
伊理户同学如此说完,伸出手臂挡在继弟面前,像是要保护他。
亚霜同学很刻意地偏着头说:
「什么意思?」
「禁止小恶魔手段!」
「好过分喔。我看起来像是看到男生就不分对象暗中挑逗的女人吗~?」
「但我听说妳以前就有勾引过羽场学长!」
亚霜同学吐舌装可爱,耍小心机打马虎眼。那时候搞得我也很困扰,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没多想就往旁边一看,只见明日叶院同学在亚霜同学的背后,对伊理户水斗投以流露敌意的视线。
她既然对伊理户同学燃烧着竞争意识,当然,名次仅次于伊理户同学、全年级排名第二的伊理户水斗对她来说也是劲敌。之所以没有主动上前挑衅,大概是因为对方是男生吧。
「然后,她是东头同学。」
伊理户同学如此介绍后,打扮比较俗气的女生继续黏着伊理户水斗,口齿不清地说:「请、请打家啰啰指教……」低头致意。
「嗯,请多指教!我叫亚霜爱沙!」
「请多指教,小生叫红铃理。」
亚霜同学与红同学虽然也这样回话致意──
──她们视线往下移动……
我看出她们的双眼就像是受到吸引般,滑向了东头同学的胸部。
「……哦。这可真是……」
「虽然早有耳闻,但真是令人惊叹无语啊……」
我本着绅士风度,绝没有失礼冒犯地对她上下打量,她们却毫不客气地直盯着瞧。而且还忽然摆出一副鑒赏古董的专家面孔,一本正经地「嗯──」「唔……」地低声啧啧称奇。
就算说都是女生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恕我僭越提醒两位学姐,像这样盯着女性的胸部看,即使是同性恐怕也不太礼貌吧。」
站在两人背后的明日叶院同学,边叹气边如此说了。
红同学她们回过头去,说:
「也是,真不好意思。就连小生也不禁大受震撼呢。」
「这怎么可能不看嘛!谁都会看啦!我敢断言!」
「这不能当成借口吧……」
明日叶院同学一脸傻眼,但我已经发现到一件事。
有个人正在用兴味盎然的眼光,低头看着明日叶院同学她本人那不符娇小体格的胸部。
「OH……」
东头同学讚歎地发出低呼。
「……真人版萝莉巨乳……」
「妳说谁是萝莉巨乳了!」
明日叶院同学一听到这话,立刻横眉竖目地跟东头同学抗议。
东头同学吓得肩膀猛地往上弹起,说:
「对、对不起!正确叫法应该是娇小丰满型才对嘛!」
「问题不在于叫法!如果有人第一次见到妳就讲妳的胸部怎样,妳也不会高兴吧!」
「真、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只有在ACG里看到这种豪乳肉感身材,一不小心就……!」
「豪……!妳、妳说肉什么……!」
「啊哇,啊哇哇哇哇……」
面对面红耳赤血压升高的明日叶院同学,东头同学变成了只会啊哇啊哇叫的机器人。伊理户同学急忙上前当和事佬。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女生属于容易多嘴的类型。
我想伊理户同学或许会负责照顾她,但这几天恐怕有得吵了……
讲着讲着,最后的两个人也钻过路上人群来到了我们面前。
「让大家久等了──!」
一个跟明日叶院同学同样娇小的马尾髮型女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后面出现一个把头髮染成亮色系、外表清爽有型的男生,就像个监护人那样不慌不忙地追过来。
马尾女生在红同学的面前站定,深深一鞠躬。
「我叫南晓月!这几天请学姐多多关照!」
「哈哈,看妳讲话像个体育社员似的。晓月同学,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妳不用这么毕恭毕敬的。」
「嘿嘿嘿。我去很多社团帮忙,帮着帮着就被影响了~」
红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那个姓南的一年级女同学混熟了。红同学本身已经称得上交游广阔了,但南同学的行动力说不定比她还要强。
「学长学姐好~我姓川波。请大家多多指教──」
接着另一个男生──川波小暮边说边简单地打个招呼。
红同学微笑着说:
「嗯,我叫红铃理,请多指教。听说你跟晓月同学从小就认识?」
「是啦,尽量讲好听点的话就差不多是那样。」
南同学脸上浮现可怕吓人的微笑。
「哦──?川波~那如果尽量讲难听点会是什么呢~?」
「……主人与奴隶吧?」
「要不要我来提醒你谁才是奴隶呀~?」
「笨、笨蛋快住手!今天有外人在耶!」
没有外人在的话会变成怎样?总之那两人关係相当亲密似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这两人似乎属于用心经营人际关係的类型,跟我们这些学长姐一个一个打招呼……只有明日叶院同学退后一步,巧妙地避开川波同学的致意。他的确是明日叶院同学可能不太喜欢的那种类型。虽然就我看来他只是待人友善,并不到轻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