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話 陰雲

下着雨。

覆盖天空的阴云遮蔽了阳光，让白天变得像是黑夜一般阴暗。

就好像世界在流泪一样，雨滴打湿了人们的身体，并混在他们的泪水中滴落到地面上。

连绵不绝的雨中，人们的表情同样阴暗。

每个人都低着头，有的人还跪着痛哭。

——圣女艾尔莉洁的死。

那冲击比落雷都要强烈，瞬间就传开来了。

艾尔莉洁不是圣女，但要称其为伪物，她所达成的伟业又太过庞大了……所以教会新加了『大圣女』这比圣女更高一阶的称号赠与艾尔莉洁。

她的葬礼是在艾斯国王主导下盛大进行的国葬，出席者来自世界各地。

这世界一般会将死者土葬，但谁都没办法将艾尔莉洁埋进土中。在萨布利防止腐败的指示下，艾尔莉洁就这样保持着那美丽的样子由艾尔芙蕾亚封印了起来。

结晶中永眠的艾尔莉洁保持着生前的样子，看起来就宛如只是陷入沉睡一般。

葬礼结束后，便马上开始建造艾尔莉洁的坟墓，这期间遗体则寄放在教会，由教会来严加保管。

人们为了与艾尔莉洁道别，每天都前来教会祈祷，然后再哭泣而去。

近卫骑士的蕾拉更是每天直到日落为止都在艾尔莉洁身边祈祷。

一开始那几天每天都祈祷到哭累了睡去为止，这几天像是眼泪已经枯竭了一般，露出毫无生气的表情。

担心蕾拉的同僚们前去关心她，但她还是日渐憔悴，就好像一心等待自己追随艾尔莉洁而去那天的到来一样。

这也没办法。深受打击的不只有蕾拉，所有侍奉艾尔莉洁的骑士们都以自己为耻，憎恨着自己的无能。

在艾尔莉洁死后……从她房间中的抽屉，发现了她的遗书。

里面写有自己是伪圣女的事情，以及侍奉自己的骑士什么错都没有。

『这遗书被发现也就代表，我在打倒魔女后死去了，又或者是伪圣女的事实曝光被送上处刑台了吧』

以这悲痛觉悟作为开头的遗书，一个字都没提到对世界或者人们的怨恨。

她有资格怨恨自己等人，可以抱怨些什么才对。

把艾尔莉洁搞错当成圣女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被害者，责任在搞错的这方。然而艾尔莉洁对此却毫无怨言。

她只是一样地挂念着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遗书中，她一直都在为骑士们辩护。

读完，骑士们泪崩。他们为自己的无能流下滂沱的泪水。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连要去「注意」都没有想过。

被强加沈重使命的少女不是被世界选上的圣女，只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但她却保持着笑容未曾示弱，达成了谁都办不到的伟业。

那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绝对不是。

然而自己等人却称其为『奇蹟』感叹着。

——从没想过背后她呕心沥血的努力！

她肯定很不安，很痛苦吧。

被与两亲分开的普通少女竟然必须扮演圣女，这不可能不难受。

在此之上，她连判明事实之后自己会被处刑的觉悟都做好了……但却没有憎恨任何一个人，还挂念着将自己打入地狱的骑士和民众们。

骑士们以自己为耻辱，对自己的存在感到羞耻不已。有任何一个人，真的成为她的支柱吗？

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真实，为她分担任何一点重荷的吗？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骑士们只是一个个都将她的献身和努力称为『奇蹟』感叹，反过来增加她的重荷而已。

这使得他们打从心底……感到丢人。

蕾拉的心情肯定也一样。

不对，作为首席骑士一直待在艾尔莉洁身边的蕾拉，那自我嫌恶一定没办法和自己等人比吧。

在沉睡着的艾尔莉洁面前，菲欧拉和约翰等人也每天前来祈祷。

无论是王族贵族还是平民，所有人都捨不得离别地祈祷着。

……然而，这之中却没有萨布利和贝露涅尔的身影。

◇

「贝露……稍微吃些吧」

「不用」

贝露涅尔的寝室中，艾缇娜担心地将装有食物的餐盘放到旁边，也只换来贝露涅尔平淡的一声回答。

无感情，也可以这样说吧。

他的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

没有烦躁没有愤怒，连悲伤也没有。

失去焦点的的眼睛没有映着任何东西，现在也是勉强才认知到附近的艾缇娜。

贝露涅尔的绝望无法与他人相比。

因为艾尔莉洁就像是代替他死去的一样。

贝露涅尔没有责任，那只是不幸的事故，只是刚好他的力量按照魔女的意志去行动而已。

儘管如此，要是没有这种事情，艾尔莉洁至少还能再多活一点时间的。

都已经因为自己缩短了她的性命，现在还让她代替自己死去。

无法回报以前拯救自己的对象，甚至还将她逼入死地。

那自我嫌恶和罪恶感，没有其他人能明白。

其他人的担心对贝露涅尔来说反而是种苦痛。

自己没有这种价值，不如说都想让人杀掉自己了。

对现在的贝露涅尔来说，被纠弹，沐浴在漫骂之中还算是救赎。

实际上，比起现在这样被艾缇娜担心，在被错乱的蕾拉抓住胸口的时候他心情还比较平稳。

虽然最后蕾拉被其他人给压制住，但贝露涅尔觉得她的愤怒并没有错。

要是就那样砍下来该有多好……贝露涅尔甚至绝望到这样想。

那现在还苟且偷生……又是为何？

是对这世间还有留恋吗。

难不成是在期待艾尔莉洁复活吗？

「贝露涅尔，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也稍微考虑下她的心情啊」

贝露涅尔的室友关心着贝露涅尔。

然而贝露涅尔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看向窗外。

世界都已经变得和平，阴雨却还是未曾停下。

无论变得多么和平，光芒都不会射入失去太阳的世界。

「不吃点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萨布利老师也变得奇怪一直窝在研究室中……我讨厌这样呀」

就算撑不住也没关係。

反正这力量也不会让自己死去。

要是死掉就能一了百了那该有多好……如此心想的贝露涅尔自杀过好几次，但结果都失败了。

不详的力量到现在也还残留在贝露涅尔身上，不让他自杀。

贝露涅尔甚至感觉像是有人在对自己说你的罪没有轻到可以自杀解脱一样。

对现在的贝露涅尔来说，活着就是最为苦痛的责罚了。

看向窗外乌黑的天空，心想艾尔莉洁是不是就在那上面。

但自己一定没办法去到那边吧。

置她于死地的自己，不可能可以去到和她一样的地方。

……话说回来天空真的相当阴暗。积卷的云层黑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这是代表这世界失去了光吗。

天空中的云总有种不详的感觉，就好像拥有意识般聚集着。

除此之外，贝露涅尔还从那感觉到和自己一样的暗之力……

「……！」

思考到这边，贝露涅尔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才不是什么感觉到暗之力的等级。

天空中聚集着的那些云，就是暗之力本身。

而那从几天就一直……恐怕是从艾尔莉洁逝去那边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聚集，逐渐在实体化。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注意到？就算其他人没注意到，贝露涅尔也应该要能马上注意到才对。

……这不当然，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想去注意啊。

艾尔莉洁死后便停止思考，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所以才会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落。

愚蠢到自己都要讨厌起自己了。

这就像眼前有人拿着斧头要杀掉自己，却发獃看着一样。

「怎么了，贝露」

艾缇娜一脸疑惑，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

圣女之力刚觉醒不久的她，还没办法準确地感知到那力量。

「艾缇娜，把我的武器拿来！」

「欸？不行！等一下你又拿来自残……」

「不是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艾缇娜为了不让贝露涅尔自杀，把他的武器藏了起来。

但接下来的战斗需要武器。

天空中聚集的力量已经高到极限，何时爆发都不奇怪。

这样世界肯定会变得荒乱不已吧

艾尔莉洁拼上性命守护的世界被蹂躏……就算贝露涅尔再绝望，也绝对无法接受这情况。

应该要早点注意到的。自己是可以办到的。

然而无为度日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越是想杀掉自己，就越是引发各种问题。

「快点！已经没有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了！」

◇

除去蕾拉以外的全骑士和全士兵都集结在毕贝利王国的首都前方。

指挥者是艾斯国王以及初代圣女艾尔芙蕾亚。

艾尔芙蕾亚站在普罗菲塔身旁，抬头仰望着天空。

「艾尔芙蕾亚大人，已经召集所有能集合的士兵了」

「嗯，辛苦了」

听完艾斯的报告，艾尔芙蕾亚少见地用紧张的神色犒劳艾斯。

从艾尔莉洁死去那天开始，普罗菲塔就发现有什么不详的东西开始聚集起来，并也预测出那即将实体化。

所以牠才对艾尔莉洁死后复归到圣女位置的艾尔芙蕾亚提出忠告，透过她让艾斯召集所有能集合到的士兵。

「普罗菲塔，那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伊娃的末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