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話 膽怯的魔女

艾尔芙蕾亚魔法骑士育成机关有着一个地下设施。

平时别说是学生，就连教师都鲜少进入的这个场所，是为了让以骑士为目标的年轻人累积与魔物对战的经验而建造的。

设施半径约为30m，到天花板的高度则有10m。为了不让魔物脱逃而用钢铁包覆整个设施。

设施内部有着广大的空间，就算是巨大的魔物(虽然根据个体还是会有嫌小的时候)也能彻底发挥其力量。

至于为什么会需要这种空间，那则是为了不捲入其他无关的人。

像是在外面训练就有可能不小心让魔物逃出去，并就这样让牠跑到附近村庄也说不定。

又或者逃跑的方向正好有路过的旅行伤人的可能性也是存在。

还有可能让正在运送物资和粮食到学园的输送队遭害。

考虑到这些可能性，会打造魔物绝对逃不出来的设施也是相当自然的发展。

过去也有在户外围栅栏进行同样训练的纪录，但没有流传到现在就代表那果然还是失败了。

是栅栏被跳过去，还是被破坏了……又或者是魔物潜入地面逃跑了也说不定。

不管是哪种，现在肯定是反省了过去的缺失。

然后这个地下训练所，还有一个连教师都不知道的隐藏楼梯在。

前任学园长狄亚斯为了藏匿艾蕾克西亚所建造的场所，就在这漫长楼梯的尽头。

楼梯下来首先看到的，是一道石造的大门。

打开后会看到两尊石像迎接来客。

通过两尊石像中间的单行道后，路会分成好几条，其个别是通往魔女的房间、厨房、客厅、厕所、浴室……还有魔物们的休息室。

魔女的房间豪华到让人无法想像是在地下。

切成四角的宽广室内中，枯燥无味的岩壁和天花板都被贴上了蛇皮风格的壁纸来隐藏。

地板则在铺上木板后再放上绒毯，并在这之上摆放各种装饰品和棉被、椅子和桌子、书架、摆钟。

墙上还挂有各种绘画……特别是从画作中挂有许多的描绘雄壮的自然或天空的作品这点，可以看出纵使在地下空间，狄亚斯仍想儘可能让艾蕾克西亚过得舒适一些的用心和苦劳。

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谁也想像不到培育讨伐魔女骑士的这个学园，其地下居然会有这种给魔女居住的空间吧。

但在这空间中，她——魔女艾蕾克西亚坐在床上，烦躁地咬着指甲。

那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女性。

及腰的银髮失去了光泽，粗看还会看成白髮。

张开一半的眼睛中没有生气，眼睛下还有着浓浓的黑眼圈。

双颊消瘦，肌肤也有些黯淡。

嘴唇发紫，咬着指甲的牙齿有些发黄。

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面容相当美丽，但却被她糟塌到让人注意不到。

如果认识圣女艾蕾克西亚的人看到她，肯定没办法马上注意到是同一个人吧。

学园装饰着历代圣女的雕像又或者是肖像画，其中艾蕾克西亚被画作银髮的美女，事实上过去确实是这样。

但在这里的她，却连那美丽的面容都失去了。

服装也是，过去的她穿着和艾尔莉洁一样设计的纯白洋装，但现在却身披纯黑的法袍，在不开灯的黑暗中无声地坐在床上，像是与黑暗同化一般。

并没有说圣女变成魔女，所以打扮风格和长相就都得变得像坏人一样不可，没有这种规定。

历代魔女中，也有魔女一直保持着圣女时代的样子。

儘管如此圣女＝魔女还是没有被传开是因为当时的国王有封口，总之魔女并没有要求一定要扮的像个恶人一样。

但艾蕾克西亚却和圣女时代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算说她是过去拯救世界的圣女艾蕾克西亚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狄亚斯……啊啊，狄亚斯。那个小姑娘……艾尔莉洁离开学园了吗？你赶出去了吗？对、对了……你是学园长，可以用权力强制把她退学吧？对吧？是这样吧？」

「吾之圣女唷，艾尔莉洁，还没注意到你的存在。而且，以前便有提及过，将她赶出学园，是不可能办到的。没办法赶走圣女。不如说，要是硬是这样做，我就会被怀疑。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拔除学园长的位置。要是我不在了，又有谁来守护您呢。还请忍耐」

艾蕾克西亚自言自语似地小声搭话的对象，是狄亚斯为了通讯而留下的斯第露。

停在桌上的小鸟，就这样重複吐出从狄亚斯那传来的话语。

最近狄亚斯甚至都不亲自来见她了。

艾尔莉洁身在学园的现在，他要是轻易来访可能反而会变成在帮艾尔莉洁带路……这是他的理由。

「这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从那家伙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发现，恐惧到夜不能寐」

『这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从那家伙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发现，恐惧到夜不能寐』

对着激动起来的艾蕾克西亚，斯第露用一样的话语进行回答。

这鸟完全不了解话语的意义。

只是因为习性才去模仿比自己还强还大的动物或是鸟的叫声而已。

所以这句话，也会原封不动地送到『狄亚斯』那边。

斯第露飞去，目送其远去的艾蕾克西亚用床单裹住自己。

艾蕾克西亚害怕这代圣女的艾尔莉洁。

正因为同是圣女才能明白。

……那是怪物。

艾尔莉洁好像不知道，但其实艾蕾克西亚曾经直接目睹过一次艾尔莉洁的战斗。

那是她率领魔物袭击都市的时候……部下被当时十二岁的艾尔莉洁给轻易击退的她，慌乱地丢下部下逃跑了。

别开玩笑了，那都是什么东西啊。

飞到空中，从空中降下光剑的剑雨，然后握住这光剑的士兵还会强化到非比寻常的地步。

要是这边攻击她就会反射数倍的伤害回来，而她还会用魔法地毯式爆击蹂躏这边。

圣女的魔力确实高于他人，并有着不会受到同质力量以外伤害的无敌性在。

但也就这样而已，圣女绝不是如此夸张，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因为艾蕾克西亚深谙魔法，所以她才明白……艾尔莉洁那时候的魔力，就已经是艾蕾克西亚的百倍以上了。

而那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然后十七岁的艾尔莉洁别说是衰退了，她的力量甚至还在上升。

魔法的威力是由注入的魔力量来决定的。

即使是同样的魔法，注入30魔力的魔法，那威力也比注入10魔力的魔法强上三倍。

也就是说内部拥有的魔力量，与战力差有着直接关係。

这也就代表艾尔莉洁的战斗力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有艾蕾克西亚的百倍以上。

自己不可能赢得过这样的怪物。不对，是不存在能赢过她的生物。

还没战斗就明白等级差距的艾蕾克西亚，从那天起就一直躲藏在学园地下。

每天从狄亚斯那听到的艾尔莉洁的战报儘是些让人怀疑自己耳朵的东西，短短一天就夺回曆代魔女花了好几代才攻下成为魔物领土的小岛，三秒解决艾蕾克西亚自己在前代都要躲开的大魔什么的，越听她越明白那是自己无法赢过的存在。

艾蕾克西亚觉得很不公平。

在她成为圣女的时候，暗云垄罩了世界。

这是因为前任圣女莉莉雅没能打倒魔女被魔物所杀，拉长黑暗时期的关係。

其结果就是艾蕾克西亚得在比历代圣女还要困难的状况下进行战斗。

而且还有来自民众「这次一定要打倒魔女」的重压。

再加上因为莉莉雅的死去的关係，身为当时魔女的葛琳塞达拥有的经验比历代魔女都要丰富，部下当然也更加的多。

儘管如此艾蕾克西亚也还是拚命压下恐惧去战斗了。

告诉自己这只有自己能做到，她忍住内心想要哭泣逃跑的想法……纵使在战斗中失去许多伙伴和骑士，但她还是和狄亚斯一起打倒葛琳塞达了。

然而打倒葛琳塞达后，等待艾蕾克西亚的，却是未曾预想到的背叛。

毕贝利王国的国王——艾斯，将她监禁在圣女之城中，并放出了魔物。

虽然最后因为放出的魔物成为艾蕾克西亚的友军让她得以逃跑……但艾蕾克西亚却从圣女一转成为魔女，落为沐浴在漫骂声之中，被人追捕的立场。

她感到不甘心，她觉得后悔，她心生憎恨。

儘管如此艾蕾克西亚还是忍耐不去成为魔女，隐藏行蹤偷偷活下去。

要是成为魔女，就会正当化背叛那些自己的人的行动。只有这结果她怎样都不想要。

但从葛琳塞达那转移过来的魔女之念一天天地侵蚀艾蕾克西亚。

圣女成为魔女，并不是有天人格突然改变还是突然就变成他人。

她们只是继承了记忆，并被无限大地增幅负面感情而已。

人类的污点。丑恶的记忆。被背叛的愤怒——这些历代魔女所看见的一切。

被强迫看见这些，被强迫感受这些，然后内心渐渐地被染黑。

白色的画布被污泥一般的黑所涂满，就这样发生改变。

圣女的心本是洁白无垢的。

但白色是最容易染上其他色彩的颜色，一下就被覆盖过去。

艾蕾克西亚也不例外……在无尽忍耐的终点，她最终还是变成了憎恨世界的魔女。

自己明明如此痛苦，如此难受。忍着恐怖好不容易给世界带来和平，却被这样背叛，但儘管这样自己也还是忍受下来了。

然而那些无知的家伙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歌颂和平，这让她感到不满，让她觉得无法原谅。

给予自己如此苦痛的世界一定是错了。

她就这样放弃忍耐，成为了魔女。

但成为魔女之后，艾蕾克西亚又再次被恐惧给压垮。

打倒历代屈指可数的魔女葛琳塞达后，这次等待她的是历代最优秀最强大的圣女——艾尔莉洁。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她甚至想哭。

世界就如此地讨厌我吗，她如此绝望。

就连让她放任愤怒任意而为都不行吗。

为什么只有我得遭受这种对待。

接着在艾尔莉洁转入学园后，艾蕾克西亚终于连一睡都没办法了。

只要有一点声响就担心是不是被发现了，每天每天都对微小的声响产生过度的反应，被看不见的恐怖给逼入绝境。

艾尔莉洁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还是说已经发现了？

她甚至也想过乾脆用转移直接逃走……但如果逃离这里，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友方了。

能用转移逃跑的只有艾蕾克西亚一人。

无论是在这地下的魔物，还是狄亚斯都无法带着一起走。

必须孤单一人，而且还是在转移后的虚弱化状态下出到外面……孤立无援地，出到那个被圣女重绘过的世界。

到了现在，世界无论哪里都已经是人类的领域，都是属于圣女一方。

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所以艾蕾克西亚才只能留在这里。

就算如此，艾蕾克西亚还是要被恐惧压垮了。

内心已经无法忍受继续多待在这里一秒，可以的话甚至想要马上逃出去。

啊啊好讨厌好讨厌，拜託不要发现这里。

艾蕾克西亚不停颤抖地，每天如此祈祷。

「委屈您了，艾蕾克西亚大人……」

「喔、喔喔……『影』唷」

像是要安慰因为胆怯而不停颤抖的艾蕾克西亚，『影』无声接近。

那是一个奇妙的存在。

虽说是地下，但多少还是有光照。

正确来说是艾蕾克西亚的房间没有点灯，但为了不让斯第露迷路，所以走道有油灯照明，而那光射进了艾蕾克西亚的房间里面。

然而，那『影』却阴暗到让人怀疑光是不是没有射入。

那正是所谓会动的『影』……牠为了安慰艾蕾克西亚而把手……不对，是什么黑暗的东西伸到她肩膀上。

「『影』唷……我好害怕。为什么就我这代，会遇上这种事情呢……世界就如此讨厌我吗。我到底该怎么做……告诉我……『影』唷」

「应该马上，用转移，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