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話 散花

那是绝不应该使其发生之事。

明明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才对。

封印了魔女，这应该就是最后了。

然而，贝露涅尔的力量暴走却使得一切都白费了。

理由有很多。

拿来控制力量的首饰在战斗中弄掉了，另外被封印的魔女的自杀愿望与贝露涅尔的力量产生反应也是一个问题。

但对现在的贝露涅尔来说，要抑制住这力量，虽然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

然而贝露涅尔自己也恨着魔女。

要是没有这家伙，自己就不会被家人给抛弃。

要是没有这家伙……那天，自己就不会与艾尔莉洁相遇，就不会缩短她的寿命了。

理性明白并不全是艾蕾克西亚的错，知道她也只是个被害者。

但理性和感情是两回事，贝露涅尔无论如何都没法抛掉心中对艾蕾克西亚的负面感情。

看见艾蕾克西亚哭喊的样子，感受到了一股悲哀。甚至心想是不是也可以原谅她。

然而心中是否又真的没有任何一丝想法是『这是你应得的惩罚！』吗？

并且……『就给她一个爽快吧』的心情，肯定也是存在于心中某个角落的。

至今一直以为魔女只是个纯粹的坏人……不对，是一直想这样认为。

然而自己却看见了魔女真实。看见艾蕾克西亚对这不讲理的世界哭喊着，胆怯着。

所以才会去想。比起永远封印的活地狱，是不是在这杀了她会更好……

心中的同情和杀意无法控制地奔腾着，而这可能也推了贝露涅尔的力量一把。

结果，那力量连封印都挡不住，就这样贯穿艾蕾克西亚的胸口，对她造成致命伤。

然而对贝露涅尔来说，这还不算太大的悲剧。

魔女之力会寄宿到弒杀魔女之人身上。

但贝露涅尔不是圣女，所以就算力量转移过来也只会自灭而已，他早已明白这事实。而且就算万一真的变成了魔女，这里也有艾尔莉洁和艾缇娜在，压制起来应该也没多难。

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愚者自作自受……仅仅如此罢了。

但真正的悲剧却在之后马上降临了。

在艾蕾克西亚彻底死亡之前，束缚她的光之锁发光了。

大概是艾尔莉洁补上最后一击了吧。

理由……连想都不用想。

因为这样下去魔女之力就要移动到贝露涅尔身上让他死亡，所以她才为了拯救自己，主动代替自己承受。

「艾、艾尔莉洁大人……您、您做了什么!?您刚才做了什么!?」

蕾拉颤抖地叫道。

只是锁链发光，并不一定是补上最后一击。

所以拜託了，请不要真的是这样。

如此希冀着的提问，艾尔莉洁却静静地回答。

「我杀害了艾蕾克西亚大人。因此接下来，魔女之力将会转移到我这里来」

那是最不能使其发生的事情。

史上最优秀将会成为史上最恶劣。

这之后不用数年，艾尔莉洁就会成为魔女。无论是谁都对此绝望了。

然而知道艾尔莉洁秘密的贝露涅尔比他们更加绝望……马上，在场的所有人就会和他共享同一种绝望。

「没事的。我决不会成为魔女」

艾尔莉洁微笑地这样说完后，蕾拉的表情马上明朗起来。

太好了，她有好好想过对策。

没错，她一开始就说过不会成为魔女了。

还说她有改变命运的方法……说她会将悲伤的连锁切断在这时代。

艾尔莉洁决不会说谎。

但是，艾尔莉洁心中的真实，却与蕾拉的认知有着决定性的差距。

「因为我……并不是圣女」

难以相信的话语，使现场的空气瞬间冻结。

不是圣女。

谁？艾尔莉洁吗？

被称为历代最优秀圣女，引起无数奇蹟的她不是圣女？

这怎么可能，除了知道真实的贝露涅尔和艾尔芙蕾亚以外，在场所有人都这样想。

如果她还不是圣女，那这世界就都没有圣女了吧。

「这时代真正的圣女是艾缇娜。我只是……出生在同一个村庄，就这样被抱错的伪物而已」

「……骗人的吧」

蕾拉现在就好像错觉自己被丢在极寒的大雪中般，全身被恶寒所包围着。

她连自己现在是不是还站着都不知道。

从未有过的恐怖从脚边匍匐而出，身体不停地颤抖。

艾尔莉洁不是真正的圣女，这确实很令人惊讶。

不是圣女竟然还能完成如此多的奇蹟，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但这都没关係。不管她是真物还是伪物，只要她还是艾尔莉洁，一切就都没关係。

她就是自己该侍奉……自己所敬爱的主人。就算真正的圣女是别人，这份忠诚也不会改变。

所以就算说是伪物自己也不会失望。

但她很害怕。

因为不是圣女也就代表……之后等待着她的命运，只有一个而已。

「欺骗至今，真的非常抱歉。但这充满欺瞒的日子也将在今天结束。然后，艾缇娜……圣女的位置，现在就正式归还于你」

突然被告知是真正圣女的艾缇娜张大着嘴巴，还无法理解现实。

但艾尔莉洁话语中的『结束』让她纵使不愿意也理解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不是圣女之人必定无法继承魔女之力。而无法承受者，则必定迎向死亡……然后，失去宿主的魔女之力就不会再转移到下个圣女身上。这样……长久以来持续的连锁就终于能迎向终结」

「怎么会……」

那神情就宛如认为这样才正确一般，让看着艾尔莉洁的菲欧拉不禁泪眼婆娑。

从一开始……艾尔莉洁肯定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了吧。

透过艾尔芙蕾亚来封印不过只是意外，并不在她最初的构想之中。

要是能顺利封印那也好，但就算失败也有自己来带走一切悲伤。

她一开始，就这样决定好了。

「蕾拉……特别是对你，我不得不道歉。我知道你一直以侍奉圣女为荣。将这样的你束缚在我这种伪物身上……我明白，无论怎样道歉都无法获得原谅」

「艾尔、莉洁大人……不、不是的……我……」

不是的，才没有这回事。

不管是伪物还是真物都没有关係。

自己的圣女，从来都只有艾尔莉洁一人。

虽然想这样说，但蕾拉却发不出声音。

然而时间并不会等待蕾拉。

黑雾从结晶之中的艾蕾克西亚那边，开始流向艾尔莉洁这里。

力量的转移已经开始了。

「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蕾拉拔剑砍向黑雾。

然而没有实体的黑雾并无法被斩断。

剑空虚地挥下，不断向着空气挥舞佩剑的蕾拉，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蕾拉」

艾尔莉洁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到蕾拉不断挥剑的手上面。

艾尔莉洁比谁都明白这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艾尔莉洁判断是不可能，那就代表在场任何人都办不到。

痛感自己无力的蕾拉，手中的剑就这样滑落。

艾尔莉洁用手指拭去蕾拉脸颊上的泪痕，露出看开一切的笑容。

「谢谢你」

这句话中，肯定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感情在内吧。

蕾拉心想必须说些什么才行，却又发不出声音。

所以她只好用儘力气，紧紧抱住艾尔莉洁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就像是母亲在安抚小孩一般，艾尔莉洁温柔地抚摸比自己身高还高的蕾拉的头。

而这让蕾拉更加地悲伤。

要消失了……马上，就要不见了。

她将不会再对自己微笑，她的双手将不会再碰触自己。

那就是死亡，是无可奈何的永恆别离。

艾尔莉洁一边安抚蕾拉，一边看向其他的人。

「这样就再也没有魔女了。持续千年的连锁将在此断开，然后，这世界的时间也终于可以向前进了。儘管我已不在……我也会继续祈祷你们的幸福的」

在她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止移动的黑雾，渐渐地减少了移动的量。

力量的转移马上就要结束。

而艾尔莉洁将在那瞬间死去。

她自己也明白——所以才带着生涯最后的笑容，道出最后的激励。

「之后，就是你们的时代了」

以这句话为最后，艾尔莉洁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蕾拉马上用力抱住她，支撑那崩落的细瘦身体。

但抱着的同时她也明白，被迫明白。

啊啊……不行了。为什么会这样。

已经，不在了。

身体明明还在这边，但艾尔莉洁已经不在了。

没有生命。灵魂已经不在这边了。

蕾拉手中静静闭上眼睛的艾尔莉洁没有一点气息……然后，她至今一直配戴在头上不枯之花也虚幻地散落了。

用艾尔莉洁的魔力维持住的不枯之花，在没有她的魔力之后就只是单纯的花。

而那花朵散落，正是艾尔莉洁性命已经结束最大的证明。

「骗人的吧……骗人的吧，骗人的吧！不要啊！艾尔莉洁大人！请张开……请张开眼睛啊！」

慌乱不已的蕾拉完全看不见一丝平时凛然的样子。

她流泪的表情十分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