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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肯山上遗留着整排由古老红砖所盖成的房屋,彷佛从风景明信片中跑出来的景色一般。十九世纪欧洲色彩相当浓厚的这一带,到了晚上就被数千根瓦斯灯照耀得光亮无比。
波士顿是个具有历史的城市。
此地同时也是合众国的发祥地。十七世纪时,搭乘五月花号横渡大西洋的清教徒们,在波士顿以南的普里茅斯下锚并开始定居。后来相当着名的波士顿茶叶事件则成为了独立战争的开端。
今晚有NBA的季后赛。
曾经有过十六次夺冠记录的职业篮球名门,我们的波士顿塞尔提克队,自一九八六年以来,将近有三十年与冠军无缘。
电视上的体育新闻,正在播放比赛前的队伍特辑。
赛尔提克(Celtlcs)指的是克尔特人。
所谓克尔特人,就是目前大部分居住在爱尔兰的欧洲原住民。队名的由来是因为波土顿有着许多爱尔兰的移民。我的爸爸拥有爱尔兰的血统,也就是说,我身上流着的血液也是。
所以,我喜欢的颜色是绿色。
塞尔提克的队伍颜色正是象徵着爱尔兰的绿色,三叶幸运草的图案则是克尔特人的幸运符。
每当到了爱尔兰的圣人,圣派翠克的节日时,即使是在主场的比赛也会穿上客场专用的绿色队服,节庆当天整条街上都是清一色的绿。身穿绿色的衣服,在脸上彩绘幸运草,大人们则畅饮着绿啤酒。
在爸爸小的时候,赛尔提克队里曾经有一位叫做赖瑞柏德的超级巨星。
现在看到他比赛的录影带,依然会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选手。
真羡慕爸爸。
因为他可以在波土顿花园球场亲眼目睹八O年代的常胜队伍塞尔提克队,还有赖瑞柏德。 自从主场搬到舰队中心球场之后,我所认识塞尔提克队就老是振作不起来。波士顿所有的职业运动队伍就算突破了联盟分区赛,也一定会在季后赛中败退下来。波士顿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餐桌上準备好晚餐的妈妈,向我吩咐过看家期间的注意事项后,便锁上玄关的门出去了。
妈妈是日本人。
她在京都出生。留学的时候认识了爸爸,两人互结异国婚姻,然后生下了我。
所以我有一半的血统是日本人。
爸爸和妈妈今晚约好要去看歌剧,是「茶花女」吧?看完之后接着吃饭,大概要很晚才会回来。虽然他们也找我一起去,但是我以观赏篮球赛的理由回绝了。我开玩笑地说,你们偶尔两个人单独去约会也不错。
对下起,妈妈。我撒谎了。
从二楼窗户确认妈妈已经出门了之后,我关掉客厅的电视,冲进自己的房间里。
我现在要去旅行。
打开了电脑。
等下及ALTMIT作业系统短暂的启动时间,我拆开了一具全新的头戴式显示器包装。
如果坦承自己是因为想玩新买的网路游戏,而取消掉和全家人一同欣赏歌剧以及用餐的话,爸爸可能会很不高兴吧?不过,只要说自己想看塞尔提克队的比赛,爸爸就不会生气了。我很清楚我们家的审核标準。
我敲打着键盘。
展现在眼前的是完全没有国境的网路「世界」——
到妈妈的国家去吧!
从现在起,我要一个人前往日本旅行。
在FMD的喇叭中所听到的,儘是一些奇妙的语言。
是日语。
统统都是日语。
我登入了世界最大的网路游戏「THE WORLD」。
(开始城镇……)
我降临在一个名为水之都马克·阿奴的城镇里。
渲染上了奇异花纹的鲜艳旗子,随着吹过运河上方的风飘动着。
令人彷彿置身在欧洲古城的街道,和波士顿有些相似之处。
许多人正在街上行走。有的拿着剑,有的拿着枪,有的拿着法杖。操纵着那些角色的不是电脑,而是活生生的玩家。
是日本人,是和妈妈同一国的人。
这里是JP伺服器。
我从美国东岸的波士顿,经由遥远的网路来到了日本。
这是一款多人式线上角色扮演游戏「THE WORLD」——儘管我是个网路游戏新手,但至少还知道这点常识。
这里是存在于网路上的,虚拟现实的日本。
在此可能必须说明一下,身为美国人的我特地跑来玩日语版「THE WORLD」的原委。
全世界有数千万人在玩的「THE WORLD」,是最受欢迎的网路游戏。
但是就算我告诉爸爸说班上的同学都在玩,所以我也想玩,他应该也不会答应买「T HE WORLD」给我·。爸对于网路游戏这种东西的印象不太好,大概每个父母都会这么认为吧?
所以我以学习日语作为理由,拉拢妈妈站在我这边。因为爸爸平时对妈妈的话总是言听计从。
于是,我在JP伺服器取得了帐号。
用爸爸的信用卡付款,从日语版官方网站下载游戏,输入日文的专用键盘则是拿妈妈的。为了玩日文版,我特地去请教熟悉这方面的朋友,设法将我家电脑上的一些安装设定
我说我想学日语,这是真心话。
我目前每个礼拜去上一次日语学校,我想学习妈妈他们国家的语言,可是日语很难学。在语言系统中来来往往的日语,简直就像是魔法咒语一般。
我——作为我分身的玩家角色,正站在马克·阿奴的广场上。
我的PC是咒纹使。
将英语版官方网站上列印下来的操作说明书配合着电脑画面互相对照,我一边尝试错误一边编辑角色。髮型、容貌、眼睛颜色、体型……服装呢?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选单指令当然全部都是日语。虽然我看得懂平假名和片假名,但是汉字却十分困难。
我在马克·阿奴的街道上乱晃,倾听着往来PC的对话,瞧瞧商店里面有什么,稍微体验一下异国文化。
可是,我连选单上所列出的便宜道具都无法随意购买。
例如「治癒之水」……「治癒」要怎么念呢?
我取下FMD,试着在手写式的汉字辞典上写下「治癒」这个字。软体会辨识出我所写下的歪七扭八汉字,然后告诉我读音、笔画、部首,以及大致的意思。【治癒:heal】……啊啊,大概是回覆体力的药品吧!
开始城镇真的好大。
大街上挤满了许多PC,会让人以为那里有上百人。日本大都市的通勤尖峰时间举世闻名,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从前我曾经到过日本拜访外公和外婆,但是由于年纪太小了,那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太清楚。
(哪里可以通到外面去呢……?)
到了城镇之外旁又该怎么办呢?
我到处走来走去,就是没有发现大门或是出口之类的东西。
马克·阿奴就像个迷宫都市一般将我困在里面。
我突然间走进了一条死巷。
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我的咒纹使在小巷子里束手无策。
对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和其他人交谈才对。
我鼓起勇气,用日语向路过的两人之中,一名扛着斧头的巨汉PC攀谈。
「打扰一下。」
话音交谈系统将我说出的日语进行声音转换。
交谈视窗里以日语显示出了「打扰一下」的字样。成功了!好高兴。
「什么事?」
「我……我——」
原本打算询问对方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到城镇外面去,不过我的意思似乎无法很顺利地传达给对方,连说话者本身都听不懂的四不像日语,经过自动声音转换后一一显示在交谈视窗中。
「怎么了?」
巨汉的同伴——手持法杖的女性咒纹使向我出声。
「这个人……是外国人吗?好像要向我们询问什么的样子。」
虽然耳朵很难跟上对方说话的速度,但我大致可以了解显示在视窗里的日语。
外国人——toreigner。
我在这里是外国人。
即便外表同样是「THE WORLD」当中的PC,当嘴里说着模糊不清的日语时立刻就会被看穿了。
「……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咒纹使说。
两人丢下我不管,快步地离去。
(真伤脑筋……)
异国文化交流马上就碰壁了。
看来必须先学会有关于「THE WORLD」游戏本身的一切,之后才能够继续玩下去。
正当我要取下显示器,把列印出来的操作说明书重新看一遍的时候。
某处传来了一阵窃笑的声音。
我吃惊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有任何人。在小巷子里的只有我的PC。
「是什么?是什么?」
「哇!」
声音在我耳边细语。
像窃窃私话股地从喇叭传出的高亢声音,让我吓了一大跳。
咻——
淡淡的光芒从天而降。
(fairy……?)
在「THE WORLD」里第—个主动跟我跟说话的,是有如从童话故事的插图中误闯出来的小妖精。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傍晚时分,在马克·阿奴的小巷里。
我的面前有一位妖精。
一位外形和人类一样,长着翅膀,掌心般尺寸的小型角色。
是出现在彼得潘故事中的小仙子。
——若是在奇幻游戏的世界里,就算存在着妖精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玩家在製作PC时可以选择妖精的样式吗?
「…………?」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妖精散布着闪闪发光的粉末,一边飞来飞去,不怕生地向我询问。
我喀晴喀喳地操纵着控制器缩放镜头。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话说回来,妖精有性别之分吗?
妖精继续窃窃地笑着向我询问。
(这是游戏的事件吗……?)
我突然想到了。
这位妖精是游戏中的角色。是由程式操控的事件专用NPC。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昵?
我重新念了一遍显示在交谈视窗中的日语。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
(这种事我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我是个刚开始玩「THE WORLD」不久,连离开城镇的方法都不知道的新手,再加上语言也不通。
「我……我不知道。」
我竭尽全力用日语回答,然后像是在逃避妖精似地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