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连斯鲁因为短促的女性的叫声做出反应,而再次恢複意识的时候,他正位于医疗室的床上。
通过连在自己身上的点滴管和医疗电脑的终端,以及还残留着麻痹的身体状态,他大致可以理解都进行了什么样的治疗。
「……不应该这样的……!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是女性低沉的独白的声音——
他茫然地环视了一遭周围,不过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附近的电脑在发出运转的声音。
能感觉到临室有他人的气息。
「奥卢卡?」
被醒来的患者叫到名字,敲打着键盘的西沃,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后停了下手。
「哎呀。你醒来得好早呢。」
她装出若无其事的口气如此回答,然后在计算的中途停了下来,关上电脑站了起来。
「……在那之后,过了多长时间……」
还没有完全从麻醉中醒过来的船长带着一丝忧郁的感情询问。
出现在病房中的船医,察觉了他简短的询问后的意思。
「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不过还没有发现罗安。除了芙米、洛和伊亚拉以外,也请萨哈迪博士他们协助搜查了。——马里林你啊,好不容易移植过去的人工器官中的胃已经完蛋了,所以只好摘除。不过没有破裂已经该算是万幸了?」
黑髮的男人淡淡地笑了出来。
「调查了我的身体后,你是不是有了相当有趣的发现?」
「那……个。」
受到单刀直入的询问的西沃,因为不擅长避重就轻,所以表现出了慌张。
看到她的样子,利连斯鲁反而苦笑了出来。
「因为在联邦军医院的手术是紧急进行的,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西坦病上面,如果对我的全身做了详细检查的话,军医们大概绝对不会容许我出院吧……」
「你是在什么地方,受到了这种程度的……」
「在我的故星拉斐。我原本应该是在七岁的时候就死去的人类……如果考虑到二十年前,西坦病病毒在一周之内几乎全灭了十六亿拉斐人的事实的话,我能够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可以说是奇蹟了吧……」
已经一半陷入睡眠的男人的话,渐渐接近了自言自语。
「可是!」
出乎意料的是,反而是西沃那边进行了强烈的反驳。
「既然拥有这种程度的科学力量——既然你都是这是奇蹟了,为什么马里林的西坦病没有痊癒!这样下去的话——」
温和的灰色眼睛睁大了,仰望着捂着嘴巴流淌出大颗泪水,几乎失去了语言的女人。
利连斯鲁温柔地用手覆盖住了她放在病床上的手。
「如果考虑到同胞的死亡的话,还希望获得生存以上的东西也未免太过于贪婪了。比起去惋惜应该被给予的健康人生来,去做现在的我所能做到的事情,才是更有意义的时间的使用方法吧?」
他静静地如此说道。
这个正在逐渐被病魔徐徐浸蚀身体的男人,拥有自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方式的人所特有的,无论在面对什么的时候都不会动摇的坚强和开朗。
「……你的个性真的好积极。不过……马里林。只能向前有时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哦……」
一面抽泣着一面用手背擦拭泪水的西沃的举止,在某些地方存在着颇为孩子气的稚嫩感。
就好像在凝视着一个人在那里表情千变万化的洛·乔纳森的时候一样,利连斯鲁也向哭泣着的她投注了怜爱的眼神。
感觉到某种肉眼所无法看到的,好像被肌肤触感良好的东西所包围的舒适感,奥卢卡·西沃带着稚嫩的表情,眨了眨泪汪汪的嫩草色的眼睛。
「马里林……」
唐突地响起的通话装置的鸣叫声,打破了他们之间所飘蕩的不可思议的寂静。
急忙离开了患者病床的西沃,为了不让对方听出来她刚刚哭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后才按下了通话按钮。
「是,这里是医疗室。……咦?罗安把尤芙米亚公主?为什么会闹出这种蠢事来!……嗯,不行,马里林的伤口还……」
西沃说到一半突然啊地闭上了嘴巴,回头看着背后。
已经摘下了点滴管的船长,从床上支撑起上半身,正在鬆开医疗电脑的终端。
「呀。不行。不行不行!你现在起来的话,伤口会裂开吧?」
船医抓住了乱来的患者的肩头。
「我的衣服呢?」
无表情地忍耐着包扎着绷带的腹部掠过的剧痛、简短询问的男人的脚,已经踏在了地板上。
『船长!请你不要乱来!你能听得见吗?我们会想办法的,请你好好静养!』
听到了医疗室的嘈杂声的乔纳森,为了让自己这边的声音传进船长的耳朵而儘可能提高了声音。
「船长现在什么也听不见哦。」
在通信装置无法捕捉声音的远处,好像古代预言者一样将床单披在头上的美形说道。
「奥卢卡,我的衣服在什么地方?」
「不行!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我作为船医,命令你要保持绝对静养!」
充满了职业意识的西沃毅然地挺起胸膛,严厉地说道。
「那么,我就这个样子好了——」
「不要!」
刚才那一瞬的船医的威严也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西沃一把抓住了走向出口的男人的长髮,将自己金色的头颅压在了他披着床单的脊背上。
「马里林你这家伙,为什么就不肯听话啊。就算你死钓我也不管了~」
「嗯。如果死的时候不穿衣服的话,也许会有点丢脸呢。」
眼看着自己拚命的哀求也不能让对方动容,白袍的女性对于对方的这种态度有些火大,愤然地抽离了身体。
「我明白了。你就拿走好了。随便你死在什么地方好了。马里林你这种家伙。哼!」
她一面挥舞着拳头摆出愤怒的姿势,一面留下船长进入了休息室。
目送着她的背影的利连斯鲁轻声地笑了出来。不过,房门开关的时候所传入的轻微的刺激鼻孔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
虽然还到达不了恶臭的程度,不过这个异臭他似乎并不陌生。
还没有等到他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奥卢卡·西沃已经脸色大变地从休息室连滚带爬地沖了出来。
「马里……马里……马里林!!过来,过来过来!」
因为她非同寻常的慌乱模样,船长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隐隐作痛的伤口,紧跟着她奔向了休息室的深处——也就是她拚命地用手指着的手术室方向。
手术室的房门大大敞开,一股扑鼻的异臭一下子包围住了两人。
味道浓厚到这个地步的话,还是难免让人感觉到不快。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放在自动扫描器上面的巨大的褐色块体,利连斯鲁捂住了口鼻。
那个东西的长度和移动轮椅相同,高度大概是八十厘米左右。表面散发着金属色光泽。
虽然乍看起来材质不明,不过比起金属来,从质感上来说还是更接近于合成树脂。
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像人类大小的巨大的昆虫茧。异臭的源头就是这个。
「是索·托多哦。我把他的遗骸从罗安的房间运到了这边。」
从利连斯鲁的背后窥探着异物的西沃,没有意义地压低了声音回答。
船长用床单遮住了口鼻站在那里,搜寻着意识深处的模糊记忆。
「该不会有怪物从里面破壳而出,然后抓住我们把卵产在我们身上吧?」
西沃在自认为安全的场所,悠閑地说出了医生不应该有的异想天开的念头。
「奥卢卡,你是不是看了库拉里萨电视台播放的那个乱七八糟、让人噁心的奇怪电视剧?」
「嘿嘿?人家我喜欢那种东西啦。」
露出灿烂笑容的女医生,面对着来自上方的男人非难的眼光,天真无邪地如此回答。
带着哎呀呀的表情,利连斯鲁将视线转回了索·托多身上,然后,他好像突然有灵光闪过一样地高兴地叫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人家想起来了!」
「什么?」
无视船长一个不经心就会冒出来的女性口气,西沃急忙询问。
「我比较希望你能把我的衣服还过来。」
这次仰望着男人的嫩草色眼睛中带上了非难的色彩。
「马里林,你好奇怪。非常奇怪。」
「我觉得你没有资格说我吧。」
弯曲下修长的身体,船长在鼻子几乎可以碰到她的面孔的超近距离严肃地说道。
「哎呀,我哪里奇怪了?」
「没有自觉就是奇怪的开始。——啊,不要……」
「?」
奥卢卡·西沃好像在说机不可失一样,麻利地试图夺取超接近的美形的嘴唇。
在为了剥开对手而挣扎的男人的背后,包裹着索·托多遗体的褐色块体上出现了一条龟裂。
在利连斯鲁清醒之前,为了因为警戒潜伏中的罗安而无法离开船室的拉斐人们,以萨哈迪博士为代表的科学家集团,开始为各个房间分配食物。
他们把食物放在推车上,然后由配送的人和手拿武器负责警戒的人五人一组地组成了两支队伍。
大家原本都认为按照这个方法应该不会发生问题,但是对于习惯战斗的六芒人罗安来说,要找到连枪都拿不好的学者们的破绽打倒他们,绝对是小事一桩。
他在自己最初的目标,尤芙米亚公主的房门打开的时候,从隐蔽场所跳了出来,从房间中的女性中抓出了最有成为人质价值的出身高贵的女孩。
沐浴着女性们的悲鸣而离开房间的罗安,轻鬆避开了从隔壁房间冲出来的黑髮青年的拳头,转而用枪口对準了作为人质的女孩。
担任护卫的青年卡拉马,因此无法再进行更进一步的攻击。
收到紧急通报后,在船内搜索的其他船员们也纷纷赶到,但是和卡拉马一样,他们也因为公主的身体被当成盾牌而无法举枪。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远远包围住了带着人质向船底的仓库移动的罗安,等待着夺回人质的机会。
因为紧急入口按照船长的命令被封锁了起来,所以乌罗波洛斯的密探似乎打算用自己抢到的运输艇的火器破坏仓库的墙壁,以那里作为出口逃走。
虽然船员们团体追到了仓库,但是却只能聚集在下降的电梯的周围,单纯地守望着他的行动。
就在大家以为他的计画将要成功的时候,伊亚拉·梅格突然一个人採用了强硬手段。
她端起无后座力来複枪,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沖着带着人质已经到达了运输艇扶梯的罗安脚边连开几枪,披露了她源自于军队的出色的射击手腕。
「你……你在干什么!」
不由自主倒退几步的巨汉怒吼了出来。
「既然你要出去的话,就在这里放开尤芙米亚公主。」
黑髮中已经存在着显眼白色的梅格,用乔纳森这样的菜鸟军官完全文艺法效仿的魄力,对着乌罗波洛斯的密探发出了尖锐的命令。
「请你不要开玩笑了。只怕我一放开公主,就要被当场射杀了吧。」
手拿着从打倒的科学家那里夺来的枪支,六芒男人挤出了一个兇恶的笑容。
「我们不能眼看着公主落在敌人的手上,如果你想要活着从这艘船初期,就在这里放开尤芙米亚公主。」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现在就杀了你。」
用枪口对準了男人宽阔的胸口,梅格面无表情地宣布。
聚集在她背后的拉斐人集团,因为她毫不迟疑地说出的无情的台词而表现出了动摇。
「你还真威风啊,伊亚拉。不过你不在乎公主会变成怎么样吗?」
「罗安!」
克扎克好像忍无可忍一样地叫了出来。
克扎克强行地分开了不安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拉斐人走了走去,把手上的枪扔在了直接是钢板的仓库的地板上。
「不要闹了!这样一点都不像你的为人!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开公主吧。」
六芒人黑色的脸孔上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用赤红色的眼睛回望着个子修长的女性。
「这样太危险了,芙米!」
甩开阻止自己的红髮青年的手,克扎克笔直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