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个月。
季节来到夏天。积雪已经融化,连续几天都很乾燥炎热。
这一年以来,我完全被露西迷倒,只要有空就看着露西。
毕竟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疼爱她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我也待在设置于一楼的婴儿房里看着露西。
看着她宛如天使的纯真脸孔,脸颊就会不由自主地放鬆,嘴角也不像样地上扬。
不过,我基本上是支撑这个家的栋樑。儘管没什么威严,在妻子和妹妹面前还是想表现出帅气一面。
一旦被认为是个溺爱小孩的父亲,帅气程度就会降低吧。
所以,我想对孩子採取严格态度。没错,严格。
看到刚出生的我时,保罗恐怕也抱着同样想法。
所谓的父亲应该要很伟大,应该要成为孩子的目标。
当初见到保罗时,我觉得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保罗是伟大的父亲,虽然有一些缺点,但是他依然很伟大。
就算女性关係方面有点那个,我自己也没资格说三道四,应该要专注于保罗伟大的部分。
所以到了现在,我能够说出这句话:
自己也想成为保罗那样的人──
「啊──啊呜──」
噢,不好,露西开始闹了。希露菲今天不在。
「来,小露西,是爸爸喔,噗噜噗噜~」
「呀呀~咿呀!」
啊啊,真可爱。世界上有其他东西和笑着的露西同样可爱吗?
如果世上真有天使,肯定就是指这个孩子。
噢,不好,刚刚是在聊所谓父亲的威严吧。
我个人认为的父亲形象,应该是一种既亲近却又遥远的存在。
平常温柔地包容孩子,有时候也会严厉训斥。不过一旦出事会挺身而出,保护孩子并提供帮助──就是这种感觉。我想所谓理想的父亲,必定是那样的存在。
嗯?按照这种条件,根本就是保罗嘛。对我来说,保罗是理想的父亲吗?
自己不太想让孩子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父亲。不过正是因为保罗有一些糟糕的地方,我才会对他产生亲近感,也有很多地方想向他学习。
而且,虽然看在自己眼里是个不中用的老爸,可是保罗在诺伦眼中是个好父亲。
不然的话,诺伦不可能那么亲近保罗。
总之不管怎么样,重视孩子的行为才是──
「啊~啊哇~哇~」
哎呀不好,露西又闹起来了。
「来,小露西,是爸爸喔,爸爸抱你起来喔,要乖喔~」
「呀呀~咿呀~咿呀~!」
我抱起露西轻轻摇晃后,她的心情变好了。躺在我经过锻炼的强壮手臂中摇啊摇,让她露出宛如邱比特的笑容。啊啊,真的好可爱。
「我说……鲁迪乌斯。」
「什么事,苏珊娜小姐?」
这时,奶妈苏珊娜对哄着露西的我搭话。
她原本是冒险者,也是我的旧识。
「哄大小姐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就可以了。」
「请不要抢走我的幸福时间。」
自己是在一个人刚投身冒险者这行时认识苏珊娜,后来彼此将近四年都没再见面。
结果我家募集奶妈时她却跑来应徵,让我吃了一惊。
「算了,既然你自己想做就做吧。」
「有不愿意做这些事的男人吗?」
「我家那口子就不愿意做。」
「大概是因为那家伙欠缺身为父亲的自觉吧。」
我还清楚记得和苏珊娜相遇时的情形。
当时的自己才十二岁。和艾莉丝分手后,为了掩盖失意而前往北方大地。
只身到达巴榭兰特公国边境城镇的我解散了队伍「Dead End」,也因此受到难以言喻的寂寥感侵袭。当时的我为了排解这种寂寥感,打算承接一个人绝对无法达成的委託。
大概多少也是因为有点自暴自弃了。
苏珊娜的队伍就是在此时登场。
他们是由两名战士,一名弓术师,一名治癒术师,和一名魔术师所组成的五人队伍。
队伍层级虽然是B级低阶,不过五个人都是老手。
苏珊娜是个战士。即使放宽标準,她的剑术实力依然算不上是高手,在B级中也处于后段班。
不过很会照顾别人,是个受到周围看重的女性。
看到我打算一个人承接委託,苏珊娜跑来搭话。
记得是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承接那个委託。
我原本表示自己想闯出名号所以一个人处理就好,却被苏珊娜以「单打独斗根本没办法获得多少名声」为由而说服,决定和他们联手。
听说看到当时的我,苏珊娜感到很惊讶。因为我看起来一副自弃颓丧的样子。
而且明明眼神消极委靡,用词却很有礼貌,让她不只惊讶,甚至觉得诡异。
可是,苏珊娜还是出手帮助我。
在我离开那个城镇前,她曾经多次找我一起承接委託,也邀请我加入他们成为固定队友。
虽然我婉拒了苏珊娜的邀请,不过她有时还是会来关心我有没有吃饭,然后请我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各方面都受到她的照顾。实在感谢。
后来,听说苏珊娜和身为队长的魔术师提摩西结婚。
两人回到提摩西的故乡夏利亚定居。
现在的苏珊娜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只是很遗憾,第三个孩子因为早产,似乎一出生就离开人世。
虽然孩子死了,母亲还是会有母乳,而母乳这种东西可以作为商品。
于是苏珊娜想找找看有没有哪个人家正好在招募奶妈,却偶然发现我的名字。
顺便说一下,前几天也见了提摩西一面,他几乎没什么改变。
「……话说回来,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真的有差那么多吗?」
「那是当然。如果是以前的你,不会对着他人妻子批评对方的丈夫。」
也对。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我异常害怕自己的言行会导致他人不快。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想法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或许因为经历过很多事,害怕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
「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反而差不多这样正好。以我来说,这种可以当面开开玩笑的态度也比较好对应。」
大概也该归功于学校生活吧,我学会了如何拿捏「可以用普通语气说笑」的距离感。
札诺巴和克里夫都希望我和他们保持那样的距离感,自己也觉得比较轻鬆。
「还有那种让人反感的恭敬用词也可以换掉喔,因为你是我的僱主。」
「这方面就别计较了,毕竟关係再好也该谨守礼仪。」
「是那样吗?」
苏珊娜露出苦笑。
我很感谢她。不管怎么说,教导我北方大地冒险者应有常识的人就是苏珊娜,所以不能忘记该有的礼貌。
「算了,我只要能拿到薪水就好。」
「我这边当然也会记得多添一点。」
苏珊娜虽然嘴上说什么只要拿到薪水就好……工作时却很认真负责。
前世的保母虐待幼儿事件让我有点不安,不过苏珊娜对露西的态度就像是在照顾她自己的小孩。
反正莉莉雅或爱夏平常都在家,而且我很清楚苏珊娜不是会把熟人小孩怎么样的人。
「话说起来,令郎最近如何?」
「两人都很有精神,整天缠着爷爷奶奶。」
听说苏珊娜和她先生(提摩西)的双亲住在一起。
这很合理,否则她不可能放下小孩去别人家当奶妈。
和公婆一起生活似乎会碰上各种问题,她常常找莉莉雅诉苦。
莉莉雅其实比较接近婆婆的立场,不过和苏珊娜同年,听说两人颇谈得来。
我有时候会看到她们一起喝茶。
「……你也希望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吧?」
「不会啊,为什么要男孩?」
「才能继承家业啊。」
「噢。」
孩子出生之后,这个话题出现过好几次。
札诺巴和爱丽儿也提过同样的事情,看样子王族和贵族之类果然很在意小孩的性别。
连阿斯拉王国的地方贵族伯雷亚斯家也是,旁支的男孩必须交给当家养育。
「我又不是贵族或商人,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就够了。」
而且,女孩子比较可爱。最近家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但是我对于被可爱女孩包围的现状没有任何不满。
反正又没有被蛮不讲理地虐待,大家都很尊重我。
「真好,不像我家那口子,从我怀孕时就开始计画生了男孩以后要这样要那样……根本从来没想过如果生了女孩该怎么办。」
「实际上生出来也是男孩,有什么关係呢。」
「也是啦,不过还是会觉得心情有点複杂,再加上第三个是女孩。」
「噢……真是遗憾……」
万一露西当初死产……一想像到那情况,我就觉得心惊胆寒。
「不要紧,再生一个就好了。」
不过,苏珊娜本人倒是很平静。
有这么简单吗?第一个不行的话就再生第二个?这种事有那么容易看开吗?
至少我无法做到,而且希露菲的体质似乎不太容易怀孕。
不光是那样,以希露菲的个性来说,她一定会比我更失落,还会含着眼泪对我道歉,责怪自身没有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呜喔,光是想像就觉得胃痛。
不想了不想了,那只不过是想像。露西顺利出生,希露菲也很健康。
这是现实,不是一场白日梦。这样不就好了吗?对现状感到满足也是很重要的。
「对了,你们的队伍解散了吧?」
「是啊,你离开后没多久就解散了。毕竟凭我们的实力,少了一个成员之后实在很辛苦。帕特里斯也回阿斯拉王国去了,说是要成为士兵。」
「……莎拉她后来怎么样了?」
「你还是会在意吗?」
「嗯,多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