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推敲」

从袭击之后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在森林稍微深处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用石头栅栏围起篝火，尽量不让火光过于明显，并召开了作战会议。

「不可能……这不可能……」

路克露出了茫然若失的表情。

自从看到士兵的铠甲上有米尔波兹领地的徽章之后，他就一直用空洞的眼神如此低喃。

看样子，他无法相信米尔波兹领主，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竟然背叛爱丽儿，甚至对她兵刃相向。

儘管路克受到莫大的打击，但爱丽儿和其他随从的态度却十分平静。或许她们已经预测到了这种可能性。

之所以唯独路克受到打击，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皮列蒙的亲人，另一方面可能是被人神灌输了某种观念吧。

人神到底对他鼓吹了什么？而且，路克是不是也发现人神鼓吹的讯息是谎言了呢？

毕竟人神基本上只会说些对他有利可图的话。

……关于这部分要向他问清楚吗？不，现在应该先切入那个话题。

「爱丽儿大人。」

「鲁迪乌斯先生？怎么了吗？」

「奥贝尔刚才喊说要『重头来过』。那么在这座森林，或者说在国境一带，甚至有可能在我们穿越国境之后，依旧会持续受到对方的袭击。」

艾莉丝显得有些困惑。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呢？」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表示那种事打从一开始就在预料之中。

「儘管这次平安击退敌人，但奥贝尔是个超乎想像的强敌，况且来袭的人数也比预期中来得多……看来对方是认真想要让爱丽儿大人从这世上消失。想必他们下次会做好更加万全的準备，再发动袭击。」

「……意思是无法击退吗？」

我重重点头同意爱丽儿这句话。

「就目前状况而言，并不能妄下定论，但他们下次发动袭击的地方恐怕会是关口。而且我认为还会设下陷阱。到时肯定会难以突围。」

「但是，我们已经无法依靠转移魔法阵。那也只能继续前进不可了。」

对话发展正如我的预期。

爱丽儿真的很好交谈。简直像是早知道我要说什么。

「是的。但是，我们没有必要特地往已经知道有陷阱的地方跳。」

「哎呀……所以你的意思是，有办法不通过关口就穿越国境吗？」

「是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

不知何时，周围的成员都静静地听着我和爱丽儿的对话。

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听说在这个国境附近，有以走私和贩卖奴隶维生的盗贼集团。我们去和那帮人接触吧。要是顺利的话，或许不需要通过关口就能进入国内。」

我这样说完后，爱丽儿「唔」了一声摆出了沉思的姿势。

希露菲露出有些狐疑的表情。艾莉丝和基列奴根本没在听。

「鲁迪乌斯先生，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说过不该做非法的事情对吧？」

「是的。关于这点依旧没有改变。但是，我似乎有些误判目前状况的严苛。为了解决眼前的危机，这也是迫不得已。」

「这样啊……」

说完这句话后，爱丽儿像是认同我的看法似的点了点头。

她环顾周围，和眉毛垂成八字的希露菲视线相交。

「希露菲，你怎么看？」

「……我觉得可行。虽说并不清楚那个盗贼团能信用到什么程度，但既然是鲁迪的提案，我想不至于太过危险。」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看起来却有些不满。

是在怪我没有事前告诉她吗？

但要是在我提案之后才遭到袭击，不就像是我指使对方袭击一样吗？

「路克呢？」

爱丽儿转头望向路克。

然后，路克像亡灵似的缓缓抬头。用有些狰狞的眼神望向这边。

「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用颤抖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用质疑的表情注视着我。

「你这家伙的行动，简直像是早就知道奥贝尔会发动奇袭一样。」

「因为我预料过了。」

「看起来就像是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战斗。」

「因为我有预知眼嘛。」

你才是吧。明明这些事是在你几乎看不到的死角发生的，倒是很清楚嘛。

「奥贝尔也莫名乾脆就撤退了。」

「要是在最初的一击就把我收拾的话，想必他不会撤退，而是会继续进攻吧。」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阻止他逃跑不是吗？」

「……应该能阻止得了，不过得使用大规模的魔术。在那种情况下会连待在射线範围上的艾莉丝和希露菲也一起波及，况且也很有可能被那个不知道是魔道具还是魔力附加品的玩意儿迴避。」

「……谁知道呢。」

喂喂。这种口气简直是在怀疑我跟奥贝尔是同伙嘛。

……噢，我懂了。这就是人神鼓吹他的内容啊。只要栽赃我跟奥贝尔，再不然就是跟大流士互相勾结的话，对他来说是最轻鬆的发展。

真伤脑筋。只要稍微动脑想一下的话，就可以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和大流士或是奥贝尔在私底下勾结嘛……路克，你再振作一点好吗？我知道父亲背叛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我可不是敌人啊。

「……路克学长。我是因为你出面拜託才愿意协助爱丽儿大人的喔。」

「我的确是拜託过你……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父亲他……父亲他不可能会背叛才对啊。」

路克的言行不太对劲。果然是人神乾的好事吧。人神到底对路克做了什么建议呢……

等等，人神现在该不会看不到路克？因为我现在正戴着奥尔斯帝德之前给我的手环，而这手环干扰了人神的能力。

换句话说，他对路克的建议并没有切入问题核心

……搞不好，路克也有可能已经被人神切割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讲什么啊？」

艾莉丝以不悦的表情瞪着路克。

感觉她现在就想把路克痛揍一顿，而希露菲则是以比平常更锐利的眼神来回看我跟路克。

旁边的基列奴现在头上则是冒出了问号。就像是在说这种事情很複杂，跟我没关係。

「爱丽儿大人。」

路克摆出严肃的表情，并把脸朝向爱丽儿。

「我反对。最近的鲁迪乌斯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是这样吗？」

「刚才提到的那帮盗贼团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问题。我也同意不该通过关口，但我认为现在应该暂时打道回府，向佩尔基乌斯大人申请援军。」

向佩尔基乌斯申请援军，是吗？这的确有道理。

拜託佩尔基乌斯底下的一两名精灵担任护卫，这样就能增强战力强行突破。

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对我而言只要爱丽儿没事，其他怎样都无所谓。毕竟我只是想和人在盗贼团的朵莉丝接触而已。虽然离开爱丽儿身边有可能让她遭遇不测……但我也没必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爱丽儿身边。

「……埃尔莫亚、克丽妮，你们两个怎么看？」

「我支持路克大人。」

「我也是。」

「这样啊。」

两名随从似乎支持路克。这样一来，就是二比三了吗？

不过基本上，我们这个队伍也不是民主主义。真要说的话归类在封建国家。这里的事情都以爱丽儿的想法为主。

算了，不行的话，我就一个人尝试跟朵莉丝接触吧。就说要一个人先到国内侦查之类，不过一个人去会被怀疑，搞不好还得带希露菲或是艾莉丝一起去……

「……」

爱丽儿没有询问艾莉丝和基列奴的意见。

她低下头稍微沉思了一段时间。眯起双眼，注视着篝火摇曳的火焰，专心思所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

过了一会儿，她把头抬了起来，来回看着我和路克。

让视线游移了大约两次左右之后，把视线停在路克身上。

「按照鲁迪乌斯先生的计画执行。」

「什么！」

路克顿时沉下脸。

「这是为什么！」

「要是我还没回到本国就逃之夭夭，佩尔基乌斯大人肯定不会承认这种人为王。所以我不能因为这点程度的小事就『拜託』他。」

爱丽儿这样说完后，这次把视线移到我身上。

……难道说她是刻意在袒护我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爱丽儿要站在我这边呢？虽说这样正合我意……但却有点不安。

「可是，死了的话一切就全白费了。况且那可是盗贼团！说不定还会打算把爱丽儿大人卖掉——」

「路克。」

听到爱丽儿喊着自己的名字，路克顿时噤口不言。

「你突然是怎么了？鲁迪乌斯先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吧？」

「可是，父亲大人他……」

「我们应该很久以前就已经预测过皮列蒙大人背叛的可能性。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如果是你父亲的话说不定会这么做吗？」

「我……我以前的确是这么认为没错。可是，我确实亲耳听到……」

说到这里，路克猛然慌张地用手捂住嘴巴。

爱丽儿对这个反应似乎也有些惊讶。她瞪大眼睛，嘴唇也颤抖了起来。

「难不成路克，你该不会是从哥哥那里…………」

爱丽儿说到一半便打住不说下去。或许是因为她预测到要是把话说清楚，大声斥责，就有可能得当场与路克分道扬镳。

她为了迴避这点，决定切换说法向路克发问。

「路克·诺托斯·格雷拉特，你是什么人？」

路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注视爱丽儿。

接着，他望向希露菲以及两名随从。看到她们三人一脸担心的表情之后，他再度注视爱丽儿的双眼。

他没有移开视线，单膝跪地，抬着头这样说道：

「我是你的骑士。」

「没错，而我是你的公主。」

路克低头，爱丽儿见状后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一般，露出满足的表情。就像是在表示能这么说便足够了，能听到这句话就行了。彷彿光是这样便能满足一切。

希露菲和两名随从，看到这个场面也都鬆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

「那么，我们出发吧。鲁迪乌斯先生，麻烦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