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和爱丽儿漫步在森林之中。
只有我们两个。不管是希露菲、两名随从还是路克都没有跟来。
爱丽儿自己拿着火把走在前面。要是再继续往前走,就有可能走到我和奥尔斯帝德碰面的地方。
「自从这趟旅程开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要找个时间,和鲁迪乌斯先生两人单独聊聊。」
希露菲和克丽妮之所以没跟过来,是因为爱丽儿阻止她们这么做。
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把我带到森林里面。
深夜里的幽会。她想要说什么呢?肯定不是要我陪她上厕所吧。假如她有不被人看着就无法解放的那种特殊性癖,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诧异,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找我作伴。
后来,我们大概从篝火步行了五分钟左右吧。
确认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爱丽儿转身向我说道:
「由于鲁迪乌斯先生似乎想要隐瞒,所以我为你準备了这个机会。」
还是别开玩笑了。爱丽儿是认真想和我交谈。
「……是指什么事呢?」
儘管已大致猜到,但我还是反问回去。于是,爱丽儿脸上依旧挂着无畏的笑容,伸手摸了我的下巴。
我可是禁止触摸的啊……
「哎呀,你不用那么着急。毕竟夜晚还很漫长。」
「就算夜晚漫长,能睡觉的时间可是很短的喔。」
「别这么说,我只是希望鲁迪乌斯先生能更放鬆地说话而已。」
爱丽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我身上挪开,在树根上坐下。
我姑且先发动了魔眼。当然并不是在警戒爱丽儿。
只是在担心爱丽儿会发生什么事。
「话说起来,希露菲和艾莉丝小姐的感情似乎相当好呢。」
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聊这个?不对,这只是用来开个话题而已吧。
「……是啊。原本我以为她们会更常吵架,但她们似乎处得相当融洽。」
老实说,我曾担心艾莉丝会不会为我的家庭带来混沌和争执。
以为她和希露菲与洛琪希之间会引发更多冲突。
但是她和家人从来都没发生过像样的争吵。
「前几天在鲁迪乌斯先生去巡视的时候,她们两人也躺在一起聊了许多话题喔。」
「哦,聊了什么?」
「艾莉丝小姐说只要交给鲁迪乌斯就有办法解决,大家只要乖乖听话照办就行了,相对的,希露菲却提出反论,说鲁迪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所以得靠我们从旁协助他才行。」
虽然被信赖是很令人开心,但老实说艾莉丝实在太高估我了。而希露菲打算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态度也很令人高兴。那两人明明都对我选择站在奥尔斯帝德这边而感到不安。但目前为止也没有特别抱怨或是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听从我的决定。
「她们两人真的很极端呢。打算站在鲁迪乌斯先生身前战斗的艾莉丝小姐,以及打算在鲁迪乌斯先生背后支持你的希露菲……」
「她们两人都在我无法顾及的地方为我尽心儘力,是让我打从内心感激的存在。」
我对她们两人的感情是源自于感谢,显然到死之前都不会忘记。
「有趣的是,希露菲彷彿把艾莉丝小姐当成不成材的妹妹这一点吧。」
「不成材的妹妹吗?」
「是的,而艾莉丝小姐似乎也接受了这件事。虽然不愿意,但也会把希露菲说的事情听进耳里。」
原来是这样啊。在她说之前我都没注意到。
是说,认真想一下,才发现我最近这阵子根本没和她们两人好好聊天。
所以才导致视野被限制住了吧。我觉得既然艾莉丝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那就好,但其实是因为希露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照顾着艾莉丝。
「很有意思呢。明明希露菲比较年轻,个子也比较矮。」
「爱丽儿大人真是观察入微呢。」
「因为我和鲁迪乌斯先生不同,必须看的场所和思考的事情并不多。」
爱丽儿这样说着,然后便对我抛出媚眼。实在艳丽。但请你别那么浅显易懂地勾引我啊。
「那么,我很清楚鲁迪乌斯先生每天都很忙碌,必须让视线遍及各个角落,从看得见的事物到看不见的事物都得逐一思考。」
爱丽儿用很刻意的口吻如此说道,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要切入正题了吗?
「我有件事想询问那样的鲁迪乌斯先生……关于路克,请问你怎么看?」
路克。是要谈路克吗?
原来不是奥尔斯帝德啊。
「就算你问我怎么想……」
我想想,爱丽儿会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鲁迪乌斯先生的坏毛病又出现了呢。」
「咦?」
「你打算回答我想听到的答案。有时的确需要那类的话术让事情变得圆滑。但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需要那样的回答喔。」
坏毛病吗?原来我有那种习惯啊?也对,我感觉自己最近跟别人交谈时,的确老是考虑到这点。
不管是对奥尔斯帝德,或者是对人神。
大概不只对他们,我想八成对家人也是如此。
「我——认为路克背叛了我们。」
爱丽儿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她会觉得路克背叛……果然是因为那句话吗?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对希露菲她们说呢。」
也对。不过,我还是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爱丽儿大人应该更信赖路克。」
我以为爱丽儿透过那次的问答,确认了对路克的信任。希露菲也是如此,她认为路克不可能会背叛。而那两名随从想必也有相同感受。
「我很信任他啊。」
「……」
「路克没有理由背叛我。如果他要背叛的话,应该在更早的阶段就这么做了。毕竟路克要是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趁我不备下手。」
「……那么是为什么?」
「就算是那样的路克,要是被逼到不得不背叛我的窘境,想必他也会这么做吧。我举例来说好了……路克对自己的家族感到自豪,或许是因为家人被挟持为人质……」
爱丽儿一脸平静地说道。
家人被挟持为人质。
原来如此。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就算人神没有从中介入,也能够说明路克的言行举止。
大流士挟持人质威胁路克背叛,然后,因为诺托斯·格雷拉特的士兵袭击爱丽儿,代表对方打破了约定。这样想的话,姑且符合逻辑。
从那之后,路克就始终保持沉默,甚至令人害怕。那是在苦恼要回到爱丽儿这边,还是要继续跟随大流士那边……爱丽儿是这样认为的吗?
「所以我才会像这样询问你,想听听你的看法。这位最近突然决定要助我一臂之力的鲁迪乌斯先生。」
而且,爱丽儿或许也在怀疑我吧。因为路克说了一些怀疑我的言论。
那些发言,也可以解释为是我在唆使路克。
「让我在这样的场所回答这个问题真的好吗?万一连我也是叛徒的话,说不定会当场取爱丽儿大人的性命喔?」
「如果真是那样,虽然非常遗憾……但也只是证明我终究没有看人的眼光。我就乖乖被杀吧。」
她看起来处变不惊。不对,根本就不用思考,因为我没有背叛。要举出我没有背叛的理由很简单。所以她嘴上虽然像是在怀疑我,但很肯定我是安全牌。
「……我认为路克并没有背叛。只是被人怂恿了而已。」
「被谁?」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该搬出人神的名字吗?直接坦承一切的话要说轻鬆是也没错啦……等等,她会像这样问我问题,表示爱丽儿其实也有可能就是人神的使徒?
不过奥尔斯帝德说不可能……
冷静点。首先我该考虑的是……
让爱丽儿知情后的好处以及坏处。
「不过,就算我向鲁迪乌斯先生这样询问,想必你也难以启齿吧。毕竟你若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话,应该老早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才是。」
爱丽儿的下一句话,有着把我的思考打断的力量。
「所以,是否能请你帮我介绍呢?」
爱丽儿嫣然一笑。在一片黑暗之中,用温柔的表情露出微笑。
「在背后操控着鲁迪乌斯先生的那一位……奥尔斯帝德大人。」
「咦?」
奇怪?怎么回事?我开始慌了。
她说了奥尔斯帝德的名字?不是在讨论路克吗?
「……你注意到了吗?」
「能在那么凑巧的时机,刚好带我到图书迷宫那样的场所,任谁都能一目了然。」
「……」
「而且,我想要亲眼确认奥尔斯帝德大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她的意思是,奥尔斯帝德站在爱丽儿这边还是格拉维尔那边吗?
请不要用那么拐弯抹角的方式讲话啦。平常那位好说话的爱丽儿大人上哪去了?
「……亲眼确认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他站在『这一边』的话,无论他是多么令人畏惧的人物,我都打算忍耐。」
「忍耐……是吗?」
「和讨厌的家伙往来,也是王族必要的宿命,我认为应该没问题。」
是这样吗?我倒不觉得奥尔斯帝德的诅咒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东西。
「如果他站在『那一边』呢?」
「我会说服他加入这一边。」
爱丽儿自信满满地这样说道。真了不起。居然能这样夸下海口。
「应该就在附近对吧……?奥尔斯帝德大人,或是负责联络的人员。」
不过这下也很伤脑筋啊。
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否能靠我一个人的判断决定。儘管爱丽儿说她打算忍耐,但奥尔斯帝德的诅咒十分强力。光是看到他就会认定为敌人。就算嘴上说要忍耐,但实际碰面之后,要是连我也被爱丽儿视为敌人看待,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话虽如此,要是拒绝她的要求,就像是在宣称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至少我们不打算妨碍爱丽儿登上王位。想妨碍爱丽儿迈向成王之道的人是人神,而想要妨碍人神的是我们。
要说明这些感觉也很困难啊。唔~
「毋需烦恼。」
这道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我慌张地转头一看,他人就站在那里。银髮金瞳的恶鬼……不对,是奥尔斯帝德。
「既然爱丽儿·阿涅摩伊·阿斯拉有对话的念头,我自然不会拒绝。」
奥尔斯帝德锐利的眼神射向爱丽儿。
被这股视线盯上的爱丽儿犹如遭受电击一般瞪大双眼,双脚颤抖不已……啊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爱丽儿的脚底已经积起一片水洼。
「啊……啊……」
她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露出了一张宛如恶梦化为现实般的脸庞。
看样子玩完了。这下子,我也肯定会被当作叛徒……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