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首都」

安静的住宅。

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地炉之中，锅子每隔一会儿就会晃动。坐在锅子前面的是绿色头髮的男子，瑞杰路德。

我隔着地炉，与他面对面坐着。

「……」

没有对话。我与瑞杰路德之间只有沉默。

我们无话可说。不，正确来说是没有说话的余裕。我的神经，现在全都灌注在眼前的东西。不允许失败。我屏气凝神注视眼前的东西，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

于是，时机终于成熟。

我缓缓伸手……熄掉了地炉的火。

可是还不行。我不能慌张。

我的动作就这样停止了十分钟左右。经过十分钟，我总算大喊。

「瑞杰路德先生，你做好觉悟了吗？」

「嗯，无妨。」

听到这句话，我将手伸向放在旁边的物体。

那是外观纯白，表面光滑，犹如蛋状的……也没什么犹如，就是鸡蛋。

「……」

我把蛋打在碗里，以筷子搅拌。

我行云流水地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彷彿是我与生具来就学会这种技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训练过怎么骑脚踏车，不管经过几年也不会忘记怎么骑。两者的原理是相同的。

不对，我搞不好根本没训练过。这个动作，可能是我刚出生时就学会了。换句话说，就是本能。

蛋现在搅拌均匀了。

我再次重複了这个动作。现在手边有了两个把蛋搅拌均匀的碗。这个部分就先这样，我把手伸向锅盖。

「……好。」

我拿开锅盖观察里面，点了点头。

蒸得热腾腾的白米饭，就在眼前发出雀跃的声响。房间当中顿时瀰漫着热腾腾的米香。这种香味使得唾液涌上嘴巴，令我不禁咽下。

我虽然很想直接把米扒进嘴里，但还是强忍冲动，温柔地从锅底翻动白米。

接着将碗拿在手上，把刚煮好的白米盛进碗里。

量正好一碗，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然后拿起筷子，在米饭正中央挖一个洞，将刚才搅拌均匀的鸡蛋倒入洞里。

白米顿时染上一层金黄色。

但是，还没完。

接下来的这个工程，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直到现在，一直在渴求的动作。

我拿起放在旁边的小瓶子。从小小的瓶嘴，缓缓地将内容物倒进金黄色的白米。

从瓶嘴倒出来的是黑色液体。颜色漆黑，乍看之下犹如毒药的液体。

这是酱油。

淋上的量是一圈。两圈其实也可以，总之先以一圈试试。这样的动作，使得金黄色的白米被污染成黑色。看着这好似布丁的色泽，令我的肚子猛然作响。

别慌张。马上就吃得到了。

我就是为此才準备了四米杯的饭。而且从今以后，只要想吃随时都可大快朵颐。

正因为这样，我才要珍惜第一次，珍惜这个瞬间。

「……请用。」

「嗯。」

我递给瑞杰路德。

他收下碗，等着我一起享受。我立刻重複同样的动作，做了同样的东西。

「那么，我开动了。」

我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以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张大嘴巴，把第一口塞得满满的。

「──！──哈呼！」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味道。完美。虽然不是顶尖等级，但就是这个。我一直在追求的味道就是这个。

「嗯唔……哈……哈唔……！」

一口、两口、三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吃下、咀嚼、吞进肚子，有时吐气，将饭连同呼吸一起下咽。

只是不断地狼吞虎咽。

「…………我吃饱了。」

回过神来，我的碗已经空了。

幸福的时光在一瞬间就结束了。吃完后虽然涌起满足感，同时也觉得意犹未尽。

但是在吃第二碗前，我望向眼前的男子。瑞杰路德也是默默地吃着。

儘管这个男人从以前就不会在用餐中说话，但感觉比平常更加沉默。不，在场的只有我和瑞杰路德。因为我没有主动搭话，两人没有交谈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他吃饭的速度应该不慢才对。看起来还没吃到半碗。

不，是我吃太快了吗？

「那个，哥哥。」

「唔喔！」

我正这样想，诺伦不知不觉就坐在地炉旁边。

「诺伦……妳是什么时候……」

「也没有什么时候，我才刚进来。在哥哥吃东西的时候……我姑且也有叫你一声了。」

这样啊，是在我吃饭的时候进来的吗？

「你们在吃什么？」

「这是大餐喔。诺伦也要吃吗？」

「……嗯，我吃吃看。」

诺伦瞥了瑞杰路德一眼，然后点头回应。

我立刻将饭盛进碗里。把蛋打均匀，放进碗，淋上酱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十秒也不到，但我保证味道不会有问题。

这就是专家的技巧。

「尽情享用吧。」

「这是什么……」

「我的灵魂美食。」

「……我开动了。」

诺伦用手接过碗，开始缓缓吃了起来。

「……」

我在等，等着两人吃完的那一刻，就坐在这里等着。还没吗？快点。我想知道感想。其实没有也可以，但我想知道。

「……」

当我正这样想着，瑞杰路德吃完了。

「这就是你在旅行期间说过的那个吗？」

「是的。你觉得如何？」

「很好吃。」

感想只有一句话。不过，这样我就满足了。在那趟令人怀念的旅行当中追求的东西，成功分享给旅行时的伙伴。这就是满足。唯一可惜的是艾莉丝不在这里。

「……我吃饱了。」

此时诺伦也吃完了。明明她才刚吃不久，吃得真快。

「如何呢，诺伦？这就是我在家说过的那个。」

「……相当好吃。总觉得是以前从未吃过的味道……是归功于这个调味料吗？」

「没错。这个酱油，可是万能的调味料喔。不管淋上什么都很美味。」

「哦……」

诺伦也讚不绝口。要是有机会在家里做再让她吃吧。

今天是纪念日。生蛋拌饭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纪念日。

「只不过吃下生鸡蛋有可能会吃坏肚子，最后用个解毒魔术吧。」

「请不要让大病初癒的人吃这种需要解毒的食物！」

在纪念日被骂了。

从那之后过了两天。

斯佩路德族顺利地恢複健康。

儘管还有许多人卧床休息，但轻症的人已经开始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我注意到这点后，决定在村子角落盖间暗室，用来种植索咖司草。虽然现在还没搞清楚疫病的原因是因为土壤，或者是冥王毕塔所为，但万一又发生相同癥状，有没有这个想必结果会截然不同。

万一原因在于冥王毕塔，若将来再出现相同病例，索咖司草应该不会有效果。

到时候，斯佩路德族还是有必要改变住处。

看是要移居到森林外侧的位置，再不然就是以后蔬菜类都得从地龙谷之村进货。

就看到时的状况而定。

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获得国家的认可。

虽说移住到阿斯拉王国也是个选择，但斯佩路德族多半对此感到不安或是持反对意见。

他们似乎不愿意离开定居已久的熟悉土地。更何况阿斯拉王国受到米里斯教强烈的影响。

儘管斯佩路德族对克里夫的态度软化了，但他们对米里斯教团的恐惧依旧根深蒂固地留在他们心里。

如此这般，为了与毕黑利尔王国交涉，我决定前往首都毕黑利尔。

目的有两个。

让他们接纳斯佩路德族。而且还要解散讨伐队。

斯佩路德族整体都很冷淡不善交际，或许是因为持续遭到迫害才会显得有些封闭，但他们是心地善良的种族。

毕黑利尔王国可能会稍微面有难色，但交涉的方法多得是。

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带他们来这个村落。

实际来一趟，只要看到有些笨拙却和善的大人以及天真无邪的小孩，就会知道他们很安全……我希望他们愿意这么想，但很难说呢。

毕黑利尔王国的视察团看到小孩，说不定会认为「居然连小孩都生出来了，必须儘快驱逐！」，就像是对待蟑螂那样。

然而要是演变成那样，还是建议斯佩路德族移居比较好。

若是住在阿斯拉王国的北方，势必又会给爱丽儿带来负担……但要是真的逼不得已，就用我的身体来偿还吧。

不过，我觉得不会有问题。

再怎么说，斯佩路德族的小孩都长得眉清目秀，惹人怜爱。

看到那样的小孩拿着动物毛皮製成的球天真无邪地玩耍的景象，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心生爱怜。

「如此这般，我去一趟毕黑利尔王国。」

「嗯。」

「克里夫说要确认病情的变化，艾莉娜丽洁应该会陪在他身边。诺伦似乎要继续照顾瑞杰路德。奥尔斯帝德大人您打算如何？」

「我会留在这里。克里夫•格利摩尔正在对疫病成因展开调查。从下次开始，说不定有办法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