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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客船的周围,一片漆黑。长着一身又黑又亮肌肉的领路者看上去应该是个外国人。他一言不发,借着手里拿着的洋灯的光线,给一弥和维多利加引路。
开始行进的船激起阵阵浪花,发出「啪——啪——」的巨响。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偶然间仰望星空的一弥,突然发现繁星闪烁的夜空,从某处开始突然被遮住了。那里竖着一堵与夜空同色的墙壁。一弥定睛凝望着那堵压在头顶上的黑色墙壁,原来那是耸立着的大大的烟囱。
那根烟囱不知为何异常巨大,看上去几乎和船体的大小不合比例,像座漆黑的塔似地直插在船的中央。
「……走吧,久城。」
听到维多利加的叫声,一弥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他们一步步走下船内的楼梯。本以为进入船里会比较明亮,不知为何还是一片昏暗,依然只能依靠领路者手里的灯。
——两人走进的,是有着崭新的细长的大餐桌和枝型吊灯的食堂。那盏吊灯并没有点亮,房间光线昏暗……不,是一片漆黑。大餐桌上摆放着十份晚餐,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十支幽幽的烛光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只够照亮各人的手边。
本应按顺序呈上来的盘子,从前菜到主食,全部都排放在餐桌上,似乎并不需要僕人服侍。
黑暗中,九名大人已经入座。看来晚餐已经开始了,「咔嚓咔嚓」的刀叉声此起彼伏。
角落里空着一张座位。那本来是已经被杀的罗克萨努的座位吧。一弥回头问领路者:
「我们来了两个人,请多拿一张椅子…………咦?」
身后没人,一弥打开门,朝走廊张望。
领路者所拿洋灯的橙色灯光摇晃着,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啊,那个,等等……?」
领路人应该听到了他的叫声,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弥开始感到不安,他沿着黑暗的走廊,跑去追领路人。可是,洋灯的光也开始剧烈摇晃,渐行渐远,似乎也在跑……
(他为什么要逃开……?)
——跑到漆黑的甲板,领路者的身影消失了。一弥迷茫了,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怎么可能……不可能消失。他的确从这里跑到甲板上去的……!)
——哗啦!
远处传来水声。
一弥跑过甲板,抓住栏杆探出身去。
伴随着轻微的打水声,黑乎乎的海上,洋灯的橙色灯光渐渐远去。看来领路人在把最后的客人,一弥和维多利加带上船后,乘着小船离开了吗?儘管太暗了,连小船上的人影也看不清楚,一弥还是这样想道。他从栏杆上探着身子,獃獃地目送着小船。
(什……?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在那里呆站了一会儿。
这时,船体上浅浅书写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帘。
——<Queen Berry号>
果然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一弥想。
他使劲回想。
……想不起来。一弥放弃了去追那个坐小船逃跑的男人的念头,走过甲板,回到了之前的大食堂。
「喂,维多利加…………?」
在漆黑的大食堂里,人们依旧借着手边的烛光,继续享用着他们的晚餐。
角落里的空位……里,维多利加赫然坐着,大口大口地将豪华的晚餐送进嘴里。
她小小的手不时操作着刀叉,或将菜送进小小的嘴里。动作优雅而又迅速,咀嚼也很快。菜一点点地减少着。
一弥急忙凑过去。
「喂,等等,维多利加!」
「唔、唔……什么事,久城?人家正在用餐呢,我说。你安静一点。」
「我也在这里。」
「……我知道,那又怎样?」
很有食慾地吃完前菜以后,维多利加用刀叉切割着鱼肉,同时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似地反问道。
「我的肚子也很饿!」
「但是,我说。因为这可是送给罗克萨努的邀请函。」
「……所以呢?」
「罗克萨努只有一个人。因此,我们手持她的邀请函而来,晚餐也就只有一份。」
「…………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喂,行李包里有没有饼乾一类的东西?我只好吃那个将就了。」
维多利加熟练地用切鱼刀剔除着鱼刺,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浮现出了奇妙的微笑。那张无可争议的漂亮脸蛋,乍一看在笑,但嘴角却微微歪着,半边脸颊一抽一抽地在抽筋。
……这是维多利加生气时的表情。
「有的哦,我说。」
「哇!那把它给我吧。」
「在那个旅行包里哦。」
「………………哈?」
「我的大脑推断出的所需物品们。餐具,椅子,还有紧急食物。」
「……餐具和椅子是没用的吧?」
「现在整个旅行包都在塞西尔的房间里吧。你这是自讨苦吃,我说。」
维多利加「哼」地把脸撇向一边。
然后小声说道:
「就算你从最东边以优秀的成绩来留学,就算是硬派的军人家庭的儿子,还不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凈说些没用的道理来迷惑人?你这个人,本来就强词夺理,还自负。我才没有分给你这种家伙的饼乾呢。哼!」
(啥!?)
一弥哑然。
(我确实是脑子不会转弯,又过于严肃,有很多缺点,可……)
维多利加似乎在赌气似的,对一弥不理不睬地吃着肉。看来因为从出发旅行开始就一直被一弥教训的事,其实已经伤了她的自尊。
(强词夺理,自负,说没用的道理来迷惑人…………我可唯独不愿意被维多利加你这么说!!)
正当一弥暗暗握紧拳头之际,有人从后面戳他的屁股。一弥慌慌张张回头看去,坐在隔壁座位的年轻白人男性正抬头看着一弥。
「啊,对不起……我们太吵了是吧?」
「不……你坐下吧。」
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没有空位了。一弥正为难,男人露出友善的笑容,「嘭嘭」地拍着自己的膝盖。
「不介意的话就坐这里吧。」
「咦?不用……」
「坐下,久城!」
被心情不好的维多利加低声一喝,一弥没办法,只好坐到了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的膝上。他回头看看那男人,对方正心情很好地笑着。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弥想。
样子很正派,因为他那好脾气的微笑,比起帅,更直接的印象是一个好人。看上去是英国人,带着些许生硬口音的标準英语,不禁让人想起那个可爱的转校生,艾薇儿。
对了,艾薇儿……
「你是不是英国的舞台剧演员?」
听到一弥的话,男人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认识我?」
「同班一个女同学有你的写真照片,是叫奈德.巴克斯塔大人?」
「哎呀,我真开心。你,吃我的肉吧。来,别客气。」
看着切成大块的主餐肉被叉子叉着送到嘴边,一弥有点混乱,但还是一口吃了下去。肉很美味,彷彿要融化在舌尖上。可能因为奈德.巴克斯塔胃口很小,肉食几乎都没动。他一个劲地送到一弥嘴边,喂他吃。维多利加斜眼看着这光景,故意说:
「……两位真是相配。」
「你乱说什么,维多利加。」
「来吧来吧,你再多吃一点。」
「啊啊,谢谢……」
——安静的食堂里,回蕩着奈德.巴克斯塔兴奋的声音,诉说着英国的演艺现状,抑或是莎士比亚的理论。
其他的客人都沉默地用着各自的晚餐。
然后,十几分钟后——
餐具碰撞的声音停止了。奈德的声音也消失了。
黑暗的食堂里,只有烛光在微弱地摇晃着,在讲究礼仪的十个人的座位前发出微暗的光。那些,坐在各自位子上的客人们……
有一个客人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他旁边的客人,倒在椅子上,张开着嘴,时而能听到他发出一两声类似打鼾似的微微的呼吸声,然后又停止了。
客人们全体睡熟了。一弥从奈德的膝头滚落,发出很大的声响,趴倒在地板上。
食堂里陷入一片寂静。
除了蜡烛燃烧发出的「滋滋」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不久……
门悄悄地开了,有人进来。
进来的十二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脸,确认他们是否已经入睡。他们围绕着餐桌慢慢走着,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有人一不小心踏到躺在地板上的一弥,不自觉地发出小声的惊叫。
少年吃惊地往下看去,也发现了睡在隔壁座位上,金色如带般的长髮垂在椅子上的维多利加。他先是被她精巧的美貌吸引,之后变为惊讶的神情,依次盯着地板上的一弥和椅子上的维多利加看。
然后确认了一下维多利加面前的名牌。
上面写着<罗克萨努>……他疑惑着,像是在问,这个座位上为何会坐着这个少女。
没有意识到神秘侵入者的十一位客人,此刻睡得正香。
2
「……喂,我说,快点起来。」
「唔~嗯……?」
「废品处理商,不讲道理的留学生。起床了!」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维多利加!」
一弥怒气沖沖地起身。
与此同时,鼻尖上被「噗」地喷了一口烟。一弥一边用手驱散烟雾,一边「咳咳」地一个劲咳嗽。
「咳、咳……喂,别吹了,维多利加。真是的,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维多利加没料到一弥会这么说,脸色难看起来。
一弥没有在意维多利加的表情,疑惑地环顾四周。
「咦……这里是哪里?」
「其中一间船室。休閑室。」
维多利加虽然把脸撇向一边,但还是回答了。这是一间和刚才所在的大食堂同样宽敞的休閑室。但天花板上豪华的吊灯却刺眼地亮着。与刚才那间房间截然不同。
紧靠墙边有一座小舞台,乐谱都摊开着,似乎直到刚才还有乐队在这里演奏。房间中央有几张供人打牌喝酒的小桌子。房间一角有吧台,摆放着许多看上去挺高级的酒瓶。
刚才明明还在大食堂里的大人们,现在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则以桌为床躺着。在这间明亮的房间里一看,几乎都是些40多岁甚至年龄更大的男人。裁剪精良的西服;发亮的皮鞋和袖口;精心打理的鬍子。这些看似极有身份的男士们,现在却都双手抱头,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房间里不知为何微微飘蕩着一股类似香蕉水的刺激气味,随着呼吸刺激着鼻孔。大概就是这股气味令大家不舒服吧。
一弥所坐的位子旁边,坐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的旁边是奈德.巴克斯塔。他脸朝下,痛苦地抱着头。
一弥也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于是看了看维多利加。她倒似乎没事。
「……怎么回事?」
「看来饭菜里被人下了葯,醒来时大家都被移到这间休閑室了。」
「为什么?」
「……」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而是扫视了一遍休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