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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浸透的休閑室里瀰漫着沉闷的空气。只有维多利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他四人要不就是耷拉着脑袋,要不就是互相大眼瞪着小眼。
滴答、滴答……
浑浊的水滴从被海水浸透的墙壁和天花板滴落到地上。潮湿的空气包围了休閑室。
「……这艘船曾经装载过十一名少男少女。也就是<野兔>。」
莫里斯如同孩子一样抱着膝盖颤抖地说道。
其余四人互相看了看。
然后,朱莉.盖尔一下子站起身来,逼近莫里斯。
「……那是怎么回事?」
奈德.巴克斯塔小声说道。
「喂……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互相残杀。」
「为、为什么!?」
「这是被安排好的。」
莫里斯提心弔胆地抬起头回答。
休閑室的墙壁上,血字依然清晰得令人恐惧。抬头看着血字的莫里斯,眼神里透出胆怯和绝望。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嘴。
「我只能说这些,否则会违反我的职务规定。但是……总之,度过了那命运之夜,少男少女的遗体被回收之后,这艘船<Queen Berry号>沉入了海底。在我们完成了回收工作以后,紧接着海上救援队就赶来查看船,当然那时里面已经没人了。因为还剩几个为少男少女準备的陷阱,还有争斗的迹象,所以他们本打算在船内进行调查,但因为水不断渗入,最终没能进行。你、你……」
莫里斯指着一弥。
「从同年级女孩那里听来的怪谈就来源于这个十年前的事件。听你说到<Queen Berry号>会重複在海上出现,引诱人进入时,我就确信了。」
莫里斯挤出低沉的声音。
「……确信了这艘船是幽灵船!」
奈德和朱莉彼此看了看。两人都表情僵硬,混杂着半信半疑和不安。
奈德抓起网球抛上去,球落下时接住,又抛上去。朱莉则开始在休閑室里踱来踱去。
莫里斯继续说道。
「这艘船是被死去的少男少女的怨恨推上海面的幽灵船。从那件事之后刚好十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害死他们的大人被召集过来,就这样死去……」
莫里斯的脸一片惨白。
「我们也会死去……」
莫里斯全身都开始颤抖,表情绝望。
「根本不可能到达无线室!我们被那些孩子——<野兔>诅咒了!」
「……噗」
不知是谁笑了起来。
莫里斯狠狠地朝这里瞪了一眼,一弥急忙摇头。看看旁边,维多利加低头坐着。宛如金丝的长髮遮住了她的脸。
她小小的肩膀抖动着。
「……喂,维多利加?」
「噗——!」
别发出奇怪的声音,一弥拨开那头金髮,只见维多利加不停地流着眼泪……在笑。
「哇哈哈哈哈!」
「喂,你!有什么好笑的!?」
奈德他们也各自停下了玩网球和踱步的动作,吃惊地盯着狂笑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以优雅地姿势从包里拿出烟斗,丝毫不理会獃獃看着她的大人们,点上火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她慢慢地吐出烟雾……那烟雾直扑莫里斯的脸。莫里斯「咳咳咳……」地一个劲咳嗽,忙着用手指擦眼角渗出的眼泪。
抽了一会儿烟,不久,维多利加把空着的那只手放进蕾丝衣服的口袋里。
从口袋中抽出的小手里,握着一枚信封。一弥也曾经见过,那是……维多利加在罗克萨努的游艇里找到的邀请函。
奈德看着邀请函。
「啊,那个我也收到了。」
「我也是。放在锁上门的车子里了。」
「……问你一件事,莫里斯。」
面对年纪比她大两倍的外交官员,维多利加笑着发话。
「你觉得可能吗……幽灵写邀请函?」
「!?」
莫里斯吃了一惊。
一弥他们也回过神来。互相看了看,如梦初醒般地眨巴着眼睛。
莫里斯张了张嘴,想反驳她,但不太确定,一副没自信的样子。
「可……但是……即使如此,不是很奇怪吗。这艘船确实沉入海底了。还有那面墙壁上的血字。停电时间连短短十秒都不到!人类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写出这么大、这么多的字吗?还有这间休閑室……跟刚才完全不同!」
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出眼泪。
他愤怒地喊道。
「你解释给我听啊!不是幽灵是什么!」
「那就是人类喽,我说。」
终于笑完的维多利加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奈德不安地紧握着网球。朱莉习惯性地摸着心型吊坠,再次开始来回踱步。
走了五步,转身,再走五步。下意识却丝毫不差的动作。维多利加微微皱着眉瞄了她一眼。
吊坠是心型的珐琅。看上去很旧,到处有掉色。设计很孩子气,和朱莉的深红色礼服很不配,但她一直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个吊坠。
「这全是人类能做到的,我说。你好好想想。」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莫里斯一下子逼近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很不乐意地扭了扭身体,朝一弥看去,没好气地说。
「久城,你,解释一下。」
「咦,解释什么?」
「混沌的重组。」
「……我来解释?」
清澈的绿色双眼死死地盯着一弥。
仅仅三秒。一弥输掉了这场眼力战。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
「唔,那个,混沌,也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谜,将其种种,也就是碎片啦,全部放进锅里煮,嗯,就是大锅饭。盛进碗里,结果就完成了重组。这样一来,虽然漂亮地把谜题都解开了,但功劳会被警官抢过去……我在说什么啊?」
「算了,别说了。不成器的秀才。」
「维…………!?」
无视在一旁小声抱怨「不成器就不会来留学了」的一弥,维多利加开始解释。
「首先,幽灵呢,听好,是不会写邀请函的。明白吗?」
奈德首先点头。然后是朱莉,最后莫里斯也不情愿地点了头。
维多利加摇着手里的邀请函。
「有人写了这个,把我们叫到了这艘船上。」
「可是这艘船早该沉没了啊!」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十年前沉没的<Queen Berry号>?」
平静的声音使莫里斯欲言又止。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所以由此我想提出一个假设。」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个充满自信、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维多利加平静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是某个了解过去的人重现的,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船』。」
休閑室里一片寂静。
奈德和莫里斯彼此看了看,沉默不语。一弥也愣住了。
被水浸透的休閑室只迴响着「滴答滴答」的水声。
不久朱莉回过神来,提心弔胆地问:
「那是怎么回事?」
维多利加看向她,依旧一副充满自信的态度。她用往常低沉嘶哑的声音开始解释。
「我说,这是极其简单合理的解释。首先<Queen Berry号>听说在十年前已经沉没了。如果这是事实,那我们现在所乘坐的这艘船就是製作精良的仿製品。」
「哈……?」
「这样考虑的话,一切都会反过来,貌似是幽灵现象的事也能说得通了。如何?」
朱莉皱着眉,陷入了思考。然后很困惑地问道:
「唔,也就是说……?」
维多利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抽着烟斗,懒洋洋地说道:
「你们用用自己的鼻子。」
一弥他们用力地吸鼻子。虽然被要求用鼻子,但受维多利加抽的烟斗中飘出来的味道影响,闻不出什么其他味道。
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没闻到刚涂完的油漆味道么?」
「啊!?」
一弥想起了之前感到的香蕉水的味道——那股充满了休閑室的气味。头痛之所以加剧,也不只是因为安眠药,还因为这个吧……
「还有,我观察过的葡萄酒。久城,我说,记得吗?」
这么一问,一弥想起来了。刚才,自己说这艘船可能是幽灵船时,维多利加不耐烦地打算拿给他看的葡萄酒瓶,以及那只注满葡萄酒的玻璃杯。那之后立刻发生停电的骚乱,所以忘得一乾二净了……
「和那个一样的葡萄酒瓶现在确实就在这个吧台上……」
维多利加指着吧台。大家都看向那个方向。吧台上放满了酒瓶。
「我拔开瓶塞倒进玻璃杯的葡萄酒,又恢複了原样。难道不奇怪吗?」
「啊……」
一弥不由开口。
的确,找不到维多利加开过的葡萄酒和注满酒的玻璃杯。走近吧台仔细找,只找到了一瓶贴着相同标籤,还没开过的酒瓶。
维多利加向一弥招招手,拿过葡萄酒瓶。
「这是一八九○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酿造的,产自苏瓦尔的葡萄酒。恐怕是因为十年前沉没的真正的<Queen Berry号>上有,所以为了忠实再现,犯人把这瓶酒放了上来。但是……」
维多利加耸耸肩。她拔出瓶塞,咕嘟咕嘟地倒进手边一个脏杯子里。
「里面的酒是假的。像这样倒出来时,从它那种刚刚製成的葡萄酒特有的鲜艳色彩就能知道。古老的葡萄酒的颜色应该更浑浊一点。而且还有香味……」
她举起杯子,靠近鼻子。
「看吧……肯定是新制葡萄酒。」
「……怎么回事?」
一弥问道。维多利加指着标籤。
「这种酒的製造地,在一九一四年夏天开战的世界大战中被战火烧毁了。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恐怕因为如此,只重现了标籤,用它代替了原来新葡萄酒的标籤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很不安。
「……可,可是!」
莫里斯叫起来。
「这面墙壁上的血字呢!?浸透水的休閑室呢!?尸体消失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