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弥一行人不久之后在某站下车,转乘通往山脉深处的登山铁路。 
那是人称阿伯特(Abt)式、为了登上险峻高山而在轨道上装设齿轨、车上装有齿轮的火车。不像刚才搭乘的火车,少了精緻的车窗、帏幕窗帘等装饰,看来相当简陋。照明也很黯淡,令人感到气温似乎更低了一些。 
喀当、喀噹噹——! 
火车缓缓启动。 
左右大幅摇晃。 
地板传来轨道上的齿轨和火车的齿轮咬合时发出的「吱嘎吱嘎」金属声。 
车厢内被近似月光的苍白光芒所包围。沉默地坐在身旁的维多利加玫瑰色脸颊,也被染得一片苍白。挂在墙壁上的灯,罩着青白色的玻璃灯罩。近似月光的朦胧光芒便是来自壁灯的光,摇摇晃晃落在两人的身上。 
「……唉呀,真是奇遇哪!」 
两人所在的包厢简易厢门被人粗鲁地打开,是个年轻女子……刚才搭乘同一班火车的修女。 
一弥惊讶地说: 
「咦?呃,您也……?」 
「是啊。真是的,你们要去哪里啊?」 
一弥喃喃自语「我也很想知道啊……」,偷偷瞄向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还是固执地保持沉默,对一弥视若无睹。很明显是在不知所措的一弥提出问题时,渐渐变得越来越彆扭。刚才一弥认为她是牙痛,不过看来并非如此。本来觉得她的脸颊有些肿,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似乎原本就是鼓鼓的,让一弥感到一阵混乱。 
在两人面前大剌剌坐下的修女,让一弥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从刚才就一直想要向维多利加诉说有关于修女的事,但是当时她就在眼前,自然说不出口。本来想等到换乘登山铁路之后再慢慢说明,没想到修女又与他们同行…… 
一弥只好比手画脚,希望维多利加可以知道就是那件事。 
那件事…… 
也就是修女正是「德勒斯登瓷盘窃盗事件」中,维多利加所推理出来的犯人。 
不知为何布洛瓦警官竟然没有逮捕犯人,相当怪异的事件。 
——音乐盒「啪」一声解体,让大家都大吃一惊;修女趁机放出藏在裙子里的鸽子,当大家抬头看时,瓷盘就消失无蹤,造成混乱……这一连串的过程,一弥打算以手势传达给维多利加。维多利加佯装不知背向一弥,像小孩一样贴在窗上。 
外面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任何风景…… 
一弥垂头丧气,放弃比手画脚。 
不经意看了坐在眼前的修女一眼。 
壁灯发出有如月光的苍白光芒,随着火车摇晃的频率左右摇动。蓝灰色的细长眼睛,在白天看来健康明亮富有女人味,现在看来却是神秘诡异;毫无表情;睫毛的阴影映在长着雀斑的白皙脸上,显得格外细长。 
修女苍白的脸上,随着壁灯摇晃而照亮变暗。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感到不安。 
修女突然开口——与诡异的气氛相反,非常开朗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再往前走就是山里咯。」 
「……嗯。」 
「况且又这么晚了。」 
「修女要去哪里呢?」 
「…………」 
修女闭上嘴,盯着一弥的脸: 
「……你们呢?」 
「呃、我们要去霍洛维兹……」 
「怎么嘛,和我一样啊。我也是要去霍洛维兹。怪不得会搭乘同一班车。」 
「咦……你也要去霍洛维兹?为什么?」 
「你们呢?」 
每次发问都会被反问,一弥不禁地闭上嘴。仔细思考之后: 
「呃……有很多原因。修女呢?」 
「我啊……我是那里的人嘛。所以啰。」 
「咦!是这样啊。霍洛维兹是个怎样的地方?」 
修女瞬间露出一副「糟糕了」的表情。啧了啧舌: 
「这个嘛……就是很普通的地方。」 
如此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语。 
看着窗外的维多利加,瞄了一眼修女映在窗上的侧面——只不过是短暂瞬间的视线,但修女还是注意到,以严厉的目光回瞪维多利加。不过以手撑着脸颊的维多利加,视线早已回到窗外。修女思考了一会儿,视线离开维多利加小小的背影。 
「……我叫做蜜德蕊。蜜德蕊.亚巴加。你们是?」 
「我姓久城。久城一弥。这位是我的朋友维多利加。」 
「昨天和你同行的女孩呢?」 
自称蜜德蕊,有着灰蓝色眼珠的修女,声音突然变小,好像在挪揄一弥。 
一弥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昨天?喔,和我一起去义卖会的是艾薇儿。我们是同班同学。」 
一弥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便回问修女: 
「说到昨天,之后怎么了?被偷走的瓷盘……」 
「……我也不知道。一直都没有找到。」 
口气似乎很遗憾,但是脸上却挂着和嘴里说出来的话,正好相反的高兴表情。嘴角向上翘,好像快要哈哈大笑起来。 
「犯人究竟是……」 
「……谁呢。究竟是怎么偷走的呢?真是不可思议啊!」 
「…………」 
「啊、差不多要到了。」 
蜜德蕊像是想矇混过去,伸手指着窗外。 
——不知何时登山火车已经穿越山脉,到达目的地。 
霍洛维兹站。 
刊登在分类广告上的小镇。 
2 
镇上只有一家旅馆。 
「来登山的观光客?才没有这种客人呢!附近的山势陡峭,除非有特殊理由,否则根本没有人想要往上爬。」 
到达旅馆询问之后,得到这样的回答。 
镇上相当萧条,即使旅馆前方是条宽阔街道的石板路,也几乎没有人迹。不知为何旅馆前方停着一辆最新式的德国汽车,崭新的车型和这个景色显得格格不入。 
破旧的三层楼旅馆的玄关门板上,不知为何钉着一只被箭射死的野鸟。 
一阵强风吹来,一弥仔细盯着鸟的尸体——野鸟的羽毛被风吹起,发出微弱的刺耳声响。滴答、滴答……被箭射中的伤口还滴下暗红色鲜血,落在玄关的石板上,形成小小的血洼。 
因为风的缘故,旅馆的屋顶发出吱嘎声响,怪异的野兽气味也随着风飘来。 
「今天晚上的天气会变差。你们在夜里千万不要外出。」 
一弥回头询问旅馆老闆: 
「不要外出比较好吗?」 
「是啊,在这种夜里会有狼出没。」 
「狼?」 
「是灰狼哟。」 
站在旅馆吱嘎作响的柜檯前的维多利加,突然抬起头。老闆注意到她的反应,像是要吓唬小孩子般弯下腰,把脸靠了过去: 
「这附近的深山里,从古至今都住有灰狼。在风势强劲的夜里,就会下山来杀人。小姐,如果不希望你可爱小脸的肉被啃掉,就别离开房间。」 
维多利加完全没有被吓到,令老闆因为失望而低下头。一旁的一弥说道: 
「这类灰狼的传说,在苏瓦尔国内不是到处都有吗?」 
「错了,霍洛维兹这里才是正宗的灰狼喔。这里真的有。」 
老闆指着门板—— 
「就是为了防止灰狼进入,才把那只死鸟挂在那里。为什么这么做呢?据说它们怕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不过附近森林里的确有野狼,这也是用来提醒我们自己。可是这座山的深处有真正的灰狼村。那里让我们害怕了四百年。」 
老闆说完,先去确认房间的蜜德蕊正好从旅馆里走出来。以让人难以联想到是女人的巨大脚步声走下楼梯,逐渐接近。一弥不由地想起当时在跳蚤市场遇到修女时的事。当时的确留下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印象…… 
由登山铁路下车,到达霍洛维兹之后,因为只有一弥与维多利加两人,似乎很难让旅馆收容他们过夜,于是两人便与蜜德蕊一道来到这里。或许是修女服发挥效果,旅馆的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就帮他们办好住宿手续。老闆搬起三人的行李,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嘴巴继续说着: 
「住在那个村子里的是恐怖的人狼。他们的外表看起来老实,但是千万不可触怒他们。虽然他们有着过人的器量,脑筋也很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绝对不能用一些无聊的事触怒他们……」 
「请问,你说是人狼……也就是说,那个村子里,住的是普通人吗?」 
「外表看来是人没错。」 
一行人到达二楼。 
旅馆阴暗的走廊铺着嵌木地板,一走动便吱嘎作响。抹着白色泥灰的墙壁已有多处剥落,变成深褐色。挂在墙壁上的壁灯发出微微的亮光,随着地板摇晃微微晃动。 
三个小房间已经準备好,一弥等人正準备要进入自己的房间。 
挂着老旧珠帘的窗外,沉浸在夜色中的山脉似乎不断迫近。 
旅馆老闆大声说道: 
「外表看来是人,但事实上不是。」 
「……真的吗。」 
「你想一想嘛。隐居在深山里的那些家伙的头髮、肤色——」 
害怕得肩膀颤抖—— 
「——波浪般的金髮和白皙的肌肤;玫瑰色的脸颊和比一般人矮小的身材——他们的外表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照理来说,一般苏瓦尔人应该有更多样的发色和体格才对。例如有褐发、棕发、红髮等。就像是、这、这样……」 
老闆突然发现,低头看着娇小的客人维多利加。 
表情痉挛地喃喃自语: 
「对、就像……这个模样。令人害怕、安静的灰狼。」 
确认过自己的房间之后,到旁边的房间瞧瞧,维多利加已经安顿下来。一弥说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总之先出声打个招呼,但是维多利加听到他的声音,反而背对着一弥。总之就是完全不回应,沉默不作声。 
「……你到底怎么啦,维多利加?」 
「……」 
「啐……!」 
一弥满脑子疑惑地将门关上。 
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自言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维多利加一直不出声,没有任何说明就溜出学校,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让学校老师发现,事情可就严重了。更何况还有布洛瓦警官……维多利加的家人也不可能保持沉默……」 
一弥不由地抱住头。 
上一次维多利加因为有布洛瓦警官的「外出许可」,才得以破例离开学校。回想起她搭乘火车、在车站下车、走在都会大马路上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头一遭,还好奇地左顾右盼。 
维多利加因为一弥不知道的理由,过着不能离开学校的生活。还回想起两人从沉入地中海的船只中安全脱身时,找到他们的布洛瓦警官和两个警察部下,好像放下心中大石似地大叫「太好了!还活着!」的僵硬表情。 
万一他们知道维多利加擅自离开学校,搭上火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又会怎么样呢? 
(维多利加,你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报纸上的分类广告又是怎么回事……?) 
一弥抱着头继续烦恼。 
可是现在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因为维多利加根本不听一弥的意见。站在一弥的立场,不论如何一定要紧跟在她身边,直到回到学校才能放心。因为维多利加虽然头脑很好,但几乎没有出过门。如果放着她不管,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弥悄悄走下楼梯。 
找到一边小口啜饮廉价酒,一边翻阅杂誌的老闆,战战兢兢出声发问: 
「请问……」 
才说明有关于分类广告的事情到一半,老闆便一脸不耐烦: 
「什么啊!原来你们三个也是为了那个才来的呀。」 
「呃、那个……咦?还有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