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是在一楼北侧走廊,最里面的一间空教室。窗外面对的是校园,而女子排球社正响起喧闹的喝彩声。她们正喊着托球托得好之类的话,但一条京介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好。
未成年抽烟是法律上禁止的行为哦。如果我们是警察,你会被判死刑的。
叉开双腿站在椅子前方的塩原友子,以断然的口吻说着这番话。而在她手里的,是从京介那里没收的LUCKYSTRIKE香烟盒和打火机。
在塩原身旁的长谷风纪委员会会长耸耸肩,做出悲叹似的表情。
一条同学,你该感谢我们。你不光是精神上,连身体都可以得到健全的成长。就趁这个机会戒烟吧!现在就开始抽这种东西,还不到花甲之年,你就会从肺脏喷出炭灰而死的。
还真是壮烈的死法呢,要是鼻子和耳朵也会喷烟的话就更完美了。
坐在置于教室正中央的椅子上,京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心想,在被绑住失去自由的时候,持有物被搜出,而且还被迫听一堆歪理一一如果做这些事的不是风纪委员,那就完全是校园欺凌事件了。从被丢进这间教室起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长谷和塩原一直对京介不断批评。
一条同学,关于你这根奇怪的木杖
接着,长谷高高举起从京介那边夺走的玲洗树树枝,眼镜的边框闪耀出光芒。
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事实上,我们两个前一阵子在深夜的小巷里。有看到你用这根木杖引发奇怪现象的样子。
啊,是吗?
不只是在学校,即使是在街上所做的无数看不见的行为,都与虹原高中的校誉息息相关。既然你是危险人物。就必须及早处置。
没错,要猎捕魔女!
对于塩原所说的话,京介不自觉地在口中喃喃自语。继邪恶魔法师之后,连魔女都出现了?光流脉使者要被一般人所接受,虽然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期待,但是被当成变态对待到这种程度,还真是难过到令人疲惫。
要处刑还是要干嘛都随你们高兴。但是我希望你们快点结束,差不多该让我回去了。我可是很忙的。
京介一说完,长谷就开始大声嚷嚷,然后在椅子周围走动。
你瞧不起我!?你是瞧不起风纪委员是吧!你以为我们稍微教训你一下就会放你走了吗!?太天真了!由我来做吧,为了民众,我要对你施以最残酷严厉的惩罚!
会长会长,您要施以什么样的惩罚?
塩原也一起开始绕着椅子周围走动。京介感觉自己好像被怪异的原始民族抓到,并且当成奇怪仪式的祭品。
你可要听仔细了,塩原!对他的惩罚可说是要给其他学生杀鸡儆猴,所以必须办得令人印象鲜明。这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敢违逆风纪委员的话,就会遭到这种可怕的下场
为了让其他人知道?
比如让他穿上撒满图钉的室内拖鞋,做兔子跳之类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或是用石膏固定身体,然后摆在美术教室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残酷了!
或是只让他一个人,穿着他中学的运动服来上体育课!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真是太屈辱了!
两人来回地走着,依然只针对完全形同校园欺凌的惩罚方式而兴奋不已。
京介虽然好几次试着想解开将双手反绑在后面的绳子,但坚固的绳结却很难鬆开。这是因为有点神经质性格的长谷,以眼镜中所闪耀的黏腻感光芒将他束缚住的关係。要是身体能恢複自由,两秒钟以内就可以撂倒这两个人,然后就可以回家了一一
此时,教室的门打开了,京介看到现身的人影皱起眉头。那是一名粟色头髮的三年级女生一一就是前几天在校园水龙头那里找他搭讪的女学生。而跟在她后面的体格健壮男学生,正是福原宪也。
宪也一直低着头,视线从京介身上飘移开来。他手里正拿着玲洗树树枝。
宪
长谷、塩原,辛苦你们了。
京介出声打招呼的声音。被女学生娇艳的声音所打断。走来走去的长谷停下脚步,并朝着她拍拍自己的胸脯。
哦,仓田,我们正等着你呢!我们现在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罚他唷!仓田你也一起来想吧!图钉、石膏和运动服,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京介盯着栗色头髮的少女。记得她似乎说过是姓仓田吧?塩原所说的仓田副会长指的就是她?话说回来。依稀记得在水龙头那里见面时,她好像也说过她是风纪委员。
你们两个,已经可以了。剩下的我会接手,你们可以先回去。
抓起头髮的仓田一说完,长谷和塩原同时发出不满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呀?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我们不能交给你一个人。
没错,仓田副会长。一条同学拥有从肺部喷出炭灰的必杀技。如果副会长和他单独在一起,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没问题,因为福原也会在场。
隔着肩膀回头看着背后的宪也。仓田露出文雅娴静的笑容说道:
福原,麻烦你把这两位送到外面去吧。
接到命令的宪也低着头进入教室,站在长谷和塩原面前。然后一手一人,分别抓着两人的制服衣领,就这样拖拉着将他们拖往教室外面。
你你要做什么?三年七班的福原宪也同学!为什么我非离开这里不可?我可是风纪委员会的会长呀!
没错没错,长谷会长是会长唷!是执行鲜明、残酷、屈辱工作的剋星唷!
塩原同学,我有说过这个名称是秘密吧!
长谷和塩原吵吵闹闹地退场后,仓田以慎重的动作关上教室的门。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夕阳下,她的半个身体染上美丽的橙色。
我们又见面了,一条京介同学。
京介默默地盯着浮现出浅浅微笑的仓田。和她第一次见面时所感受到的厌恶感,看来似乎是不幸命中了。
还有啊!瑞奇蒙分局长真是个无可救的大色狼。竟然跟我说因为他去向本家提高酬劳,所以要我陪他一晚。
呀一一这是什么?那家伙前世绝对是可恶的地方官。他一定有那种玩解开和服的腰带,扯着腰带让女人转圈圈的嗜好。
我因为太生气了,所以就打断分局长的膝盖骨。结果他的情妇还生气地跑到我家来找碴呢!
咿一一人间地狱一一
而且那个情妇还是个男的!
呀一一美国梦真是什么都有耶一一
在放学路途中一处大众餐厅里,丰花和珍妮佛正滔滔不绝,毫无忌惮地热中于无聊的废话。而在她们面前,已经吃光的蛋糕盘正堆积如山。接下来她们打算用无限续杯的咖啡,继续留在店里。
家里的其他人都好吗?
当话题聊到一个段落,珍妮佛询问时。丰花用力地点点头。
很好很好。虽然前一阵子半夜有小偷跑进来,但是被爸妈活逮了,把他扁得七荤八素并拿走了三万元左右。那个小偷还是哭着被送进警局的。
我在本家时有见过京介,他看来还是老样子。看他那个样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谈恋爱了?
是啊因为他呀,笨手笨脚的。
丰花在咖啡里连续丢了八颗放在桌上的方糖。
今天我搜索京介的脑袋,结果他记忆里剩余的空间还有很多呢!礼子的事是以重要保存用记忆的方式留下来,但如果不去思考其他的事,那未来的数十年会活不下去的。
嘴巴接触着像糖水般的咖啡,丰花呼出鼻息。这让杯子里产生烦躁的涟漪。
我也有好好地记住礼子的事,因为她是我不想忘怀的朋友。不过那是放在脑袋里,与日常生活用到的位置完全不同的记忆。那里的记忆如果自己不主动去窥探,就不会产生悲伤的心情。我并不是冷淡的人,我也认为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人的寿命很长,虽然不得不去体验许多伤心痛苦的部分,但因为人类有容量很大的脑袋,所以没问题的。我认为只要善于使用的话,即使拥有任何记忆,也可以一直生存下去。啊,不好意思,请帮我续一杯咖啡。
对着经过的女服务生说完,丰花大刺刺地靠在椅背上。
不过。京介每天每天一直把礼子的事放在脑袋正中央而不好好活着,我认为这样是不行的。我也曾经亲口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但还是没办法改变他除非京介自己能察觉到。
真是困难呀人要是有了痛苦的事,就常常会想强迫自己忘记,或是沉浸在深刻的悲伤中。
你说得没错,所以转换是很重要的。纪念礼子的遗物耳环,我把其中一个交给京介了。但他好像放在书桌抽屉里,我都已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当事人却老是被回忆给绊住。话说回来,一想到京介,我好像被他拜託去做什么事的样子啊,对了。
丰花抱着胳膊,喃喃自语两三分钟后,她拍了一下手,终于想起了她自己的任务。说了一大堆伟大的话,丰花自己脑袋的使用量却似乎不够,而她当然没发现这一点。
在桌面上探出身子后,丰花向珍妮佛问道:
喂喂,珍妮佛,你对术葯了解吗?我表哥好像跟什么奇怪的东西有牵扯的样子,京介想调查他到底想施展什么法术。
术葯?啊,现在我正在念的术书里,刚好出现许多药品
珍妮佛比丰花大十岁,是术者的前辈。丰花从书包里拿出记事本,念出记在上面的术药名称。
嗯,是犬岩之骨、冥界茧丝、紫天秤之水。使用这三种东西所能施展的法术,你能想到什么?
嗯一一嗯会是什么呢
歪着丰花的脸,珍妮佛仰望着天花板。思考一分钟左右,她没什么自信地喃喃说道:
是有一种要搭配这些术葯才能施展的高级法术不过,我想道具应该还不够唷!
不愧是珍妮佛!能想到一个就很厉害了。那是什么法术?
面对目光闪耀期待光辉的丰花,珍妮佛皱紧眉头嘟嚷地喃喃回答着:
死骸复活。
那是什么?
珍妮佛拿出笔,在桌上的餐巾纸上写出死骸复活几个字。看到这总觉得飘蕩着不吉利气氛的字迹排列,丰花轻轻地吞咽一口气。
在店内的灯光照耀下,金色的头髮发出温吞的光芒,珍妮佛眉间的凹痕变得更深地说道:
这种法术还有个必要的东西.那就是引导术者血液者的心脏。
心脏?唔,那是什么真可怕
施法者如果提供自己的心脏,不就没办法继续施法了?所以才会要同行的某人当牺牲品吧。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一边将茶匙丢进咖啡里,丰花一边嘟起嘴巴。
牺牲其他术者性命来让死者复活一一丰花片刻间不知所措地想着这种法术的用途。如果是自己,会想让什么人复活?是自己最喜欢的已故艺人吗?还是宠物?或者和大家一样是祖父母或朋友?丰花心想:别想了。自己没有这种权利啊。因为已故的逝者到底是不是希望重返人世,自己根本无法判定。而且,应该也不会有愿意牺牲自己的术者。
在咖啡里搅了五十次左右,丰花突然停住拿着茶匙的手。宪也到底是打算施展什么法术?如果他真的是以死骸复活为目标一一如果消除京介的记忆.是害怕被事先知道,有所防备的话
茶匙无力地掉落在茶碟上,丰花喃喃说道:
该不会是京介可能有危险
在开始染上渐层深蓝色的天空中,飘浮着圆圆的月亮。时间是傍晚六点过后,白天的和煦空气也降温了,穿着学生制服的脖子里吹进变凉的晚风。抬头望着金光闪闪的满月,京介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存在于高空中,月亮不知为何每次一发生事情就和地上的生活息息相关。发生月蚀时人们就大惊小怪,中秋节时就奉丸子。不但太空人已经完成登月,就连地球这边绝对看不到的月球背面,也可以利用人造卫星清楚拍摄出来。虽然京介从小就一直这么想,即使现代人对月亮不再那么害怕也没什么关係。但却被丰花毫不留情地念了一顿。月亮一定是奉宇宙中很伟大的某人之命。来当地球守护者的.所以人们应该无条件地敬畏月亮。
一一虽然完全没有历史或天文学方面的知识,但丰花的脑中,却寄宿着与生俱来自己的想法最伟大最厉害的无聊自尊心。因此她偶尔会抱持着毫无根据的自信。公布意义不明的哲学。
儘管如此,关于月球崇拜论,京介认为未必能断言纯属荒诞无稽。的确,自古以来人们对月亮提出各式各样的含义,但凿附会的也很多。春假的时候,不请自来跑到京介家里的不知名妇人,就是基督教方面延续七百年的教派传教员。明明连问也没问,那妇人就自顾自的说起她所崇拜的神明历程。而那位神明是从太阳诞生的蓝色星星一一简单来说,地球就相当于月亮的双胞胎弟弟。被迫听了将近一小时的传教,京介所持的感想是:明明是双胞胎却可以分开生活,神明真是个令人羡慕的身分。
而在公园里生活的神官胜田所信仰的美索达拉西教里,好像有个在满月之夜相互誓言未来的男女,即使转世也会持续结合五次,但第六次就会成为生意上的劲敌,感觉很麻烦的迷信。以光流脉的领域来说,不但有被击碎前的光仪大神是以月光为食粮的传说,也实际存有需要月光的法术。总之,人类大概是想将之融人生活般地喜欢月亮吧一一!但一想到这不是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分析的事情时,京介再度叹气。
京介被叫做仓田的女学生和宪也带着,正从空教室移住校舍的外面。仓田两手空空。但宪也却带着玲洗树树枝,肩背着运动背包。虽然没有因为放学后而和其他学生擦身而过,伹如果被不明究里的学生看到。想必会当成异样的情景吧。因为两个三年级学生,拉着双手反绑在背后的一年级生行走一一话虽如此,但身为当事者的京介却依然掌握不到事情原委。
走在最前面的。是栗色头髮在背上滑顺甩动的仓田。京介看着她的背影,被跟在身后的宪也押解似的推着行走。仓田和宪也只是沉默不语,以某地为目标在校园的角落走着。虽然可以看到操场上跑道的正中央有稀稀落落的田径队员身影,但他们却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感觉。如果大声呼救或许可以得到帮助,但京介却不打算抵抗。虽然可以清楚感觉到自身的危险,但这么一来也可以明白宪也是哪里有异。他心想,还是避免让不相关的人捲入比较明智。
不久,一行人抵达校园最里面的宽广森林前。即使白天也郁郁苍苍,酝酿出阴湿气氛的这个地方,在日落的此刻,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黑影。但在京介的眼里,却映射出那是轮廓散发淡淡蓝光的闭塞物体。从在走廊窗户发现森林的闭塞时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闭塞本身虽然还不到需要分秒必争进行凈化的浓度,但也不是能放着不管的状态。在身后的宪也应该知道这个情况,但他却无言地继续走着。
走在前方的仓田以毫不犹豫的样子走进森林。被宪也押着背部,京介也跟在其后。
一踏进森林里,强烈的树木香气和蕴含湿气的冰冷空气一拥而上。在几乎黑暗一片的视野中,偶尔有闭塞所散发的蓝色光点像无声的鬼火般地飞舞着。虽然很美,但却也过于非现实,连观看者类似恐怖的情感都会被引发出来的光景黑暗的前方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光点自由地在空中来回,嘲笑似的掠过入侵者的身体。而京介只是皱着眉头,并没有恐怖或是其他的感觉。他唯一在想的,就只是看来仓田和宪也对这副光景看得蛮习惯的。
在被迫走在树木根部四处爬行、难以行走的地面几分钟后,突然视野大开,来到一个月光照射进来的空间。只有这个地方原本覆盖在头顶上的树枝不见了,存在一个直径十公尺左右的明亮广场。在闪耀着银色的广场中央,掉落一颗大石头!而那石头正发出蓝蓝的闭塞色彩。
在石头前面停下脚步的仓田转过身,脸露微笑地说道:
开始吧,福原。
被叫到名字的宪也放下背在肩上的运动背包。他打开拉链,从中取出术者用的黑色斗篷,并以缓慢的动作将它穿在身上。之后,他开始在地面排着可以视为术葯的道具。
仓田慢慢地撩起头髮,望着这副光景。要是想逃的话,现在或许许会有办法,但京介却一动也不动地,对着宪也背后说话。
宪也,我已经恢複被你消除的记忆了。
一瞬间背部的线条僵硬地颤抖一下,但宪也却没有回过头来。面对沉默动手準备的他,京介继续说着:
但是,却不知道你使用术葯而想施展的法术是什么。
宪也无言地在地面上摆着术葯。有装在塑胶袋里、像盐一般的白色粉末、像拉得太过头的脐带般的一把细绳。还有在神社看到的小瓶壶。排着这些东西的宪也,指尖微微地颤抖着。
像这样躲躲藏藏的做某件事,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打断京介的话回应的是仓田。京介回过头,在仓田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出率真地快乐表情。
和我交往的人前阵子死了。所以我才要福原帮他起死回生。
宪也
京介看着宪也的背部。让死者起死回生,这肯定是相当高难度的高级法术。当然,应该遵守的程序也很複杂麻烦。所使用的术葯,也需要很难到手的东西吧?宪也会这么勉强自己,想从地下商人那里买到术葯的理由就是这个吗一一京介的表情变得僵硬。
为什么,宪也你要这么做
因为,芝山是被福原所杀的。
仓田以稍微尖锐的口气回答着。
春假时,他到芝山家去玩。因为发生一点口角。福原就动手打了芝山。芝山从楼梯上摔下来,结果就死了。
这不是意外吗?这不能说是他杀的。
可是,芝山的死却是事实!而且我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人类明明看起来很强壮,但却这么简单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