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多少会担心丰花完全没出现在餐厅和移送课的动向,但在晚间十点五十分时,京介还是前往赤尾秀春所上的补习班。天空被厚实的云层覆盖,连点星光都看不到。
抵达补习班后,京介在入口旁的招牌前面等待赤尾。上完课的学生,以团体的方式消失在夜路上。等了五分钟仍不见赤尾的身影,经过十分钟时,京介开口询问从建筑物里走出来的学生。他心想,赤尾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原因,而没有来补习班。
赤尾?他今天有来啊。
但与京介预测的相反,学生露出非常理所当然的表情点着头:补习结束的瞬间,他去找同教室的女生说话,然后就一起离开了。所以,之后分发的讲义他都没拿到。
京介道完谢,在稍微迷茫之后,就走上从补习班到赤尾住家的路。一滴冰冷的水滴滑落在鼻头上,他想在真的下雨之前回家。
说道一起出去的女生,大概是指昨天赤尾在聊的那个女学生吧?突然就决定要去约会是没什么关係,不过,因为还有三天的约定存在,所以他心想最后还是到赤尾家附近巡视,再从那里回自己家里一趟。从赤尾家到京介家只有几分钟的距离,虽然在学区上应该是会上同一所中小学,但考量到赤尾家的情形,对方也许是去唸私立学校。
如果丰花在家的话就没问题了,但如果不在,还是得去市区寻找。对于这几天一直到处奔跑,他到现在才注意到。
雨势开始增强,视野变得很难看清楚。拿着玲洗树树枝快步行走的京介一度停下脚步大叹一口气,之后决定用跑的。但当他呼吸一急促,支气管附近就痛了起来,这大概是感冒的前兆吧。
在马路的右手边可以看见一件废弃工厂。这两天内没什么异状的那个影子,被淡淡的蓝白色光芒所包覆。那是闭塞的色彩。
乌云在头顶上响起低沉的雷声。当那个声音停息时,可以听见从废弃工厂的方向传来人的惨叫声。
两道人影双脚不听使唤地冲到马路上。在他们身后的天空中,像大蛇般的长条物体紧追而来。与雷鸣同一时间,天空亮了起来,被闪电照亮的细长物体散发出深灰色的光芒。
那对人影是赤尾秀春和穿着制服的女学生。赤尾一发现京介,就踩着积水飞奔过来。
一一一条京介
无数的雨滴从带着奇妙卷度的发梢散开来。被雨淋湿的脸庞,像白蜡般的苍白。
我我家因为今天晚上都没人在所以和她因此就忽略掉你先回来
我并没问这件事。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是的,我们走着走着,走到工厂那边,她说很有趣想去看看,所以
在赤尾背后的女学生髮出了惨叫。转过头去的赤尾大吃一惊,当场跌坐在地上。那个像细长藤蔓的物体正打算缠绕女学生的身体。
是荆棘死神京介乍舌之后,开始起跑。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脚不声,物体暂时从女学生身上抽离,并往废弃工厂的方向缩回。而现在才第一次注视工厂入口的京介,抹去在脸上流散的雨水。
在钉上木板封锁起来的入口前,站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细长的物体发出声响地缩进右手的袖子里。当动作停止时,已经恢複成普通手臂的长度。
那是一名个头较小的女孩,留着约在下巴长度剪齐的黑色头髮。除了伸缩自如的奇怪手臂外,并没有特别恐怖外貌。她的长相就和在照片上所看的齐藤千惠一样。
打雷声在全身上下回蕩。京介先回头看着背后的赤尾。赤尾以依旧跌坐在地的姿势,紧搂着女学生的腰。
因为女学生看起来比较可靠些,所以京介询问她:能跑吗?
大大概
带着这个男的一起逃吧。
要要报警吗
没关係。我会想办法如果不行的话
响起一阵空气撕裂的声音。少女的右手臂再度增长,并朝着京介的脸笔直攻击过来。
京介用玲洗树树枝徽开,想扭转它的轨道。但对方的手臂有一度在空中停止动作,之后就大幅转换方向移到左边。没预料到来自侧面攻击的京介,一瞬间无法採取防御的姿势。当他注意到时,侧腹已经被少女的手臂尖端刺入。
心里单纯地认为大事不妙,京介皱起眉头。前几天和她相遇时也是这样,但被对方兇器刺到的情况,实在不怎么令人高兴。虽然不可能会喜欢,但被砍杀还是要好一些。缺认受伤的伤口,还可以思考如何保护身体及之后如何移动,看来能摆脱这种状况的可能性是有点高。可以听见从京介背后传来逐渐远离的嘈杂脚步声。这代表赤尾与女学生之间的关係是牢固的?还是鬆散?想着怎么样都无所谓,京介打算用手拔出刺进左边侧腹的手臂,但却因为被尖刺刺到而立刻鬆手。
少女发出脚步声,从几公尺远的距离朝京介走近。可以感觉到刺进身体的手臂并没刺得那么深。虽然鲜血流出,微微超越雨势地沾染上T恤,但像伤及内脏般的剧痛却还没感觉到。
留下大约一步的距离,少女在境界的眼前停下脚步。在被与淋湿的头髮下,少女以沉静的脸庞看着他。是在某个地方引起骚动之后吗?黑色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在其下可以窥见的身体上,树枝和树皮複杂地缠绕,散发近乎铁板的硬物般光泽。
她就站在只要挥拳就可以打中的位置。在咒语唸完之前,对方应该会设法採取行动吧,所以也有可能使用玲洗树树枝攻击。但是,京介却对着少女说道:你是齐藤千惠吧
但少女却没有任何回应,连表情口没有变动。
前几天只是把你吹走而已
手臂钻得更深,并且插进了腹腔。视野中血红色的幻影游走,疼痛感也增加了。京介的额头上,冒出混杂了雨水,温热且湿粘的汗水。
反覆三次开始紊乱的呼吸后,京介移动右手。虽然这个动作牵动腹部的伤口,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抓住少女的左手臂。然后对方只是移动黑眼珠的位置,并将视线锁定在京介手上。
如果可以的话,在把你吹走之前,我希望知道真相。
京介找寻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手中抓着的少女的手腕,以幽灵来说触感是太过确实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但取代回应的是右手臂微微移动,从京介腹部抽了出来。
变形的手臂前端没有掉在地面上,反而就这样像上爬升,刺进京介的锁骨附近。近距离问到鲜血的味道。京介闭上了双眼,他心里想着三个月连续测验的主考官真是个大骗子。虽然她曾说过只要沟通就一定可以彼此了解,但看来似乎是行不通的。
京介在握着玲洗树树枝的手中加重力道,似乎还是只有攻击了。
我,讨厌光流脉使者。
少女开口了。京介吞下準备唸出的咒语,并将玲洗树树枝放下。
为什么?
光流脉使者很讨厌,千惠不怨恨他们是不行的。所以一旦发现就要马上攻击,因为他们会妨碍我。普通人要是对方进攻过来,都会进行反击,因此我要让他们感到害怕,来吸取他们的负面感情。
虽然是充满孩子气的含糊语调,但少女却很清楚地回答着。这应该算是成功对谈吧。
虽然京介十分认真的思考用词,但结果说出口的,却仍然是和刚刚一样的话。
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要这么做。
是谁?
是姐姐跟千惠说的。
是不是可以成功对谈,似乎和自己的措词有关。然而因为双脚站不稳,所以京介凭倚着玲洗树的树枝。
你说的姐姐,是哪里的人?是谁?
姐姐就是姐姐。
你们感情很好吧。她的名字呢?
我很喜欢姐姐,可是她最近好可怕喔。
虽然表情是镇静的,但少女的声音却微微颤抖着。
我就算被学校里的所有人欺负都没有关係,但是被姐姐欺负的话就很恐怖。姐姐把千惠的身体切碎之后,做了很多东西哦,像乌鸦、野兽之类的。姐姐说她要欺负不肯就千惠的爸爸,所以千惠不帮忙是不行的。千惠明明已经生病,也很想睡觉了。
京介仍握着对方的手询问着:你生病了吗?
是啊。
少女的声音恢複平顺,只有一边的眼睛浮现出像眼泪般的小水珠。
现在也是?
是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
那,你现在唸几年级?
三年级,可是我一直都没去学校。我一直在睡觉,但是姐姐说她要让我可以行动,所以就做了个很痛的手术。千惠在之前是浑身破破烂烂的。
而且姐姐还给了我一个工作。因为千惠希望能快点在本家成为有用的人,帮爸爸做事,所以很高兴但是,我讨厌这个工作。
你的爸爸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连姓都和千惠不一样。爸爸说等千惠成为了不起的术者时,就会给我同样的姓。不过,大家都称呼爸爸为ㄍㄨㄤㄓㄨ。(名字的原文这是这样)
大哥哥,你为什么都不怕千惠?
千惠如果不吸取负面感情,就回不去了耶。
与来自背后的刺眼光线同一时间,想起了车子轮胎的剎车声。少女抬起脸来,将手臂从京介的手中抽离。拖着仍然延伸的手臂,少女迈开步伐。
抓住她手臂的右手一空下来,京介就丧失平衡跪坐下来。虽然伤口裂开的锁骨和侧腹部还是很痛,但他还是扶着玲洗树树枝站起来、朝着正接近停在路旁轿车的少女背影,京介一步步地跟进。
轿车的四个车门陆续打开,出现的人影是几名拿着法杖的术者,和西装模样的大块头男人。京介吐出痛苦的气息。如果拜託他们等这边的谈话结束,那个像道墙的中年男人会不会听从?
少女甩动着手臂。手臂一口气延伸了几十公尺长,并打算击溃连轿车在内的周遭术者。虽然术者和中年男子往四处逃散,但轿车车顶还是被破坏了。从术者中传来是荆棘死神的声音。
在四处暂时躲避的术者几乎同时举起玲洗树树枝。他们锁定的攻击对象是背对废弃工厂的少女。然而少女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雷声轰隆作响的同时,咒语似乎是完成了。颜色不同的光芒和暴风一起袭击少女。京介飞奔过去。他跳进攻击圈中,将少女的身体推到在地,京介的视野染上了各种不同的色彩。
但在他脑海中最先想到的是:为什么我要保护她?
雨水的声音震动着鼓膜。
虽然全身上下疼痛不已,不过是哪里痛,怎么样的痛法,他却不知道。
将右手抬到自己眼前观看,已经染成一片血红。丰花所给的OK綳无力地剥落,只有低下的皮肤可以看见肤色。
在摇晃视野的另一边,有人站在那里。而且那个不知名的人还一直凝视着京介。
吵杂的人声和如同震动地面般的脚步声正接近而来。乌鸦在某处发出鸣叫。
这里是自己的负责区域,京介想起了现在是警戒令发布的时期。会被减薪多少呢?大概是被丰花的怪病传染了吧,对于马上就在意酬劳的自己,京介觉得有些滑稽。
从京介的视野中有某人远离。身长的指尖只是抓住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我又不是扫除工具、
丰花嘀咕着说出的这句话,只在黑暗的室内空虚地迴响。
就大小来说,这里是两坪左右的狭窄房间,是一件随意收藏打扫用具或空箱子等陈旧物品的房间。虽然可以听见很近的地方传来的下雨生,但只将玻璃装进墙壁的窗户没有打开,不管是敲打或是丢掷东西,都丝毫没有损坏。就算施展法术,结果也是一样。
因为周遭渐渐变冷,所以丰花从书包里抽出术者专用的斗篷披在身上。虽然即使抱着也不会让身体变暖,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抱着玲洗树树枝,并打了一个喷嚏。当清醒过来时她和书包一起丢在这里,所以把丰花关进这里的应该是警卫吧。
丰花再一次瞪着玻璃窗,并哼出了鼻息。她心想明明只是个仓库天窗,竟然还附加防御法术的效果,真是太嚣张了。不过,这不愧是山丘想到这里她碎碎唸着。这里真的是山丘的管辖地内吧。
从毛玻璃窗内侧,无法清楚地窥视外都的模样。但是,虽然是模模糊糊的,却可以确认出平缓的地平线和在其上耸立的一颗大树剪影。
房间的门板和窗户一样,是不接受任何力量的。丰花抱着胳膊思索着该怎么逃脱出去。不过,她的肚子却发出了叫声,感觉有些悲惨。
抬头看着天花板,有个只有一小块颜色不一样的地方。心想着或许可以钻到天花板里,于是丰花拿起玲洗树树枝戳戳看。但天花板的一部分却轻易地鬆脱。
将滚落在一旁的水桶当作垫脚的凳子。丰花向上爬进天花板里。虽然她察觉到书包忘了拿,但还是决定放弃。反正书包里面本来就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天花板里异常地充满湿气,还充斥着发霉的臭味。当丰花犹豫要不要前进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人脸。
本部长?
发出呀地一声惨叫,丰花挥出拳头。对方轻而易举地飞了出去,在黑暗中响起一阵撞到那里的声音。盯着自己的拳头,丰花哼出炙热的喘息,她心想自己还蛮行的嘛,如果挥出近乎认真的拳头,打到姐姐和爸爸的话,或许可以成为家中为伟大的人。
好痛啊本部长,是我啦
随着悲惨的呼声再次接近过来的,是负责描绘肖像画工作的组员。看到对方留着鼻血的脸庞摆在自己的眼前,丰花瞪圆了双眼。
讨厌啦,你在这里做什么?
本部长你才是还不会本部长也是拥有候补者编号的人吧?
候补者编号
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丰花听着组员所说的话。据他所言,他是被本家的移送课抓到,以几乎接近诱拐的方式强行带到这里。在这个设施内的某处,似乎过一会儿就要开始进行法术实验,因此他才害怕的逃了出来。
真的是超恐怖的,因为身穿白衣的人,会拿着针筒胡乱地四处追赶。
在那个奇怪的现场,深廉寺华奈也会在吧?丰花表情紧绷地询问着: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只是一直往前直走地到这里而已。本部长,我们一起逃吧!
不行啦,因为我有非见不可的人。
如果你是指现场调查班长一条大哥的话,他就快死了。
因飞扬的灰尘而鼻子发痒地扭动着,组员担心地说道。
他们说治癒术对他完全无效,这样就不能用在实验上了,那些穿白衣的家伙因此骚动不已。
在山丘地下的一个房间里,深廉寺华奈正在阅读古代术书的影本资料。
彷彿在说明现在所使用的术书等级太过无趣般,这份资料只记载显示高度威力的法术。自己是不能使用的,做了好几次那项法术实验的準备工作。不知是发生什么骚动,隔着门板偶尔可以听到想起的喧闹声。对只在法术实验中列席的华奈而言,现在并没有什么必须在隔壁房间进行的工作。
华奈整理放在桌上的东西,有刚刚的资料,几只注射针筒和玲洗树树枝。因为还没确认位在本家的分室送来的留言信息,所以她现在正在浏览。内容提及有个奇怪的矫正术者似乎正在寻找华奈,因为分室研究员说出华奈现在的所在地,所以也许对方会来到山丘。那个奇怪的矫正术者名字叫一条丰花。华奈心想着这个名字她有印象,随即翻开桌上资料。然而,这个名字个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号的妹妹是相同的名字。
真是有缘啊。
露出浅浅的微笑,并将东西放进白衣的口袋里及拿起玲洗树树枝后,华奈站起身来。她朝着放置在房间角落的大木箱类似棺材的箱子走进。
在箱子里有个娇小的少女蜷着身子正在睡觉。全身被水淋湿,从小女身上滑落的水滴在箱子的底部形成浅浅的水洼。
少女微微扭动身体后,张开双眼。从衣服破裂的缝隙中,可以看见拥有奇异坚硬感的肉体。
姐姐。
少女的眼睛因搜寻华奈而转动。华奈伸出手来,将指尖埋入对方的发见。才这么做完,少女就像电源被切断般地闭上眼睛沉默下来。
打开房间走到走廊上,无视于隔壁房间的情形,华奈迈开了步伐。
可以听见奇怪的电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