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震动,少女在木箱中清醒过来。
将还无法担负手臂任务的双手贴伏在木箱底部,少女笨拙地撑起身体。在肩头剪齐的头髮晃动,顺着发梢滑落的水滴在箱底的积水中扩散成无依无靠的波纹。
「姊姊。」
挺起身体的少女抬头看着站在木箱旁的女子,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女子则什么话都没说,用指尖轻触少女的头部。
少女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站在女子的背后,那是少女认识的人。那个人和与他长得相像,却绑着两条发束的人,都曾对少女说过话其他的矫正术者都只带着害怕的表情,对少女进行攻击。
「走吧,千惠。」
女子说完,就抓起少女的头髮。被强行从外观像棺材的木箱中拉出,少女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地面。坚硬且沉重的声音在室内回蕩。
视野是红色的,空气是苦涩且带有烧焦的臭味。不知为何地身体正在摇晃。
映入清醒过来的丰花眼中的东西,是自动捲动的走廊地图。且所经过的地方火势正在蔓延,在火焰的反射下,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染成红黑色。但丰花却仍是双脚没接触那里地移动着。
突然抬起视线,丰花大吃一惊。原来是像墙壁般的大块头男人,正抱着自己奔跑。在他眉宇深深刻划的皱纹之问,不知是太热的关係,还是有其他理由,正流着大量的汗水。
「等等等,谁大叔你是谁?」
听到丰花的叫声,那名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丰花一眼后,就马上把视线移回前方,并怒吼般地回答着:
「我是副家长石田,希望你接下来能叫我副家长。」
丰花无言地点了好几次头。男子以让人联想到祭典时銮轿的气势弯过走廊的转角,继续奔跑下去。
「那么,大叔,你要去哪里?」
「因为是第一级的紧急状况,所以要去家长那里我不是大叔,是副家长!」
「副家长」
嘴里喃喃地叨念着,丰花试着回想在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是转眼间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也记不清楚但她记得京介突然念出咒语后,房间就发生了爆炸。
丰花在眼睛看得到的範围内确认那个叫做石田的男人。虽然身上穿着西装,但上面全都是灰烬。在石田的臂弯中,与丰花本人一起,丰花的玲洗树树枝也被抱在怀里。
看着烘烤着走廊的火焰,丰花咬着嘴唇。这些全是因为京介所施展的法术而受害的?
石田再次转过转角后,来到一个宽广的房间。虽然房间内也布满黑色的烟雾,但是用法术灭过火的关係吗,比起走廊上,这里的火势温度要来得稍微低一些。几十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术者在房间内来回奔走。丰花知道那身制服的真正身分,那些人是家长护卫队。
「家长!」
一进入房间后,石田就毫不费劲地将丰花丢在地上。丰花和玲洗树树枝一起在被煤灰弄髒的地板上滚动。最后在家长护卫队中的女队员的协助下,丰花才终于停下来。
让晕眩的脑袋及眼睛平静下来后,丰花抬起头来。石田正和丰花认识的青年说话。面对焦急到口沫横飞地说着话的石田,以毫无紧张感的样子抱住胳膊的人,是名叫远峰秋一的青年。远峰也注意到丰花,于是他打断石田的话,挥手打招呼:
「哎呀,今天还真常碰面呢。你该不会是追分室的室长追到这里来吧?」
暧昧地点点头,丰花陷入了思考。刚刚石田喊出「家长」,但远峰以外的人都正忙于房间内的灭火工作。虽然难以置信,不过远峰就是家长吗但她随即想到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丰花冲到走廊上。她避开火海,完全不考虑目的地的狂奔。她不但非得找到京介,还必须寻找深廉寺华奈。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别再搞飞机了,丰花对着延烧的走廊墙壁发出牢骚。然而火焰也忙碌地散布火苗。
当她在走廊上奔跑时,却被从后方快步行走的远峰追上,还顺便被石田及家长护卫队的队伍超越。丰花急忙增加速度,并列在远峰身旁。
「你们要去哪里?」
「因为在这场火灾中不但设备被烧掉,所有的候补人员都受了伤,连光主的肉体也烧毁了,所以要中止法术实验。现在正是前往处理原因的时候。」
「处理?」
石田代替远峰迴答道:
「就是消灭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和他的潜在精神力,以及胡乱使用古代法术专用道具的深廉寺室长。」
「咦」
受到热风的吹袭,丰花的额头流下了汗水。
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号,指的就是京介吧。但刚刚施展法术时,京介的样子怪怪的打断想要说明这件事的丰花,远峰说道:
「候补者编号二十二号似乎是被深廉寺室长带走,而朝着地面移动。以让他的潜在精神力全都消耗殆尽来说,古代法术大约使用七次就已经是界限了。因为在古代术书里记载的,并不是这种火灾程度的法术,而是有好几种可以形成更大规模的法术在事态演变成那样之前,由我们这边来销毁能销毁吗,石田?」
听到远峰的询问,石田大声回答「应该可以!」他的汗水和唾沫在空中飞舞着。
走廊上只响起家长一行人的脚步声,不仅没有其他的人影,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丰花死命地跟着他们,对于「京介会被杀吗」这个疑问,她想问又不敢问。
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走了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此时完全上气不接下气的丰花,手扶着墙壁拚命地调整呼吸。然而看见这副丑态的就只有她自己,家长护卫队则着手进行大门的开启準备。丰花在心中的「将来要变伟大的诀窍」里,加上了必须要慢跑这点但书。
护卫队员一推开门扉,冰冷的风雨就从缝隙中强灌进来。丰花因而发出短暂的惊叫。
门的另一侧是山丘的顶端。在下雨的夜空下,据说树龄超过一千八百年的巨大玲洗树,在空中伸展枝叶,树梢像是怀有杀气似地沙沙作响。
在树荫底下,白衣女子伫立着,身旁还有京介在。而且,不知为何娇小的女孩荆棘死神就站在附近。
「晚安,家长。」
白衣女子察觉到被打开的门后,就任风吹动长发地如此说道:
「您是为了阻挠我而特意前来的吗?您还是一样,只是个扮演爸爸身边忠狗的人啊。」
「真是过分啊。我只是在我的立场上竭尽全力而已。因为本家是为了光流脉所创造的组织,所以并不是听从光主或华奈你们恣意任性的地方。」
丰花站在远峰的身旁,因为除了紧张的气氛之外完全不了解对话的内容,所以她保持沉默。沉默地凝视京介的身影。
京介无论是肩膀或是双脚全都失去力气的样子,只是单纯地站着。从像是勾在指尖般拿着的玲洗树树枝上,无数的雨珠滴落下来。
「京介。」
虽然丰花呼唤他的名字,但却没得到回应。她生气地打算冲上前去。
白衣女子的黑色头髮飘动,京介回过头来。站在丰花身后的远峰赶紧大喊着:
「护卫队,结界!快!」
早在护卫队开始行动之前,京介就以慵懒的动作抬起头。在丰花眼中看到的那张脸,是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且带着感觉无聊般的面容。
但是,在他的眼眸中,却没有发现这样的他原有的缺乏干劲的意识。
「爆破,灭亡启动!」
玲洗树树枝无力地挥动,京介如此说道。
在树枝尖端衍生出来的微小光芒,一秒钟后化为一个巨大的球体。光球膨胀着轮廓,并发出闪光引起爆炸。站在近距离的丰花视觉受到正面冲击,她发出惊叫掩住脸庞。因为气爆的关係,她的身体被弹到几公尺之外的地方。
爬起来的丰花揉着双眼,努力恢複视力。在雨水及残影朦胧的视野另一方,已经烧焦的地面上,三十名护卫队员的大半倒卧着。而自己没有死,则是因为为跑到面前的护卫队员掩护她的关係。就像要把狂乱的风雨吹散一般,丰花发出怒吼:
「京介,你在做什么!你不认得我了吗!?」
「叫也没有用的,他听不见。」
远峰抓住丰花的手臂,把她拉到后面。当然,在他周围也有护卫队员正在加强防御。
远峰盯着京介及白衣女子,将双眼眯起来:
「现在的他没有自我意识,因为他正在使用潜在精神力。再加上因为中度催眠的关係,他现在只听华奈所说的话。」
「怎么会」
「对喔,我总算明白了。我就在想你到底像谁,原来是像一条京介啊。」
「是啊,因为京介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就算他会听我的话,但是听从不认识的大姊姊所说的话就是不行!」
「是,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很危险的。」
在远峰的硬拉之下,丰花被迫移动到被雨淋湿的草坪上。剩下一半人数的护卫队横列并排,正準备齐声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护卫队锁定的攻击对象是位在前方的京介。丰花对着抓住手臂的远峰大喊着住手,但她的声音却被护卫队的咒语抹消。
「沿天之赤道,自黑至红、由夏至冬,怒吼吧,箭矢!五间前方四方于二尺发动。将所有存在全毁消灭!」
从十几人的护卫队中发射出巨大的光箭。箭矢撼动大气,掀起旋风,并笔直地朝着京介所在的方向飞去。
单手拿着玲洗树树枝的京介,并不打算逃避似地注视箭矢的动向。从他的唇间流泄出简短的语句:
「护盾,展开。」
一瞬间在京介的面前,出现一道直达天际的光壁。散发出令人炫目的七彩光芒的墙壁挡下光之箭矢,并反弹回去。而反弹的箭矢将巨大的玲洗树劈成两半,并予以烧毁。
玲洗树倾倒,整个山丘因而剧烈震动。快要摔倒的丰花紧紧抓住就在附近的远峰的双脚,并怒吼着:
「京介这个大笨蛋,你在搞什么啦,这样会遭报应的!你真是一条家之耻!我要代替历代祖先送你下地狱,快点过来赔罪!」
「嗯原来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啊。」
因为远峰是很认真地说出这话,所以丰花连同领带一起勒紧他的脖子: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样也算是家长吗!?」
「可是,我没想到古代法术会这么强嘛。上次的法术实验是在四十年前,我又没见过。对吧,石田?」
远峰迴望站在背后的石田询问。石田从看似坚硬的下巴滴落水滴,点头回应:
「只靠那么简短的咒语,就可以发动超越我们数倍以上的力量,就算有再多护卫队员也绝对没办法先发制人。如果术者的肉体在生存界限之前被破坏,或潜在精神力用尽,就可以恢複自我意识,但在我们的攻击全然落空的情形下,实在是束手无策。」
「若是等到他的潜在精神力用尽,周遭一带似乎会变得很惨啊又有什么要开始了」
从躲在护卫队员背后避难的丰花,到位在山丘顶端的京介之间有几十公尺的距离。在倾倒的树木旁,京介正在移动。他所凝视的是虹原的市区方向。
丰花张开双眼,对远峰说道:
「荆棘死神所做的法术範围设定是以本家为目标,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啊,那个吗?」
郁闷地搔着被雨淋湿的头髮,远峰眨动着双眼:
「总觉得会很危险还是派遣术者去解除吧。又要花掉人事费了。」
丰花撞倒远峰后起脚奔跑。在她的目标方向,京介举起玲洗树树枝。丰花的吶喊和张开嘴巴几乎是同一时间。
「京介住手!」
一条宽幅的光带划破空气,朝市区倾斜。如同昼夜颠倒的闪光渲染天空。
「不会吧」
因为脚边地面摇晃震动而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市区方向的丰花,对于映射在眼前的光景,只是这么喃喃说道。
从丘陵状的土地上俯视的虹原市区正在燃烧。熟悉的住宅区,只在车站周边建造的坚固高楼大厦群和延续到远方的铁塔列,全都被大火吞噬。四周扬起的黑色烟雾及灰色灰烬像要求救援似地向天空攀升。在悲惨情况下不断降下的梅雨雨水,并不具备镇住火势的威力,
只不过是增添些许色彩。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在丰花的身旁,远峰事不关己地说道:
「会禁止使用古代法术的理由,我似乎可以理解。」
丰花沉默着。虽然法术的威力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使用法术者是自己认识的人,这才是最痛苦的。
「护卫队别发獃,留下两、三个人,其他的人以救援街上人民为优先快点!」
远峰拍一下手后,护卫队员就像顺从的忠狗般跑走了。丰花将目光依序投向街上的受害情形、真的只留下三名护卫队员的不可靠情况,以及在山丘上的京介。京介淡然地背对着市区,朝向荆棘死神缓慢地迈开步伐。
不阻止他是不行的。明知这是理所当然的目的,但丰花还是无法从那个地方移动,而只是紧握着拳头。要让京介顺从的方法,不管有多少丰花都一清二楚。不过,无论是不愿意、睡着了,或是死掉了,如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算呼唤也无法传到他的耳里。即使看到丰花的脸,他也会进行攻击。这并不是比喻,而是京介所构筑的墙壁,真的完全遮断了丰花的意志。丰花陷入手掌中的指甲,伤害了丰花自己的皮肤。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啊,对了!」面对丰花的喃喃自语,擅自做出回应的远峰弹了一下指头。交相看着山丘顶端及丰花的长相后,用弹指的手指指向丰花,远峰说道:
「你说他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吧。呃你的名字是」
「丰花,我叫一条丰花。」
「丰花啊?石田。咦,该怎么说呢?就是把双亲或兄弟聚集起来做什么的那个。」
远峰如此说着,并探寻石田。而打算攀爬山丘栅栏却失败的石田,拍着西装的屁股部回答道:
「说到双亲或兄弟是很早以前用来处刑的那个法术?」
「没错,是那个!」
「是『亲族连锁消灭』?」
「对,对,就是那个!来试试那个吧,丰花。」
拍打丰花的双肩,远峰露出笑脸地说着。
远峰没有移开双手,不但没有移开,他反而从肩膀上用力按住丰花的身体。丰花感觉
到不好的预感而反问道:
「那个叫做亲族什么的,是什么啊?」「虽然现在已经没在使用,但那是以前本家的裁判赏罚课所用的一种法术。」
像墙壁一般站在远峰旁边的石田回答道。丰花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那是用于犯罪者家族一起处刑的时候。当其中一人的一部分身体受到濒死重伤时,他的双亲或兄弟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受伤,是一种将常见的迷信之流现实化的法术。」
「咦,还有这种法术啊。我又增长一种智慧了。」
「没错吧?在本家做事的话,会很快乐的喔总而言之呢,」
远峰放在丰花肩膀上的双手更加重力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