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水舞的死亡集训!
根据学校课堂上所学到的历史,在人类之中初次使用火的,应该足五十万年前住在某个地方的原始人。以狩猎动物度日的那些原始人,在为了吃东西而使用火源之前,一定也是带着这种表情——一条京介望着紧握烤肉用的烤肉叉,哼出兴奋气息的双胞胎妹妹脸庞,正思索着这种事情。
在山腰空出来的那块土地上,从四面八方飘散出烤肉的味道,香喷喷的空气布满其中。但是,京介的妹妹丰花手中的烤肉叉,所串着的肉片及蔬菜却还是生的。
丰花注视着烤肉叉,硕大的眼眸里寄宿着认真的光芒。
「……火啊,火啊。料理之中火就是生命,家里附近的中华料理店大叔也说过。我可以理解,因为这种事是烙印在人类的基因里,我能理解……所以一定可以啦!」
丰花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还点了好几次头。这段期间,在她两耳上绑成两条的发束,正彷彿表示同意般地大幅晃动。
丰花以谨慎的手势将烤肉叉放上铁板,就哼出声势浩大且严肃的鼻息。串在烤肉叉上的肉片,就像用那股鼻息就能吹动似地薄如蝉翼。虽然对于分配到的食材自己并没有埋怨的权利,但丰花却好像很不服气地嘟起嘴巴。
在京介他们面前的器材,称之为烤肉用具组合有点梢嫌原始。随便堆起的木炭上,覆盖着带有脚架的铁板。铁板上还有两根烤肉叉。这些就是接下来预计会成为京介和丰花晚餐的东西。
「……我要开始咯!」
丰花将右手拿着的长形木杖——称作玲洗树树枝的道具伸向木炭的方向,念出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对一尺前方之对象,以大气为粮食发火,沉于酉位!」
在那一瞬间,木炭冒出巨大火柱并发出爆裂声弹了开来·铁板在空中翻滚,烤肉叉在夜空下闪耀出虚幻的光芒。在持续颳起的热风中,京介微微叹了口气。
丰花发出尖叫,追逐卷上空中的烤肉叉而去。在这段期间里木炭还是喷出火光,火星和黑烟不断往周边洒落。在无可奈何之下,京介施展让空气流动的法术引发风势,扑灭了火焰。残留在土壤上的木炭几乎整个烧到灰白,显示出即使再多下什么工夫,也绝对引不出什么火花。
没隔多久,丰花手里拎着烤肉叉,垂头丧气地走回来。串在烤肉叉上的肉片及蔬菜已经焦黑一片,就连平常嘴馋得厉害的她,终究也还是提不起吃下去的意思。丰花双膝跪在地上,开始潸然落泪。
「啊啊啊啊啊啊!这不叫料理,这不是烤肉,只不过是黑炭啊!」
「不是说过以前学过的火焰法术,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肚子好饿啊,不管是人肉还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京介,你站在那里别动喔!」
突然站起来的丰花,挥舞着烤肉叉,朝京介飞扑而来。所分配到的食物及木炭并没有备用的,因此到明天的早餐为止,他们两人的食物足完全没有着落。虽然他想提出无谓的行动并非明智之举的建议,但双胞胎妹妹却只是目光闪烁地抓狂着,即便是原始人,多少还比较理性吧?京介避开了她的攻击并思索着。
周遭的研习生们,手指着京介兄妹俩发出笑声。他们全都成功施展出火焰法术,顺利地吃到晚餐。嘲笑声在丰花的怒火里火上加油,怒吼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头。
今晚,是光流脉矫正术者研习课的集训日。
利用位在深山的专用集训所举办的这项活动由共同生活,来培养研习生的互助精神。
但是事实上,纯粹娱乐的目的佔了绝大部份,如果带队的是通情达理的教官,即使多少玩过头似乎也是可以容许的。因此有研习生从毕业生那里听到这样的传言后,而在準备带去集训的行李中夹带酒类也就时有所闻了。
研习生的平均年龄是十五岁。虽然这肯定是违法,但在沉醉于集训气氛的研习生之中,却没人发现这个事实。
如果当中有打从一开始就留意到这种事,既冷静又聪明的研习生,应该就能对这次的事件防患末然吧——
集训的行程非常宽鬆,白天的法术课程就像刚刚的烤肉一样,是举办兼具实战训练的晚餐等活动,之后到隔天早上下山之前,全都是自由时间。
现在,正处于研习生任意在庭院里筑起营火,在周围开起宴会的状况。趁着带队的负责教官不见蹤影的好时机,到处散落着啤酒空罐。
京介站在稍微远离开着这种宴会的人群的地点抽着烟。因为集训所内禁烟的关係,所以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在这里飘散烟雾。他遗迹觉得好抽完烟之后,就要回房赶紧上床睡觉。
「你不去那边玩吗?」
在京介的身边,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突然慢步走近。他是名叫嶋村的研习生。一看到京介随便点头回应后,屿村就不再说写什么,沉默地蹲在地上环抱膝盖。
在营火的近处,可以看见丰花等几名女研习生围成一个圆圈,欢声雷动地跳舞转圈。从不知足谁带来的收录音机里流泄出来的音乐,是即使在学校活动里,也常拿来使用的土风舞乐曲。
看着张开大嘴的丰花笑脸,京介不可思议地想着,这到底有什么好玩?在幼稚园时,就曾有过一大群人被迫跳着类似舞蹈的经验。若是对团体活动或舞蹈本身没兴趣的人参与其中,即使是以娱乐为目的的舞蹈,从中所能得到的只有痛苦而已。
虽然现在这样的事实会认为是理所当然,但当时京介却不明白个中道理。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才会体验到人生当中第一次可称作绝望的晕眩。而一直以来,像这样的集会他都很注意且极力避免。
「大家都很有精神嘛……」
嶋村依旧抱着膝盖,以微小的声音这么诉说。营火强制性的亮光,照亮到京介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嶋村清瘦的侧脸上,火焰的阴影缓缓地扭动。
「嶋村,你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京介将变短的烟蒂踩熄提出询问。平常的嶋村是个成绩虽然很差,但却有开朗性格,总是欢笑吵闹的研习生。他并不是像京介那样,拥有喜好孤僻倾向的人。
嶋村抬头偷偷瞄着京介说道:
「一条,你知道这个传言吗?每年的集训都有喔。而且,在那时候……」
从宴会那边传来呼唤嶋村的声音。嶋村闭上嘴,对京介抛下一句「待会见罗」之后,浮现暧昧的笑容,朝营火的方向慢慢定回去。
在营火旁边,头昏眼花的丰花大概是土风舞跳太久的关係,正被朋友们照料着。而丰花还倾吐着「因为什么都没吃到,所以吐不出东西来」的怨言。
对于嶋村接下来要说的话,京介并不是特别关心。他再次仰望没有月光的夜空下燃烧的火焰,返回了集训所。
在大房间的角落铺上棉被,京介一个人进入就寝时间,但自宴会返回的研习生骚动,却足以对睡眠造成妨碍。
不晓得足谁说要打枕头仗之后,战争就开始了。而表示枕头不够而从京介的头下抢走枕头的正是丰花。
正因为是术者研习生的集训,所以当枕头丢够了的时候,这回换成法术对战的开打。而说出战力不足,将京介从被窝里拖出来强迫参战的,依然还是丰花。
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墙壁碎裂,还出现伤患。在这种时候,研习生会互相施展治癒术。就这种观点来看,以培养互助精神为集训目的,可以算是达成了目标。但对京介来说却是怎样都无所谓。如果互助精神存在,他真想说「谁来想办法应付一下丰花吧」。
即使再怎么吵闹,应该待在其他房间的教官都没有出面关注。趁着这个奸时机,打破即使是自由时间也要在晚上十一点熄灯的规定,研习生们开始聊起灵异故事。京介心想总算可以睡觉了,但在故事决定性地转为恐怖情节时,就一定会响起丰花足以传遍全世界的尖叫,大概是她想排解恐惧而从棉被上将京介一脚踢开的关係,所以让他根本无法入眠。
京介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既然如此,还不如睡在走廊上。当京介正打算移动时,嶋村开始说故事:
「……这是从毕业生那里听到的故事,听说在每年的集训中,成绩不好的研习生不是生重病就是受伤,之后还会无法继续研习。只有成绩不好的人,一定会……」
当某人一说出鬼话连篇后,在为了表现出灵异故事气氛而关掉灯光的室内,就被一片笑声所包围。但屿村却左右摇头,带着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好像是真的啦。学长还说,该不会是为成绩所苦而自杀的研习生在作祟吧?我的成绩不奸,所以担心得坐立难安……」
嶋村正经八百的口气,更引来一阵笑声。抱起枕头的京介打着呵欠,朝房间出口的方向迈开步伐。他心想如果是他自己,才不会做出死后还刻意跑回来作祟的体力劳动,而会悠閑沉静地贯彻死亡。
「……嗯……!」
京介打算从背后经过的研习生,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倒卧在地。就像一个人的变化成为导火线般,还接二连三地听见好几个呻吟声。京介停下脚步,打开在门边的电灯开关。直到不久之前还开怀大笑的几十名研习生全都蹲坐在地。
「大家是怎么了……振作一点!」
在倒卧下来的背部之间二穿梭叫唤的是丰花。但即使丰花摇晃他们的肩膀,却没有任何人站起来。每个人都压着腹部,痛苦地表情扭曲。
在房间的角落,有抱起双膝呼喊着「这是妖怪作祟啊——」的嶋村。虽然他的身体看来并没发生异状,但脸色却是铁青的。
「是食物中毒吧。应该定烤肉的食材已经腐坏了。」
名叫樋名谷瑠瑠的女研习生,好像也平安无事。瑠瑠带着比平常略见紧张的神情———用儘管如此依旧十分悠哉的动作,拿着玲洗树树枝站起来,陆续朝同伴施展治癒术。室内没出现异常状况的似乎只有丰花、嶋村、瑠瑠,还有京介四人而已。·
但就算瑠瑠念诵咒语,痛苦的研习生状况还是完全没有转好。在术者施展的治癒术中有所谓的层级,以研习生的能力程度,也是会发生重度癥状无法治癒的情形。
「该怎么办?是妖怪作祟。真的是作祟啊——」
目光焦距不停转动的嶋村,带着错乱的气息纠缠着京介。现在不是到走廊上睡觉的时候,京介将手里拿着的枕头给嶋村抱住,朝瑠瑠的方向走近。
相较于大多数研习生在就寝之际,穿着丁恤或运动服之类的轻便服装,只有瑠瑠穿着像是会被误认成某处贵族般的华丽蕾丝睡衣。
「樋名谷,你也没吃晚餐吗?」
「不是的,因为我确实成功施展出适当的火焰法术,所以才能平安无事喔。」
面带微笑回答的瑠瑠,瞥见背后的丰花,笑容更灿烂了。
「因为我跟连北京人都比不上的丰花不一样嘛。」
虽然丰花动怒,朝瑠瑠扔出了好几个枕头,但不知为何全都击中京介。
京介将枕头丢回去,接着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泣的嶋村问道:
「嶋村,你……」
「我没吃东西啦。因为没食慾,所以没吃。我很害怕集训,所以从三天前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你看,果然是食物中毒吧?」
瑠瑠用力地点头说着。卷在她发梢的髮捲轻柔地摆动。
「我因为家教甚严,有吃过外食后一定要吃解毒剂的习惯。所以才会平安无事吧。」
「思……」
「京介和嶋村,你们的运气很不错耶。教养不好的人不管什么部马上塞进嘴里,所以很危险的。今后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哦,丰花。」
被指名道姓的丰花怒火中烧,朝瑠瑠大举使出飞踢,但不知为何,被踢中的依旧还是京介。
为了赶紧报告现状,京介他们朝负责教官所在的房间走去。只要有数官等级的治癒术,就连重度食物中毒也可以治好吧。再说,负责的宇津木也是专攻术药学的教官,或许还会调配出对症下药的药品。
从研习生专用的大房间,在走廊相隔几公尺的距离就是宇津木的房间。敲过门后,叫伊东的女助理打开了门。在门的内侧回蕩着某种古典音乐,京介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这音乐的关係,所以大房间的吵闹声才没传到这里来吧。
「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
宇津木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对着手中茶杯飘散出来的热气,悠閑地抽动鼻子。他是一名接近六十岁届退年龄的教官,无论是头髮、鬍子还是西装,全都是纯白的男性。从外表给人的印象来看,和绅士这种表现十分相称。
面对宇津木沉着的反应,丰花怒气沖沖地开口说道:
「大事不好了,教官。所有的研习生全都恶的一声,家教真是不好啊。」
「不是的,教官。这是作祟,是妖怪作祟啊!」
屿村也不甘示弱地说得口沫横飞。但宇津木却优雅地晃动鬍子回答道:
「冷静下来说清楚,Mr·嶋村D`,Miss一条D`。」
听到奇怪的称呼方式,丰花蹙紧眉头。
「那是什么啊,教官,『D`』是什么?」
「只有不是D罩杯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啦!」
听到瑠瑠的插话,宇津木微微地露出微笑,说道:
「你可以不用在意,Miss樋名谷C`。总而言之,你先坐在那边。Miss一条D`,你也是。」
宇津木隔着矮桌,指着位于自己对面的沙发。然后对站在一旁的助理伊东说道:
「Miss伊东,麻烦準备四人份的红茶。茶叶就用右边算来第二个罐子里的。」
伊东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甩动长裙的裙摆,朝位在房间最里面的小厨房移动离去。仍旧保持站立的丰花,横眉竖眼地对宇津木说道:
「教官,没有悠哉喝茶的空閑了。因为治癒术无法发挥效果,所以每个人都情况紧急啊。」
「你不需要担心,Miss一条。没问题的,马上就会解脱了。」
但是,宇津木还是在沙发上交叠起双腿,仔细把玩着袖扣这么回答。虽然很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事情的状况,但似乎只有宇津木没有意愿站起来,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您说没问题……」
「红茶送来了,你快坐下吧。」
伊东将四人份的红茶送来后,宇津木再度下达命令。丰花以逼不得已的动作在沙发上坐定,被拖拉住的京介也被迫坐在她旁边。而京介心里正想着所谓的「D」究竟是什么?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总有一种很逊的感觉。
伊东什么话都没说,在桌上排放茶杯。根据研习生之间的传言,她似乎一个星期前才刚当上助理,是个彻头彻尾沈默寡言的女性。不过伊东观看宇津木的视线总是很强烈,所以连「她一定是喜欢宇津木」的谣言都四处流传。
「哎呀,真是好暍!」
将茶杯轻触嘴巴的瑠瑠,浮现出盈盈笑意说道:
「茶叶是布罗罗菲尼布林的,将虹原海洋深层水煮沸后,以九十六度沖泡而成。」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Miss樋名谷。」
「因为我的出身良好啊。」
大概是对很有气质地相互微笑的瑠瑠和宇津木燃起竞争心,丰花一口气暍下茶杯内的东西,向伊东提出再来一杯的请求。儘管喉咙不觉得乾渴,京介还是暍下一小口。然而,那却只是普通红茶的味道。嶋村喃喃说着「是作崇,是作祟」,用颤抖的手啜饮红茶,但大部分的茶水却洒落在小茶碟上。
确认所有人都喝过茶后,宇津木甩动鬍子询问着:
「味道如何?我试着在茶叶里混入术葯『胃袋哭号·无味无糖』。」
丰花和嶋村同时发出哀号,瑠瑠则维持着笑容喷出红茶。在古典音乐之中,铜钹演奏出杀气腾腾的乐声。
胃袋哭号的术药效果是只要暍下一口,大约十分钟内就会中毒而死——想起在今天的课程中才刚学到的知识,京介静静地发出低吟。虽然想着要是没喝下肚就好了,但只喝一口的红茶,却已经连后味都没残留在嘴里。
「您别开玩笑了!原本在那边的房间里,就已经有受食物中毒之苦的人了!」
丰花拍打着桌子发出怒吼。虽然因为杯子掉落造成地毯产生污渍,但宇津木却不改沉稳的表情回答道:
「我没有开玩笑,Miss一条。而且,除了你们以外的研习生并没有为食物中毒所苦。那是我在烤肉食材内加入术葯『大肠绝望·盐味』的效果呈现出来了。Miss一条,请你用五十字以内回答『大肠绝望·盐味』的效果。」
「……」
丰花面色铁青,无言地板起脸孔。身为助理的伊东擦拭着桌面,收拾破掉的茶杯。
闭上双眼简短叹息之后,字津木彷彿感到可悲般地摇摇头。
「真是伤脑筋呀,Miss一条。这个可是在下次笔试的範围内惺。那么,Miss樋名谷,你来代替她回答吧。」·.
「是的。『大肠绝望』是……」
被指名的瑠瑠虽然处于半发獃状态,但大概是身为第一名的执着,所以还是开口流利地回答着:
「我想,应该是眼药之后的六十分钟产生腹痛癥状,再过二十七分钟后会毒发而死。」
「真可惜!正确解答是二十八分钟。希望你正确记清楚。」
「对不起,教官。」
京介在认真低下头的瑠瑠身旁轻声嘀咕着。他明白刚刚宇津木所说正在受苦的研习生马上就会解脱的理由。虽然随着术葯不同,自己可能会比正在大房间里痛苦挣扎的同伴更早获得解脱。
「接下来……」、
宇津木一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取下挂在墙上的玲洗树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