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打破日常生活的呼唤声
在县立虹原高中,每年十一月上旬都会举行马拉松大赛。起点是高中的大门前,跑过产业道路及县道、省道环绕市区,终点是在位于十五公里外的河川对岸。每年的路线和距离都没有改变,而且所有学年的男生女生都得一起跑。
马拉松大赛当天,住在靠近路线的居民,或中小学的相阔人员都会静静地垂头丧气。这是因为学力和运动两方面都算不上优秀,只有充满活力这点在市区赫赫有名的高中生,会大声喧哗经过附近的关係。在马拉松大赛当天,虹原高中的老师都平静地感到欢喜。这是因为学力及运动两者都不算出类拔萃,只会吵闹的学生全都跑到校外去的关係。
学生方面,也沉醉于当天可以一整天不用上课,和隔天可以放假,所以会较为顺从地参加活动,而且风雨无阻。如果没有相当重大的事,就不会停办。事实上从创校以来,就不曾有中止的纪录。这就是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
虽然学生是较为顺从地参加,但却不是所有学生都认真专注于活动上。以走路开始的学生还算是比较认真的,有任意脱离路线跑去玩耍的人,也有跑回家的人。甚至也有搭上路过的脚踏车,直接请人载到终点的学生。
没有什么优胜奖品,所以就慢慢来吧。这就是对大多数虹原高中学生而言的马拉松大赛。
但是,对田径社员来说的马拉松大赛,却另有意涵。
就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虹原高中田径社里,有个「在秋天的马拉松大赛里,社员必须在全校十名之内抵达终点」的规矩。田径社等于跑得快,因此所有人都擅长跑马拉松——想让这种充满偏见的威风在校园里众所周知,大概是某位虚荣的学长所定下的吧。这是社员们一致的想法。
「太勉强了。」
对社长简洁的一句话,社员一起点头赞成。社员人数男女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二位。要让前十名由全体社员包办的可能性极低。更何况是目前在社团活动中,躲在室内玩扑克牌比努力于田径竞技更为盛行的事实。这是因为秋意日深,在户外活动会感到寒冷的关係,社员的身体全都变迟钝了。而说出「在运动会的百米赛跑上,可以轻鬆超越书法社的人」的,是社团内脚程最快的二年级社员。但所有社员中有人能跑进前几名的可能性,还是低到谷底。
「话虽如此,但规矩就是规矩。因为太勉强而打一开始就当作没看到,这就太不像运动员了。」
社长说完,社员又一同点点头。
「在大赛之前实际前往路线,像个田径社员地练习吧。不过,大家别太勉强啰!」
所有社员都在等着下一句话。
「我们到比赛路线,去外头快乐的玩玩吧。」
社员全都感到高兴。
就这样,在大赛开始前一星期的某个黄昏,所有社员一起出发到马拉松路线。在稻米收成结束的田地追着蜻蜓,在迎接枫红的枫树下举行宴会,依照计画快乐地度过。夕阳马上就被黑暗吞噬,没多久浓浓的秋夜到来了。即使如此,宴会仍继续下去。
饮料喝完了,猜拳猜输的一年级女社员被派去买回来。因为马拉松路线设定在车辆稀少的郊外,所以四周几乎没有商店。最近的店家是徒步要花十分钟左右的便利商店。
「你用跑的。」
社长对那个女社员说:
「像个田径社的样子,让我们瞧瞧你的速度!」
女社员回以「没办法啦」的苦笑后,慢慢地跑开。
二十分钟后,买完东西的女社员回到宴会地点。那是位在稍微偏离田间小路的一个小公园。虽然是因为周边树林有非常漂亮的枫叶才选定的地点,但在太阳已经西下的现在,叶子的颜色全都无法区别。
就算太阳出来时,大家也因为专注于吃吃喝而没怎么去欣赏树木。女社员嘴里这么
嘀咕着,踏进公园的腹地之内。而之前社员再怎么踹都不会亮的路灯,终于点燃亮光。
真是安静啊。在女社员离开之前,是笑声及掌声大到连栖息在树林里的小鸟都会逃之
天天的吵闹。现在却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有微风吹起,树叶摇动的声音微微响起。
大家应该回去了吧?女社员环顾着四周。地面上枫叶散落一地。在老旧的路灯照耀下,每片叶子都返照出相同的红色。
去捡一片来看看吧,女社员不由得跪在地面上。但此时,她伸长的手停了下来。好奇怪。指尖上并没有预料中的叶片触感。她所碰触到的,是像冰冷液体般的东西。
是血。女社员丢下购物袋,朝公园深处跑去。所有的社员应该在里面的溜滑梯前,围成一个圆圈坐着。而且,应该是哈哈大笑的。
女社员在溜滑梯前停下脚步,吞了一口气。有好几个人影倒卧在地。有二十一人,是除了自己以外的田径社员。代替垫子的报纸染成一片血红。在他们周围,也有误认为落叶的红色物体飞散着。
女社员飞奔到同伴身边。社长、社长、社长。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在陷入混乱,只顾着呼喊的她背后,树林正沙沙地摇动。
有个脚步声响起,刺进女社员的听觉。恢複神智的女社员缓缓回过头。在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个男人。男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棒状物,尖端有红色的水珠滴落下来。
「……为什么……?」
女社员睁大双眼提出疑问。在男子背后,真正的落叶随风飞舞。男子举起了手中的兇器。
在迎接秋天结束时节。
在冬天準备开始之际。
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决定自创校以来首次停办。
放学后,到虹原车站附近的流行大楼买袜子,在卖场的一个角落也陈列着围巾。
冬天接近了。仔细想想都已经十一月了,一条丰花心中感慨着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伸手拿起商品。毛线的柔软触感令人感到愉快。她想起在前几天的天气预报里,有讨论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早来临,而且也比往年还要寒冷的话题。
看到围巾的标价是两干圆,丰花口中说着「放弃」,然后把东西放回原位。丰花下定决心,今年一整年都不买金额超过三位数的东西。虽说是不买,但正确来说是不能买。连买个三位数以下的东西,每次都得跟钱包里的内容物做严格讨论。
如果减薪期间结束再过来看看吧,丰花对着店内的镜子低声自语。在镜中,穿着虹原高中水手制服的长髮少女,紧握着三双七百圆的袜子横眉竖眼。
「如果是围巾,自己会编的话就很省钱。」
一同前来买东西的同学挑选着包包,对丰花这么说。
这名同学虽然不知道丰花是光流脉矫正术者,及她正接受那个组织非常严厉的减薪,但却明白丰花的钱包里面总是很轻——缺钱并不可耻,大概吧。丰花最近一反常态地,决定对周遭坦率说出实情。
在放假时受邀出去玩,就算拒绝,也不会被人认为很难搞。而零用钱充裕的朋友,也曾请她吃学校午餐。今天也是因为有朋友给她这家店的五百圆折价券,丰花才有可能来买东西。
想着交友关係真的很重要,丰花回应同学:
「编织啊……我也做得到吗?我从来没做过耶,手边也没有工具。」
「没那么困难啦,我来教你吧。」
同学把包包放回架上回答她。
「我家里还有很多没在使用的钩针和多余的毛线,我也拿来给你吧。」
「真的吗?那么,不知道我能不能编出手套或毛衣。」
「只要努力,我想一定可以的。你是想把冬衣全都换新?」丰花做出「算是吧」的回应,暧昧地笑着。事实上,不管是围巾、手套还是毛衣,应该都在家中的某处,但她却不知道放在哪里。这是因为负责保管家人衣物的妈妈,九月份和爸爸吵架回娘家后,就一直都没回来的关係。
在进入十月前不久,为了制服换季,丰花和双胞胎哥哥京介一起在家里搜索,花了几个小时才发现冬季制服。然后,在刚迈入十一月的昨晚,举行了「在真正变冷之前挖出冬季服装大会」。但找出来的却只有丰花在幼稚园时所穿的毛线内裤。
丰花想着家庭不和谐真的很辛苦,朝收银台走去。收银台旁边摆了一棵桌上型圣诞树。虽然心里觉得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以上,会不会太猴急了?但随着叹息,丰花重新思考。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所以说「一整年减薪十成」的可悲待遇和这段期间的回忆,应该也会轻鬆度过。丰花如此相信着,更加振奋精神。
收银台看似空閑的店员,仔细地为她包装商品。不光是这家杂货铺,整幢流行大楼看起来都很冷清。如果是在平常,这里会是因傍晚下课学生而混乱的大楼,但最近的来店人潮却似乎不太妙。前些日子在大楼后门附近,发生了高中生被可疑份子袭击受伤的事件。
根据报纸报导,受害者是就读市内私立高中的两人组。他们被从街角出现的可疑人物以类似棍棒的东西殴打,手腕及脚都被打中,连在杂货铺刚买来的玻璃小饰品都破掉了。因为天色昏暗,受害者没看见对方,所以犯人至今仍未抓到。
「事件要是能早日解决就好了。」
因为觉得店员可怜,丰花不由得对她这么说。店员则用力点头。丰花环顾着店内,偷偷地叹了口气。自己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但这里却不是身为矫正术者的丰花所负责的领域。
「我认为犯人是后门的警卫。」
同学站在丰花身边环臂说道:
「事件当时,偶然离开负责区域,回来之后就发现受伤的被害者,这一定是他凭空捏造的。第一发现者大多都很诡异,所以犯人是警卫。丰花你不也是这么想吗?」
因为同学打算表现锲而不捨的推理,所以丰花提出边走回家边讨论的建议。同学几天前经过书店时,受到名为「秋季推理展」的艺文活动牵引,之后就迷上了推理小说。但她的推理只是跟着线索来怀疑人,并不是太聪明的方法。
离开商店的丰花两人,开始走在车站前的马路上。时间是下午五点。昏暗的天空中没有留下夕阳的颜色,寒冷的风将路树的落叶带走了。朝车站方向的车道开始壅塞,车灯的光芒连绵到远方。
「我们学校的事件,一定也是一样的。」
同学开始说道:
「听说是偶然经过现场的人去叫救护车,所以那个报案者就是犯人。」
所谓的那个事件,是大约一星期前,在马拉松大赛路线上正在练习的田径社社员受伤事件。正确来说并非正在练习,好像是正在路线附近的公园玩乐的事件。公园里出现了某个人,手持类似钝器的东西突然攻击田径社员,然后马上逃走。所幸听说没有受到致命伤势的重伤者,但有几名社员的腿骨断了,必须住院治疗。
因为是突然发生的事,加上那座公园昏暗,所以完全没看到对方的长相。不论是对社团老师还是警察,田径社员似乎全都这么回答。
接着在两天后的傍晚,就发生了流行大楼的那次事件。虽然被害者就读不同的学校,但两者都是市内的高中生,并且都是在黑暗中突然遭人袭击。因此也有人提出这是同一犯人所为的看法,但无论如何,两个事件都还没解决。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害事件,对于有很多不良学生的虹原市来说并不是特别稀奇。事件过后,在校园里大多数的学生都热衷于「犯人的目标」,但对此感到厌烦的人则全归纳出「犯人是逃得很快的不良少年」的说法。
「我认为犯人是只以虹原市内高中生为目标的特殊变态。」
同学率先爬上了天桥阶梯,用力点着头。
「变态都有一个很大的目的。田径社的事件,是以马拉松大赛陷入中止为目标。而刚刚的流行大楼事件,则是以对经营带来影响为目的。」
「有各种不同企图的变态啊。」
丰花打着呵欠反问道:
「可是这样的话,犯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如果是讨厌马拉松的嫌犯,应该是在附近……」
同学瞄了丰花一眼后,就对自己的推理如此这般地开始嘀咕着。丰花则将书包、用布包裹的道具玲洗树树枝抱在胸前,露出苦笑。丰花不擅长跑马拉松,她的确思考过要是大赛中止就好了。虽然对受伤的田径社员不太好意思,但老实说中止比赛让她鬆了一口气。当然丰花不会为了取消比赛,而做出攻击学生之类的行为。
如果持有强烈的恶意伤害他人,负面情感会对土地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以光流脉矫正术者的专门术语称之为「闭塞」。矫正术者的职务是凈化闭塞,及为了防止再度发生,而必须解开造成闭塞的原因。流行大楼和马拉松路线这两个事件,虽然警察持续进行搜查,旦这个土地的矫正术者也应该会暗中展开行动。
「话说回来,一开始要编什么?」
同学停下脚步,突然改变话题。看来是对推理感到厌烦了。丰花心想,她不再讨论事件话题也只是时间问题。
丰花也将思考切换到新的话题。
「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好?我真的是个外行人。」
「那么,首先就编围巾吧。我想这很适合初学者,比较容易上手。毛线你想用什么颜色?虽然大部分的颜色我家里都有啦。」
「这个嘛…」
丰花不由得看着天桥下方。一对亲子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不知是在哪家店拿到的,小孩子的手里拿着带有细绳的黄色气球。丰花以直觉做出决定。
「其中一条就用黄色的吧。」
「你要编两条?」
「嗯,另一条用朴素的颜色,就选白色吧。啊,不过那小子不管在哪里马上就躺下来睡觉,这样好像会弄髒耶。还是选个髒了也不明显的颜色比较好。」
丰花一说完,刚爬上阶梯的同学回过头来,露出笑容。
「你说的『那小子』是一条同学吧,你连哥哥的份也要一起编?真体贴。」
「我只是顺便编的。」
丰花鼓起双颊说道:
「只是顺便而已,况且完成之后我还要跟他讨工本费,五万圆。」
就在同学说出「好贵的高级品」,而重新转向前方时——
从对向走来的路人身体,碰撞到同学的肩膀。同学脚步一个踉呛,身体撞上天桥的护栏。虽然没看清楚长相,但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路人连声抱歉都没说,就从丰花身边走过。
「等一下!连句抱歉也不说,你是想怎样?」
即使丰花对他呼喊,男子仍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离去。他穿着衣摆很长的黑色大衣。大衣的下摆像是拒绝什么似地僵硬地摆动。
丰花一把抓住同学的手肘。而恢複姿势的同学回以「谢谢」的微笑。看来她似乎没有受什么伤。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丰花又再度鼓起脸颊。
「而且,他还穿着好像很暖和的大衣。就算听说今年会怎么寒冷,但才十一月刚开始而已,太逊了啦。如果现在就开始穿那种冬衣就不妙啰。因为之后还会更冷。」
「我真的不要紧,你就别那么生气啦。」
同学露出苦笑,用手指戳戳丰花的肩膀。
「丰花你对软弱的人很严厉耶。唉,这也是没办法啦。因为丰花你所爱的人,是虹原高中第一的不良学生啊。」
「我就说我没有特别喜欢京介啦,况且那小子不但有下床气又软弱。」
丰花把嘴巴翘得更高,看着天桥底下。穿大衣的男人撞到刚刚那对亲子。小孩跌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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跤,气球的绳子就从手中脱离。丰花在无意识间,发出小小的声音。
「儘管如此,文化祭和期中考都结束了,马拉松大赛也中止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活动耶。」
又再度乾脆改变话题的同学,率先迈开脚步。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丰花和天桥下所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向前走去。
「说到下一个活动,在圣诞节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了吧。因为这么空閑,所以我会好好指导丰花编织的。」
丰花打算回答的声音,被突如其来响起的汽车喇叭声所抹消。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横越过车道。
飞到空中的黄色气球,勾住路树的枯枝,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即使有光流脉使者的专属医院——虽说在院内所进行的大部分治疗都是念诵咒语,称作治癒术的特殊方法,但大致上的制度似乎和一般医院没两样。门诊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为止。周日、祭祀日、周四及周六的下午休诊。而住院病患的面会时间是到下午六点结束。
一条京介经过柜檯,是在接近结束时间的下午五点三十分。
在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本家」的附属机构所经营的这所医院,京介这个夏天曾经住院一个月左右。之后到现在就一直没来看过病。因为住院病患中没有要会面的朋友,所以应该是和这里无缘。
在柜檯前面的电梯大厅前,站着一名女子。纤瘦的中年妇女一看见京介的身影,就点头微微示意。因为她穿着白衣,所以应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吧,但京介却没见过那名女子。他住院期间的负责医师,是个异常肥胖的男人。
「你是一条京介吧?」
女医生开口询问,低沉的声音在电梯大厅迴响。一看到京介点头,女医生就缓缓地走过来。
「我接到家长的联络,要来接你。」
「家长……」
京介环顾着四周。大厅内除了女医生和京介以外并没有任何人。把京介叫来的本家统率者,家长远峰秋一的身影当然也没看到。
「听说是突然召开会议。」
女医生脸上浮现出像是职业笑容的笑脸,朝电梯方向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