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的门打开的时候,首先跳入了一条丰花的视野的是歪斜着的太阳。
门对面的道路,充满着从窗照射进来的暮色的阳光。在床的外面,停留在细长树枝上的鸟大声地叫着。听着叫声,丰花数秒后才能理解到那个鸟是乌鸦。
也许是因为好几天没有吃过饭吧,头转得十分迟钝。坐在地上丰花用双手擦着眼皮。虽然眼球沉重的原因是持续几天的睡眠不足,不过丰花在呻吟的时候,也能得知乌鸦对一天的结束感到高兴。
「如果能动的话,请快点出来。」
在门前站着的男以事务性的声音对丰花说道。男所穿的是不输给乌鸦的颜色质朴的西装。那个说明这位职员所属的是丰花的组织。
「可以出来吗?」
丰花打算提起劲来问道。不过舌头不能很好动起来,声音也十分嘶哑,毕竟一直呆在换气不好的地方。从被问罪放进这个地方之后,究竟直到今天过去了多少天。丰花抚摸着喉咙想着。因为室内没有窗也没有表,完全不能把握的时间的经过。
「所以,请快点出来。」
一只手按着铁门,职员重複道。
「因为有人要打扫使用结束的拘留室。所以喜欢这里的话,日后也请再次犯下轻微的罪行重新进来就行。不过今天请先出来。因为我的任务是你的释放和各种联络的通知。」
丰花认识这名职员的脸,他正是在丰花和礼子所住的公寓,担任看守的男人。也是在逃走的时候,丰花扔垃圾袋击退的职员。
是记住了垃圾袋的怨恨吗,职员以有刺的视线定睛看着丰花,下巴强烈地摇摆地示意着道路那边。大概是连说话也嫌麻烦,无言地催促着。虽然职员的态度让她很不爽,但是丰花也想儘早从这个又潮又臭的地方出去。瞪了一下阴险的对方,丰花用手顶着地板站起来。腰部的肌肉有一点痛,丰花一边皱着脸一边走到外面。
道路向左右长长地延伸开去,却见不到职员以外的人,甚至连响动都听不到。充满了能让耳朵的疼痛的寂静。在丰花出来的房间的两边,虽然也排列着另外的单人房间的门,不过哪一个都以冷淡的角度打开着。
职员背后,传来了呼叫丰花的细小声音。虽然直到现在一直隐藏在黑色的西装后而没有发现,不过在职员的背后有一名少女。是和丰花一起被抓住的,应该放在别的拘留室的砂岛礼子。
「没事吗?」
礼子悄悄地对睁开眼睛的丰花问道。虽然礼子的眼皮看起来也很沉重,但是找不到明显的外伤。丰花的嘴唇震动着。想听到你没事的是这边。被关在拘留室的时候,如果礼子被处分的话怎么办。丰花一直睡不着。被安心感驱动,丰花跑到了面前,打算抱住礼子。
「对不起,这样的私人事情请推迟。」
职员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丰花的后颈止住了丰花,发出冷淡叹息。
「因为时间十分宝贵,开始通知。」
只是说了这些,职员已经用一只手摸索着口袋,拿出了藏青色的笔记本。丰花一边咬着牙,一边瞪着露出冷淡的脸的职员和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印有着细小的文字『光流脉管理本局』
「你们的逃跑罪,虽然在上层部会议中被视为问题,不过决定了今天释放。」
在通称为「本家」的组织中,恐怕也有着一定的地位的职员就这样抓住丰花的后颈。无视着丰花的视线开始说起来。
「没有另外的惩罚,因为对原成员的监视也是今天停止了。所以今后自由地行动也没所谓。当然请不要误解在这里说的自由的意思。要再三注意,在普通的社会已经死掉的人,怎样解决不引人注目地生活的问题,反过来说的话,怎样不引起骚乱,这里的判断就交託给本人。不过请不要在行动上犯重複的错误,以上。私人物品在入口旁的接待处领取,今天就请儘快回到家。」
毫无停滞地说完的职员闭上笔记本的同时,将手从丰花那里拿开。丰花像是半撞飞地,向着礼子向前摔倒了。虽然对职员单方面的「通知」丰花皱起了眉头,但是礼子也看起来可疑地表情被阴影笼罩。
丰花单脚踢向地板转换方向,仰起脸着拿着笔记本的职员。
「现在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日语吗。」
看着丰花,职员以认真的脸说道。轻视人的眼神和语调,让丰花联想到担任副家长的大个子。或许那个大叔就是这个家伙的直属上司。丰花推测着露出了牙齿。
「不是那样的话,想听下为什么你会忽然对我们这么和善。明明之前都在狠狠地折磨着礼子,为什么啊。」
如果不明白日语的话,英语和法语的话能够简单地转换,想着这些而露出看起来理智的脸的职员对丰花的问题轻轻地点头。
「对这个处理有异议吧「
「想说的是感到不舒服。」
好像被丰花的过大的声音震动着耳朵,在旁边的礼子一剎那肩膀震起来。是确认到礼子无事而安心的缘故吗,丰花的舌头回到了本来的状态。
「你们曾一直监视着礼子,为了收集情报还打算害死礼子,,就算你们说了自由去活着也可以,我也没法就这样放心啊,总觉得会有什么企图。吶,礼子也是这样想吧。」
丰花回过头看着礼子,寻求着同意。虽然没有外伤,但是靠近看的话礼子的脸比之前稍微瘦了些。礼子那承受着丰花的视线的眼瞳摇曳着,生硬的移动着下巴。丰花转过身对着职员,竖起了眉毛。
「决定改变处理方式的,是上层部的哪位?把他带来,请让他在礼子面前发誓真的不会再危害礼子、并且为让礼子感到痛苦的事情道歉。」
「决定改变处理方式的人,是家长。」
像是推回丰花的鼻息,职员大大地吐气。
「宽恕你们的罪,保证原成员的生命和自由,是家长独断地决定的。实际上不只是你们,本家里也有不少人对这次决定感到疑问。说不定会提出重新考虑的意见。不过决定的事项是不会被推的翻吧。因为是家长的个人意见。而且现在家长因为别的事情忙碌着,所以没有和你们见面的时间。」
「……家长」
在丰花张开口之前,礼子嘟囔着。礼子顾虑地仰视着职员问道。
「家长的话,就是光流脉使的负责人吧。之前也来过我的病房,年轻的男人…」
那又如何,职员看起来麻烦地回答。礼子刚想说什么,不过不知为又一脸困苦地低下头,闭上了眼。职员也没有注意礼子的样子,以相当大的动作看着手錶。
「已经好了吗,我之后还有很多工作。」
职员叹着气问道。不过丰花忘记了回答,将提上去的眉毛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心里重複地想着之前职员的话。决定改变处理方式的是家长。
家长宽恕了我们。保证了礼子的生命和自由。丰花慢慢将积存在肺部深处的空气吐出来。想起了拉起礼子的手逃跑的那一天。组织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相信,但远峰秋一还是我们的伙伴啊。无意识地将手贴在绽开的脸上,丰花转过身来对着礼子。家长是我们的伙伴的话就已经没事了。虽然丰花露出充满这样意思的笑脸面向礼子,但是礼子却还是一脸难以释然的表情。丰花打算问她还有什么牵挂的时候,从道路的前方出现了别的穿着西装的男子,对着职员耳语什么。职员的眉间深深地皱了起来,小声对对方问道「被害者有多少了?」。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丰花她们了。
那么我们就满怀谢意,自由地行动吧。丰花决定了以后背向了职员。从拘留室出来的话,有着必须首先要去的地方。本家的附属医院。听闻丰花和礼子逃跑,丰花的双胞胎哥哥担心她们而逃出了医院。虽然丰花也听说了京介也被追赶者带回了医院这样的报告。不过在那之后的情报就不是很清楚了。对京介的病情有没有异常的事,和礼子的平安与否一样,丰花一直很在意。
「礼子,到京介那里去吧。」
丰花握起礼子的手,像是不想让在背后说话的职员们听到般小声说道。
「虽然会面说不定还是禁止会面,不过总会有办法潜入的。去告诉他已经不用担心礼子的事了,而且看到礼子的脸的话,京介的伤也说不定能够好得快些。」
露出消沉的表情的礼子稍微动了一下。但是在礼子的回答之前,开始走在道路上的职员叫住丰花。
「因为有紧急的事情,所以我就在这里告辞了。虽然之前也说了,但重複一遍,请儘快回家。不要做什么需要绕道的事情。」
丰花只是在嘴上回答「明白了。」,心中吐出了舌头。那个瞬间,职员停下了脚步。丰花不禁摆起了姿势,不过职员以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忘记说了,还有一个通知。」
「什么事?」
「在本家附属医院住院中,你的哥哥的事情。以伤势的恢複为最优先。现在也禁止会面。出院的时间未定……」
职员在站住的位置再一次取出了笔记本,不过是因为写在那里的内容很无趣吗,他对着打开的纸面耸了一下肩膀。
「从医院方的传言在几点在今后有机会会面的情况中需要注意。」
「即使不去挂虑,我们也不会让带伤的人跑腿。就算是出院了,也只是让京介做製作圣诞蛋糕这种程度的事,」
职员隔着笔记本对丰花投向了冷淡的视线,不过一瞬间后视线回到笔记本上。
「一条京介因为接受院内的特别的术式,被消除了一部分记忆和伴随的感情。」
职员以犹如朗读教科书的语调说道。丰花直眨眼,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职员依次看着丰花和礼子,继续说道。
「和你们之间直到现在为止共通的一部分记忆,在一条京介脑中已经没有了。所以,今后会话的时候,希望能注意到这点。通知就是这些了。」
职员只是动起手指,关上了笔记本。丰花惊慌地跑到再次走起来的职员的前面,快速问道。
「稍微等一下,记忆消失,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日语吗。」
「可是,过去已经没有了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是说了吗,消失的只是过去的一部分。」
「不管是一部分还是所有,奇怪的事就是奇怪的事吧。什么啊,到底京介发生了什么事?睡相不好从床上掉落来撞到了头,然后就丧失记忆了?」
说的时候嘴唇一直在颤抖,由于混乱丰花无法看向前方看,焦急地环视前后左右。在转动的视野中有礼子的身姿。礼子的脸僵硬得厉害,两手紧紧地互相握住。
「和睡相没有关係,我最初就说了,因为接受了某个特殊的术式。」
被职员的话拉回来,丰花看着职员。职员所投向的视线,依旧像是无机质。不过能看到眼瞳的深处,有着些许和怜悯相似的颜色。
「如果你是术者的话,也知道记忆消去的术式吧。从对象的脑中选取特定的记忆,然后消灭。在使用术式的一定时间内的话,被削去的记忆之芽也可能会再生。」
「是知道,不过。」
「请想像一下,一条京介接受的术式比那个强上数段。」
暂时停下了话的职员,看了一下手錶又张开了口。
「过去的术式是将记忆消除,头脑产生了令人挂念的空白。就像之前对你说的,陷入了接近记忆丧失的状态。但是这次所开发的术式,欠缺的记忆的不自然的部分在头脑中自行修正,置换成别的记忆。也听说了不会因为什么契机,而让原本的记忆再生。所以,你和双胞胎的哥哥共同体验的某些过去的回忆,就算今后对你也是不会变化的真实,对于一条京介有可能成为了完全没有记忆的事情。」
「完全不明白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事情。」
丰花的脚一阵不稳,无法跟上这些语言的脑袋中,出现了轻微的贫血感。丰花一边摇晃着一边逼近了职员。光是接近并不满足,将手伸到对方的前襟诉说着。
「你是说京介接受了术式吧。是谁做的?为什么他会不得不接受这么奇怪的术式。」
职员轻轻地避开了丰花的手,将是视线移到从窗照射入来的夕阳说道。
「负责术式的开发和实现是医院内的医生。理由是不将你的哥哥的一部分记忆和感情消去的话,作为组织的一员难以操控。」
「难以操控是什么啊,一部分记忆是什么?消去的又是什么?」
在怒吼着的丰花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礼子站了起来。仰视着职员的礼子的侧脸,失去了血色变得十分苍白。
「我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
将视线回到礼子那边,职员静静地吐气。
「从一条京介的脑中消去的是,砂岛礼子,好像是对你有关的记忆和感情。作为保证你的生命和自由的条件,在本人也同意之后,对他使用了术式。提出这样的条件当然是家长。」
说完了这些,职员转过身来。注意到的时候,职员的身子已经看不到了。自己究竟发獃了多久,丰花不知道。知道的是感到的只有小声的耳鸣,走开的职员的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见。
「在几天之前。」
丰花的身旁传来微弱的声音,彷彿从远方响起。礼子的视线固定在道路的尽头。
「从拘留室曾经出来过一次,被带去了别的地方,有张台,上面有着很多刀具,然后我明白到我在这里会被切开头脑死去。」
礼子嘶哑地说道。睫毛微微地摇曳着。丰花只能凝视着礼子的侧脸。
「十分可怕,不过突然中止了,我被被带出了房间,然后再次回到拘留室。」
礼子只能眨着眼睛,以没有起伏的声音持续说下去。丰花的耳鸣停下了,不过却感到鼓膜一阵疼痛。
「回去之前,在房间的外面,看到了很多人。」
礼子平静地说着。
「被丰花称为家长的,那个光流脉的使的负责人也在。像是刚才说明的人,大概职员的人们也在…京介君也是」
「礼子…」
「那么多人在干什么,负责人对谁命令什么,我都没有被告知。只知道事情看起来十分严重。不过,那个就可能是。」
「礼子……」
「丰花,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京介。」
礼子的喉咙震动着哭着。
在窗的外面,乌鸦发出了悠长的声音。
请慢慢地睁开眼睛,被谁这样叫着。一条京介注意到自己的双眼在闭上。明明有着意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按照所说地打算睁开眼睛时候。眼皮的重量一瞬间意识变得模糊。不只是眼皮,肩膀和头,全身都很沉重。这个无可奈何的疲倦和看到了空虚的梦之后醒来的感觉相似,京介獃獃地想着。不过就算想确认怎样睡到现在,不知为何,却连数秒前的事完全也想不起。没有被叫道睁开眼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在摇晃的脑中堵塞的只有雪白的疲劳感。为什么会这么疲倦,为什么还是那么困,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对这一切京介都无法理解。
「感觉怎么样?」
谨慎的声音问道。在打开一半左右的视野,京介看着正前方。穿着白衣的中年女姓坐在椅子上。在女性的斜后方,站着一名穿着同样白衣的稍微肥胖的男人。看起来不高兴地整了一下鼻子的眼镜的位置。两人都是本家附属医院的医生。男人更是京介的主治医生。那么这里是医院吗,京介环视一周。京介自己是坐在黑色的靠背的椅子上,后脑和后背的触感,格外坚固。除了这个椅子和女医生所坐的摺叠式椅子意外,在室内就没看到别的物品。在天花板连荧光灯也不存在,从没有窗帘的窗照射进来的斜阳,将赤裸的墙壁和地板染成了忧郁的颜色。从远方听到了乌鸦冷冷清清的声音。
「感觉如何?有没有感到发冷和噁心。」
女医生再次问道。京介将迟钝的视线移回女医生身上。像是病历的文件放在了女医生的膝上。单人病房002,光流脉使,十六岁,无效治癒体质第五阶段。映入眼中是这样的记述。明白到这是自己的事。京介眨了一下眼睛,将想到的事就这样说出来。
「非常困。」
「其他呢?」
「不明白睡着的理由。」
「还记得之前在哪里受到怎样的处理吗?」
「……啊。」
「是那样吗」
眯起眼睛点头,女医生从膝上拿起了文件。在窗外倾斜的太阳,将红色的光芒投向女医生的白衣和文件。,
「为了伤势的前期恢複,之前让我对你做了稍微特殊的处理。」
女医生这样说。在这之后,带着圆眼睛的注意医生,吐出和气喘吁吁差不多的叹气。
「现在感到的睡意,和那个处理的副作用是一样的。过一会儿就会安定下来,所以不用担心。」
再一次环视着过于简朴的房间,京介小声说道。
「完全记不起来。」
「轻微的记忆混乱,也是副作用的一种。没有必要特别地在意。因为想预先确认影响到哪种程度,请回答几个问题。」
女医生一边侧着头,一边谨慎地翻着文件。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京介沉默地点下头。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体坏到必须接受会出现几种副作用的「特殊的处理」。
「那么首先开始的是,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吗。」
女医生质询了。京介就这样意识迷糊地回答「一条京介」。女医生点头。
「家族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