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运动不足的我,好像昨天只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就累坏了。
吃了遥事先做好的早午餐,将以与此方的约会採访为基础的改善方案的情节简洁地总结在一张A4纸上。我用邮件把那个提交给正在上班的遥。
就在这时,上了半天课的此方回来了。
他把校服换成我昨天在店里买的衣服,摆弄给我看。
我一边称讚「很适合你」,一边做着简单的工作,聊着昨天买的书,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傍晚的报时响起,我开始準备饭菜。
因为遥小姐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所以我们先吃了晚饭。
喝完饭后茶的时候,遥回来了。
「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介意我一边吃饭一边说吗?」
洗完澡的遥问我。
「啊,是的。我完全没问题,不过吃饭还是慢慢吃比较好……」
「多谢您的费心。不过,如果是在外面碰头会的话,边吃边聊也没关係。」
遥小姐连热都没热就把冷掉的晚饭拿进房间,开始吃起来。
「⸺这么说,我想用被女主⻆牵着鼻子走的形式来描写约会……最近,引导主人公、溺爱主人公的女主⻆似乎很受欢迎。」
我坐在她对面,根据昨天对此方的採访,补充了提交的资料。
「嗯……。是的。对主人公有娇惯母爱的女主⻆是受欢迎但这并不意味着省略主人公的主体性就可以了。少年杂誌在某种意义上是由保守的价值观意义组成,所以我认为这里的王道展开是没有问题的,男主⻆尽其所能地护送女主⻆,通常不会有奇怪的点。如果在屋外被告知要听话,那就意外了。」
「原来如此。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么说,主人公连精神都被女主⻆控制,这样的表现能成立吗?」
现在的情况是行不通的。所以,我认为最好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男主人公在主导,最后再揭示这都是女主人公的引导和操纵,以表达女主人公的疯狂,有一种惊喜感。
「原来如此!的确,这样比较有意思。」
我拍着膝盖点了点头。
「不一样!」
我旁边的此方语气强硬地说着,把装有⻨茶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喂,此方?突然怎么了?」
我被突然闯入的我吓了一跳。
最近都很成熟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抵触呢?
「作为恋人,我必须保护你的作品。」
她盯着我说。
什么时候成为恋人的?
难道是因为约会了?
那只是採访而已。
「什么不一样?」
遥小姐以完美的比例交替着吃着白米饭和酱菜,问道。
「首先,女主⻆的行动原则是支持英雄。她忘记了自己是为英雄工作的前提。约会是为了取悦男主⻆,而不是为了女主⻆自己的享受而计画。」
「嗯。此方酱的话,但这部漫画中的人物不是此方,即使她是以你为原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发展漫画,女主⻆的性格会被淡化,但这既是一个恐怖故事,也是一个浪漫的喜剧。因此,我拒绝它。」
「你不是为了真实感而採访的吗?他说的情节更接近昨天的我们。」
「现实主义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报告文学漫画就另当别论了,虚构的故事需要的不是现实,而是现实主义。」
遥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编辑的工作不就是要尊重漫画家的意愿吗?听我说,编辑总是否定他的创意,完全没有让他喜欢画的意思。」
「是啊……尊重漫画家的意向和轻易接受他的发言是完全相反的概念。我认为,动就算是漫画家讨厌的事情,也能毫无顾忌地建立起相互交流的关係才是好的编辑。」
遥小姐为难地皱起眉头,耸了耸肩。
「可是,结果,全部都听编辑的。利用他的亚撒⸺」
「此方,就到此为止吧,这是我和遥的会议。」
我把手搭在她肩上说。
我觉得,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她可能会恶言相向。
「可是……」
「此方可能是我最喜欢的粉丝。即便如此,说到底还是粉丝。如果我承认自己超出了那个境界,我就无法承认自己是职业漫画家。」
我用不容分说的语气说道。
「……」
她沉默了。
不过,即使隔着口罩也能看出此方噘起嘴来很不满。
「遥小姐,对不起,我先跟你好好说一下。」
「是吗……那我先去洗澡吧。」
遥说着,端着吃完的盘子走出了房间。
大概是在察言观色吧。
「……只要是照顾我的女人,谁都可以。」
「啊?怎么回事?」
「出现了一个比我做饭做得好、手巧、对漫画也很了解的女人,我就没用了吗?」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代替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你,这是当然的。」
断然拒绝她的无稽之谈。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呢,完全无法理解。
「……那为什么要听编辑的?是你的作品,不是编辑的。」
「那是因为我完全信任她作为漫画编辑的能力。」
「为什么?」
「……这个嘛,突然只说『我信任她』也不太好理解。⸺对我来说,这是很丢脸的事,所以我不想对任何人说,你愿意听吗?虽然会变成很无聊的自我叙
述。」
「我想听。」
此方的身体靠向我这边。
「嗯,这是普通的事……」
***
高中毕业后,立志成为漫画家的我来到东京,立刻开始给漫画编辑部写稿。
就像很多想当漫画家的人一样,最先投稿的是少年杂誌中最有知名度的某厂牌。
等候时间三十分钟才来了带着眼镜,发福的编辑,满脸皱纹,看我的漫画,说图片和故事都达到了专业人员的最低水平,但它太平庸,缺乏个性,无法被接受。
当时虽然有点沮丧,但还不至于失落。
不过,虽说我只是个年轻、容易自恋的十几岁年轻人,但我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到能被竞争率最高的杂誌所接受。
所以,我⻢上决定把它带到别的编辑部。
说实话,除了最开始的一个,其他品牌的规模都很难分出优劣,所以从预约成功的地方开始,就按照自己的能力去做了。
第二个预约的光头编辑準时来了。
然后,他说:我感觉不到作者的⻣气,所以作为一个重视成⻓空间的新人,所以採用这个很困难,(画漫画,要有⻣气!)离开了。
第三家公司的编辑,因为⻅面时间太短,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说的那句『我们不需要只会敷衍流行于表面的漫画』,至今仍记忆犹新。
然后,第四家编辑突然取消了我的预约,我完全失去了自信。
所有的编辑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说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为职业漫画家。
说实话,我已经想回老家了。
儘管如此,因为已经预约好了,事到如今再取消也太失礼了,于是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最后的第五家公司。
我在那里遇到了遥。
花了其他编辑五倍的时间读原稿的遥。
「谢谢。从结论来说,我觉得你身上有闪光点。」
他说。
「真的吗?!」
我不由得吓了一跳,站了起来。
「……那个,这是你有自信的作品吧?为什么会被吓到呢?」
「不、不,你说得没错,但是其他出版社的编辑说我没有个性、没有发展空间、太过迎合流行,说我没有自信。」
我挠了挠头,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
「这幅漫画并不是随意画的一个普通故事情节。只是我想借鑒的主题恰好是一个已经过时的主题。绘画的平庸是世界观的结果,而不是因为这是唯一的绘画方式...我不认为我为了得到这个设计而走了弯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很坦率。我认为这是漫画家的美德。如果是平凡的话,那就是好的『平凡』」
「谢谢。不过,有什么好的「平凡」吗?也许是偏⻅,我一直觉得漫画家必须要有个性。」
「确实,那是真的。我没有任何关于漫画家个性倾向的数据,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但如果所有的漫画家都有独特的个性,如果他们中出了一个正常人,那他就相反,反而变得是独特的。」
遥用平静的语气说。
看到她温柔的笑容的那一刻,我决定要一辈子跟随着这个人。
但最终,以原稿为原型的处女作,卖得不好,让人苦笑。
其实对遥来说,我的出道作品是她进入公司后的第一部创业作品,我听其他相关人士说,我给她的职业生涯抹黑了,非常后悔。我发誓,下次一定要抛开自尊和执着,无论如何都要画出畅销的作品。
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的处女作没有得到好评。所以下一部作品,我极力剋制自己的意⻅,全盘接受了遥的提案。只能赌上遥被称讚的「诚实」。
结果,那部漫画被做成了动画在深夜地上波播出,对我来说是意外的大受欢迎。
我觉得实力稍微增强了一些,于是在第三部作品中加入了五成左右自己想画的内容⸺但没能⻅到结果就腰斩了。
虽然不至于销量被炸那么严重,但也没有能⻓期持续下去的销量,只持续了三卷。
***
「所以,如果没有遥的编辑,我没能成为漫画家,你喜欢的作品也不会存在,她比你想像的更尊重我的工作。我更愿意接受她的意⻅,因为我认为如果是她带头,而不是我试图做个人主义,对工作会更好」
也许有一些天才,他们才华横溢,无论去哪个厂牌,与哪个编辑合作,都能相处融洽,但我不在这一边。因此,只要遥和Flare漫画需要我,我就会死而后已。
「我特别喜欢你画的第一部和第三部。」
「你也知道,我试着做了,但是卖不出去。」
「……儘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画自己想画的东⻄。」
「有粉丝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但我是专业漫画家,如果卖不出去,就没饭吃。」
我苦笑着说。
实际上,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意⻅了。
漫画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越是卖不出去的漫画,越能得到忠实粉丝的支持。
「那我养你。」
「这么说,我不是漫画家,而是小白脸。我已经不是漫画家了,你还会继续做我这个小白脸的粉丝吗?」
「……犹豫。」
她抱着胳膊低着头。
会迷失吗?
「总之,此方作为粉丝不愿意作品被别人插手的意⻅很好。我真的很欢迎。但是,关于商业连载,不是为了遥的缘故,而是为了我自己的缘故,这是不能退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