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设乐原的战场。
[左近,德川家撕毁了与我们的盟约,立刻撤退]
听到信奈一回来说的话,泷川一益震惊不已。茶器从她的手中掉落下来。
将时间稍稍往回推一点。其实,在信奈到达家康的阵中之前,家康最忠实的忍者•服部半藏,以及她的亲卫队长•本多忠胜二人,已经就进行突袭行动对家康和本多正信两人进行了责问。
本多忠胜以「松平家的忠犬」自称,是个在枪法上颇有造诣的枪术大师。在这样的军议上,她也依旧寡言少语。于是半藏就代替她,向家康与本多正信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主。我们是联合军。要是擅自向织田方宣战的话,这样不加思索的愚行无疑是对织田家的背叛。」
「这一切都是弥八郎的计策哦」更名为德川家康的松平元康答道。弥八郎,是本多正信的浑名。家康和弥八郎,在三河爆发本猫寺一揆,两人因信仰「狸猫派」和「猫派」而分道扬镳前,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发小。
「本多正信。你怎么能出这种主意!你打算破坏织田家和松平家长期以来建立的同盟关係吗?你不知道公主她一向把安分守矩当作这战国之世最宝贵的财富吗!请你解释清楚!」
「好的~。服部半藏殿下。虽说现在不是忍者该插嘴的时候。既然我本多正信已经是家康大人的军师,就一定会给德川家带来崭新的变化……现在本家已经不是松平家了,而是德川家。松平家是家中内讧不断,两代主公都被家臣谋杀的悲剧之家。酒井忠次这帮三河当地的豪族,对家康大人很是怠慢。毕竟这帮三河人的脑袋就是这么冥顽不灵。不像织田信奈,不仅大权在握,还建立了一整套完备的独裁体制。不论出身门第,只要有才能的家臣就能获得提拔。所以织田家的领地能扩张到数百万石之巨。在这一点上,我们和织田家存在决定性的差距。我们的公主之所以要改姓德川,就是为了让松平本家能够成为三河和远江的绝对主君,将其牢牢掌握在手中。这也是你们千方百计想阻止的。特别是半藏,你那套『三河万岁』的卖点……我们的公主既不是相声演员,也不是织田家的家臣。别忘了,织田家和德川家可是对等的同盟关係。」
跟随本猫寺一揆四处作战的本多正信,虽然武力值没怎么提高,但她在实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当然,这也是和天下人•织田信奈率领的精兵强将多次交手后的结果。在她离开三河,辗转流浪于诸国的时候,正信作为军师的能力也大为成长。在松永弹正久秀手下仕官——是她在流亡期间最重要的一段经历。也正是这段经历改变了正信。有感于三河武士只知道尽忠和上阵突击的局限,她选择了「军师」这条道路。
「在今川家和织田家开战的时候,松平家把赌注押在了织田家这边,最终获得了成功。但是,本多正信,你那时候却离开了三河,跑去参加一揆起义了。」
「是『德川家』,半藏殿下。两家同盟的结果,却是让织田一家独大。桶狭间的赌局能获胜,都应归咎于你的粗心大意。在那之后,织田信奈一方面让德川家面对强敌武田信玄,自己却趁机夺取了畿内广大的领地。而德川家得到的,只有远江一国的领土。等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两家间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时,德川家已俨然沦为织田家的家臣。」
「确实如此。但是,这样做将有损公主正直本分的名声!」
「我本多正信既然已经归来,就要让整个德川家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不仅仅只是针对那群武斗集团。公主更名为『德川家康』,是为了有别于松平家,让她成为掌握大权的绝对主君。这只是其中一环罢了——对了,还有一个理由。为了从关白•近卫前久大人那里获得三河守的资格,松平家必须自称为清和源氏•世良田家的血脉后裔,因为三河守历来是由藤原氏的人担任的。但是呢,如果公主要从御所那里正式叙任三河守的官位,就必须继承同属世良田家系,又和藤原氏有血缘关係的德川氏,将自己的姓氏一併改掉。」
「那为什么要开战呢。织田信奈不是已经制定出了对付武田骑马队的策略了吗,虽然还没完全準备好。要是现在就轻举妄动,让武田骑马队攻过来的话,织田和德川两家会一道毁灭的!」
「再过不久织田信奈就会大惊失色地冲进本阵来吧。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一仗将又会是一场『赌局』哦,服部半藏殿下。要是你满足于桶狭间的那场赌局,德川家最终就只是织田家的一介家臣尔尔。现在,在这设乐原出现了绝好的机会。只要我们好好利用面前的武田军,我们就能顺利解除与织田的同盟关係,公主正直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解除同盟?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眼下我们要观望形式,然后加入胜者那一方~」
「混账。这是战场上最糟糕的策略。公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正直名声会一落千丈!」
「不那样做的话,我本多正信可能就要想点计策,把织田信奈诱捕起来哦。」这时,用颊当遮盖住自己真面目的本多忠胜,看到了在正信身旁正襟危坐的德川家康。她轻咳了一声。
「……被我们追问到这个地步,竟然没有咬指甲。这个公主……是冒牌货。」
半藏想。
「原来如此!」
本多忠胜敲了一下膝盖。
「本多正信!你身边的这个人,是那个世良田二郎三郎,公主的影武者!」
「没错~。不愧是平八郎,这都被你看穿了。我还以为能瞒过一个月呢。」
「就连身为忍者的我都分辨不出来,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就算与公主是青梅竹马的织田信奈也看不出来。只有像犬一样一直随侍在公主身旁的忠胜才能一眼看破。那你把真正的公主藏到哪里去了?如果你想趁机篡位夺权的话,我会一刀砍了你的!」
「……我怎么会这么做。公主是正信独一无二的亲友。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只是想让她稍稍听话点罢了。不然她一定会『如果在这时候和织田家解除同盟关係的话,我还不如和吉姊姊一块战死在这里』大吵大闹起来。」
「敢情你这家伙因为无法说服公主,就把她关起来了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公主。总之,等到织田信奈在设乐原做好『开战準备』再打仗的话,畿内的形势就已经危如累卵了。」
「畿内?」
「在织田和武田陷入死斗的胶着局面下,西边的毛利就会趁机向畿内进军。小早川隆景可是西国首屈一指的智将。恐怕她会一口气绕过京都,窥伺安土城。所以,就长远来看,儘早从设乐原撤退对织田信奈而言方为上策。」
「你这个坏心肠的家伙。」忠胜对正信说道。
可以说,这是一个穷尽一生在研究谋略的腹黑谋士。在这世界上,被正信视作唯一的亲友而仰慕不已的人,只有家康了。所以,本多正信并不会做出伤害家康的举动。在她参加三河的本猫寺一揆时,她也没有选择和家康之间对战。
只要公主没事就好,半藏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做会让东国的人坐享其成啊。要怎么掌握毛利的具体动向呢?似乎没办法僱佣伊贺和甲贺的忍者啊。」
「傀儡……」
「傀儡?」
「没错~。没有生命,没有任何『气』的傀儡,是绝佳的间谍。可惜因为大地的『气』乾涸了,它们不能运转太长时间」
「难道说你要用幻术吗?!」
「是的~。这还是我从大和的弹正殿下那稍稍学到的呢」
「……像我这样的忍者,只能负责收集情报,为完成主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这样的大战略我谋划不来。三河的武士,还有那群武斗集团……以及整个松平家,不,德川家,于我都没有什么亏欠。」半藏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如果没準备妥当就开战的话,我们还是会败给武田骑马队,将会变成和三方原一样的结局……为了守护德川家和公主的性命,现在只能出此下策了……但我不会就此屈从的。要是知道了公主的位置,我一定会把她夺回来,再杀了这个冒牌货!」
「不管你派出多少伊贺甲贺的忍者,也不可能立刻找到公主的下落。要花上几个月呢……另外,织田信奈马上就要过来了。半藏,平八,你们还是先退下吧。要是和知道公主影武者身份的人在一块,织田信奈一定会察觉到什么的。」
「哼,你这狐狸!之后一定要好好惩治你!我以伊贺甲贺忍者的名誉起誓,一定要找到公主!「到时候,你可不要以为自己能逃过平八郎忠胜的蜻蛉切!」
「好的~。你们随意吧。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加入一揆的,哪敢反抗公主呢。要是能让德川家……还有公主成为天下人的话,让我被杀掉也没关係。」
「……天下人?!」
「没错哦。现在织田、武田、毛利、上杉都聚在了一起,为了打倒对方展开最终的决战。而能渡过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浪潮,存留到最后的人,一定是家康大人。这是我在参与一揆并辗转四处流浪时,就一直在思考的策略。当然,因为公主她总是以织田信奈妹妹的身份自居,还请你们谅解我的做法。如果不是在参与一揆时遇见了世良田二郎三郎,我也会放弃这个计画的。这也是天命啊。」
但是,这两个人的长相如此相似,就连我的眼睛也无法分辨,即使是织田信奈应该不会注意到吧。半藏低声说道。
「……世良田二郎三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的长相会和别人如此地相似……」
「呵呵呵。『世良田二郎三郎』确实听起来像德川家一族的名字,但那是弥八郎小姐给我取的,这个『家康』也是。至于她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为了在这个乱世中勉强糊口才参加本猫寺的一揆的。」
「没错~。这个人,是上天为了帮我们实现这个策略而赐给我们的影武者。我在各国流浪时,得知了那个相良良晴一直竭力隐瞒的关于『未来』的结局。相良良晴一直在用自己的未来知识辅佐着织田信奈盗取天下。织田信奈和被南蛮传教士加斯帕尔操控的大友宗麟企图在这日本建立一个亲天主教的政权。还有……哎呀呀,这个可不能说呢。总之,这些是我根据各地间流传的关于未来的信息进行搜集汇总后得出的结论。织田信奈再过不久就要灭亡了。天下,最终将属于德川家——我对未来并没有十分确定,但我敢说至少有九成的把握。但是,把织田信奈当做姐姐般仰慕的公主,并没有夺取天下的打算。凭她的顽固个性,说不定真的会选择剩下那一成可能的另外一种未来。因此,在这段时间里,就让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来代替公主,夺取天下吧。」
「……天下……会成为德川家的掌中之物?难以置信了!那个成天『三河万岁』或者没事卖粮买米的公主居然会是天下人?」
「是啊。身为未来人的相良良晴和南蛮传教士的加斯帕尔,不也在为了织田信奈而奔走吗?要不是因为他们强行改变了历史的潮流(原文为未来,这里改历史感觉比较妥当),天下才不会被织田信奈盗取。他们对未来了如指掌,半藏。你应该也听说过,相良良晴对公主把名字改为德川家康这件事并不赞成。那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德川家康』将是日后的天下人。让公主把名字改掉,未来也许就会沿着原有的方向前进。我只能这样想。」
「不,仅凭这一点是不足以证明的。儘管你是个冷酷无情又谋略出众的军师,但你不是占卜师。你肯定隐瞒了决定性的证据,快告诉我!」
「你说那个啊。那可是不到最后关头用不得的最终策略。要是泄露出去的话,可就没什么用了。现在还不能说。」
「姦妇」本多忠胜瞪了本多正信一眼,正信则是满不在乎地报以笑容。半藏和忠胜二人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来找到他们的主君,但眼下他们不能违背正信。
「唔呼呼,劝说吉姊姊的任务就交给你啦,弥八郎~」德川家康的脸上浮现出了腹黑的笑容。
————以上这些,就是信奈无从得知的,德川家内部所进行的秘密会谈。
从这里开始,就是信奈对一益说出「破弃同盟」的来龙去脉。
「现在只好服从你了。但是你要敢加害公主的话」「就立刻宰了你」半藏和忠胜两人在留下这些话后就退下了。过了不久,因为在设乐原对武田骑马队的战术被破坏而前来问责的织田信奈,冲进了德川家康的阵中。
「竹千代!赶紧把别动队召集回来!」
在见到本多正信和改名后的德川家康后,信奈这才了解到,在背后操纵整个织田家包围网的幕后黑手——正是武田信玄的父亲,武田信虎。
而且,为了避免和武田发生全面冲突,就必须立刻从设乐原撤退,但这需要信奈的点头同意。
在那一瞬间,信奈的视野因为受到冲击而变得漆黑一片。
(……良晴……拜託了……赶紧回来……帮帮我……和十兵卫啊……!)
家康在一脸獃滞的信奈面前淡然说道:
「到现在为止,德川家都一直被织田家当作抵挡武田家威胁的『堤』和『壁』来利用呢,吉姊姊。我想,我们在三方原捨身奋战的时候,就已经将织田家对我们的恩情还清了。对不对,弥八郎?」
「是的呢~」
「吉姊姊。家康有这样一个坏毛病,要是有人敢把我逼上绝境的话,我绝对会大喊着『去死去死』,对眼前的敌人发起特攻作战哦~。这都是因为我太软弱的缘故~所以,和听到义元大人在桶狭间战败时惊慌失措的我不同,这次我也会像三方原一样,看见武田信玄就奋力冲上去的~我再也无法忍受吉姊姊对我一直发号施令了,是我下令让酒井忠次发动特攻的,恕我难以收回成命。」
这个乱世真是讨厌死了!我已经把「厌离秽土,欣求凈土」当作我们德川家的座右铭,家康一边吟唱着这八字真言,一边对信奈说道。
(竹千代她不可能这么软弱。她也许是一时陷入混乱,这之后她应该就能凭藉自己强大的精神力恢複过来。迄今为止,儘管她总是把死挂在嘴上,但她总是凭着那股劲儿奋力战斗,顽强地生存到现在。)信奈暗想。不过,事到如今也为时已晚了。要是酒井忠次从背后袭击武田军的行动陷入困境的话,武田骑马队就会直接向着防备不周的织田•德川方阵地席捲而来,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另外,要是酒井忠次队全灭的话,织田•德川两家的士气肯定会大受打击,陷入低谷。
总之,信奈想在设乐原建筑「防御阵地」,用三千挺铁炮对付武田骑马队的大战略,就此彻底破产。
一阵眩晕感向信奈袭来,但她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如果是一般的姬武将,面对青梅竹马在紧要关头背叛自己的事实,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冲击,甚至站都站不稳。
不过,信奈用超人的毅力和勇气稳住了自己的内心。
「……这样啊。总之,言下之意就是一旦确认了战败的结局,织田家就要从战场上撤退,你们也要解除盟约对吧。竹千代,还有本多正信。说到底,是德川家坚持要和武田一战我才出兵的,现在却变成我为了迴避与武田家的对决,抛下身为盟友的德川家不管不顾,反而临阵脱逃这样的形势。」
「如果吉姊姊认为是那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两家的同时毁灭,又可以保全公主她正直本分的名声。」
家康和本多正信同时点了点头。
本多正信回到德川家才不久,怎么两人间就如此步调一致了呢,信奈对此十分疑惑。
不过,这个德川家康看起来很像是影武者。即使这个影武者长得和本尊一模一样,只要本人不在,眼前的这个家康就足以以假乱真。因为本多忠胜,服部半藏,酒井忠次这些人都只奉家康为主公。
「……当织田军撤退的时候,你们……就会立刻向武田信玄投降对吧。」
「是呢。要是被织田军抛弃的话,公主和德川家就没必要再和武田家打下去了,信奈大人。但是呢,要是武田家给出的条件不好,让我们重新倒向织田家也不是不可能……总之,这都是假戏真做罢了。总之,现在只不过是在演一出墙头草两边倒的戏码而已。就是这样。」
「那你想提什么样的条件,正信?」
「只要时机成熟的话,我们就会回归织田家,攻取武田的甲斐信浓,再将北条家所支配的关八州大部分领地纳入德川家的势力範围就行。武藏那块地方只是还未开发的湿地,就交给公主和我们德川家的家臣团来开拓吧。」
「你想在东国建立一个与天下人平起平坐的大势力吗?你太贪婪了,本多正信。」
「西日本归织田,东日本归德川。我只是遵守了当初同盟时的约定而已。」
本多正信之所以提出如此强硬的要求,最重要的原因是害怕信奈察觉出这个德川家康是假货,进而逼问出自己隐藏的真正野心。信奈是何等的聪明,如果仅凭一句「织田和德川的缘分已尽」草草终止两家同盟的话,即便没有确实的证据,信奈或许也会注意到家康的异样从而警觉。亦或是信奈想要打破砂锅,查明和织田家解约的真正原因,通过各种谋略手段迟早会接近真像。所以本多正信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提出要「既要在武田和织田两方脚踩两船,又想要将武士的故乡——关东纳入囊中」的言论。让信奈误以为德川家着眼的仅仅是想成为一方的霸主,没有没有窥伺一统日本的「天下人」这一宝座的野心。为的是诱导信奈以为本多正信的目的是无论天下人的位置是到了织田还是武田手里,德川家都可以延续下去。
如果良晴这个未来人在的话,他一定能看穿正信真正的目标是「天下」吧。可是良晴还没有回到本州。
「……这样啊。如果我拒绝的话,织田和松平也会两败俱伤吧。我了解了。」
「是德川家,信奈大人。」
「那么,就在这里解除同盟关係吧。反正织田军一撤退,你们就要向武田家投降了。织田军将经由尾张,向美浓方向撤退。武田和织田,将再一次在美浓展开决战。在蝮蛇和山本勘助恩怨未了的美浓……」
「好的,那就暂时先这样。美浓是通达天下的腹地。武田信玄很可能会派德川军打头阵,由东海道进发,夺取尾张后再向美浓开进。不过,我们并不会烧毁清州城还有城下町。武田信玄也是个对烧毁繁华市镇这样的行为十分厌恶的武将。您放心好了。」
「……还是尽量多争取些时间吧。本多正信,你是德川家的军师,现在已不能再信任你了。你明明是竹千代的手下,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与本猫寺的一揆众为伍。后来你好像还在弹正那仕官,弹正也因谋反被织田家消灭了……难道说你是因为这些对织田家心存怨恨吗?」
「不不不。在我离开三河,在诸国间流浪的时候,我依然对我家主公保持了极高的忠诚呢。只要有我在,德川家灭亡的情况就不可能发生。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盗取天下的话,我们德川家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信奈大人。」
「对于你们那墙头草般的态度,我既没法信任,也不会抱什么期望的。我想,你是想让德川家在乱世的余波中生存到最后,之后再怎么样都没关係对吧?我可不相信你们在美浓开战时会回到织田家这个说法。可是,即便信玄赢了,她恐怕也不会将关八州赏赐给你们……」
「我们一定会在胜利的天平倾向织田时倒戈的。当然,如果我们认为织田家败局已定,我们自然会臣从武田家。就是这样。呵、呵、呵」
「……本多正信。没想到对像狗一样忠于主君的三河武士中,竟出现了你这样的谋士。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没有参加一揆起义,离开三河的话,织田家也不会来到这里吧。」「那么,该怎么办呢?」
「那么就到此为止了信奈大人。我们这边也要立即让酒井忠次撤兵才行呢。」本多正信窃笑道。
「吉姊姊。希望我们能够再度相会吧。」家康将「八丁味增」当作饯别的礼物送给了信奈。
织田家和德川家就此解除了同盟关係。
面对上杉、毛利正从背后步步紧逼的局面,织田家只得放弃继续和武田的战争从设乐原的战场上撤退,由东海道方向后撤往尾张。
「信奈酱,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听完你说的事情经过,我还是一头雾水啊?你们吵架了吗?」
听到返回本阵的信奈带来的冲击性消息,泷川一益变得有些六神无主。
「竹千代想离开我,自己独当一面了。想必她是对长期防御武田信玄这个任务感到心力交瘁了吧。」信奈露出了一抹哀伤的微笑————
「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她好歹也该知道,要是没有信奈酱的帮忙,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自立的!」
「还是别这么想了,左近。照你这道理,如果我死了,那你的武将生涯不就结束了吗?」
「是那样就好了!姐妹之间本就应该和睦相处,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个狸猫娘,为什么还想见风使舵?!一定是那个刚回归不久的怪异军师•本多正信在暗中捣鬼!同为本多一族,为什么她和平八郎忠胜这样的忠义之士差的这么远呢……!」
一益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要是用本公主的「他心通」的能力,就能让那个本多正信把她的真实企图全部说出来!连一个具体的承诺都没有,这出见风使舵的闹剧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你可不能再被她们骗了,信奈酱!一定是本多正信用了催眠之类的法术把那个自称家康的狸猫娘给操纵了!」(译注:他心通,佛教用语,指能看穿他人内心想法的能力。此处特指一益的特殊能力。)
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主张。
但是已经没什么余裕做这种事了,何况织田家的士兵也将悉数撤离。另外,这个时候身为谋士的本多正信肯定会严加防範,想要凭藉自己的特殊力量揭发正信阴谋的一益,很难跨进德川家的本阵一步。更何况,服部半藏和平八郎忠胜肯定会守卫在本阵左右,警戒着忍者的入侵。德川家和织田家已不再是盟友了,要是被贸然潜入的一益暗算,她恐怕会面临身首异处的下场。
「左近!赶紧把一切都破坏掉!可别让武田信玄和德川家察觉到织田军在设乐原做这些準备的真实意图!」
德川现今已决定臣从武田了。到底他们是假意归降还是假戏真做,信奈都无从得知。她更在意的是,这回「对武田的战争」中所计画的战术是否有被敌军看破。帮助信奈建造防御阵地的家康应该对这个「战术」有一定的了解。如果她真的打算当墙头草的话,她应该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武田。而且,家康也并不知道信奈这一战术的全部内容。不过依信奈执拗的性格,不把这些建筑好的阵地和城砦全部拆毁是不行的。
「到时候,尾张恐怕要暂时落入德川家的手中了。信玄一定会测试德川家的忠诚心。如果夺取了尾张,信玄就会在决战的场地让德川军作为马前卒。儘管如此,我们必须坚守住这座从蝮蛇手中继承下来的岐阜城。美浓是通达天下之地。为了达成天下布武,绝不能让这座城沦陷。可是……」
「德川会趁机偷袭的!」一益有些慌慌张张,而信奈却说:「不会发生那种事。」显得十分从容不迫。
虽说在战事中已经和织田家断交,但要是立刻袭击织田军阵地的话,家康正直本分的名声就会遭到怀疑。她只有保持沉默,目送着织田军「从战场上逃跑」而向后撤退。这样,家康才能维护她「正直之人」的名声。
(本多正信真是诡计多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家康的「品德」不为世人所诟,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我这个不断向睿山、御所的近卫、本猫寺这些古老权威挑战的叛道者,所无法比拟的地方啊。如此说来,他们最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归织田家了。)
信奈真的很想问问竹千代……不,家康,为什么她要这么突然地与自己分道扬镳。两人可是自打懂事的时候起就嬉戏在一块了。虽然彼此间的关係有些微妙,但她们却出乎意料地合得来。竹千代在年幼时就被松平家送到今川家做人质,却在中途被人掳走,转卖到了织田家。从那时候开始,被叫做「狸猫」的竹千代,幼名为「吉」的信奈,两人经常在尾张的各地跑来跑去。——还组成了「吉」、犬和狸猫的三人组。但不久之后,织田家为了交换被今川俘虏的人质,将竹千代送往了今川家。曾经的三人组转眼间只剩下两个人,这也是年幼的[吉]性格逐渐变得乖僻的原因之一。信奈再度回想起,当母亲告诉自己竹千代是织田家的敌人时,内心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她本以为,竹千代在桶狭间摆脱了今川家的束缚后,两人就不会再次走上敌对的道路。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果然是因为自己把她当成对武田信玄的挡箭牌,她才会如此恼怒吧。
「準备撤退,左近。」
信奈强忍住泪水,向一益下达了撤离的命令。
「但是信奈酱,要是我们在武田信玄的军队前慌慌张张地撤退,织田家就会因接连败于武田和上杉,而在天下百姓的面前威风扫地,士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在如今这样强敌环伺的处境中,这次织田军的败走将会成为一次致命的失败。」一益还是不愿意撤退。
「这样就正中本多正信下怀了」信奈压低了声音。
能够脱离眼下危机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捨弃」织田家家中的一员部将,让这名部将在信奈和家康之前擅自撤离设乐原的战场。这样一来,织田军的防线就会出现漏洞,信奈也不得不率军撤离,织田家还能彻彻底底地与德川家撇清关係,可谓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