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最后的晚饭,是社团联合大烧烤。
一百多名大学生包租一整套的烧烤工具,举行长达几小时的宴会。
这附近没有旅店或者住宅,因此很多人都毫无顾忌地大声交谈,场面热闹非凡。
每个社团成员脸上都洋溢这快乐的笑容,享受着城市里不常见的烧烤宴会。
宴会开始一小时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时间也来到了晚十点左右。
而我,独自坐在里宴会场数米远地石墙上,晃着双脚,看着海浪。
来来回回的海浪拍打上来,又退了回去,如此反覆,却又总是够不到沙滩的某处。
……如此反覆。
「出什么事了吗?」
我往旁边看去,彩华正在一旁俯视着我。
……完全没注意到。
这堵石墙需要从宴会场出口处绕个半圆才能到的地方。这个地方被像帐篷一样的隔板遮住了视线,不是找人的话绝对不会来这个地方。
……也有可能是喝醉了来吹海风的。
「说话呀你」
「没什么……没事」
「是吗?可你看起来就像被甩了一样」
彩华喝了口清酒后,在我们之间放了个小盘子,里面有四串穿着肉和蔬菜的烤串。
「你还什么都没吃吧。我给你烤好了,吃吧」
「……谢谢」
我伸手去拿,上面还带着余热,就放下了。说实话,没心情吃。
彩华坐在我身边,对我的举动没有多说什么。
「呀,海风真舒服」
「是啊」
正是因为海风才让我们变得黏黏糊糊,可意外的是,吹过来的瞬间却清爽无比。
海浪的涟漪声,给我的心盖上了盖子。
「……真由在找你。现在还没问题,再过一小时的话估计就来外面找你了。」
「……这样啊」
我低着眼睛,单腿站在地上。
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彩华说着「等下」,出声制止。她把手压在我膝盖上,随即又拿开。
「你啊」
彩华再次看向大海,眯起眼睛。
她的头髮被海风吹的四处飘,彩华不得不用手压着,谈了口气,说:
「没什么。我会向真由适当隐瞒的」
彩华站了起来,拍掉屁股上的沙子。
沙子沙沙地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我肯定是帮不上忙了」
……烦恼。
我皱着眉。不管理由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
对礼奈,我很抱歉。
「还是说,你有什么是想要问我?」
彩华用平静的声音,说着。
……想问什么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到:
「一件小事」
「嗯」
「先说好,我并没有在烦恼什么。只是想在黄昏海岸吹吹海风」
彩华眨了眨眼,笑着说「我知道了」,然后重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不这么说的话,彩华也许会察觉到什么。即使把一切人和事都包装起来,她也一样能看穿全貌,这就是彩华。
但今天礼奈没有和彩华碰面,所以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联繫。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问——
「我知道了。要不回去再说吧,我没时间陪你恶作剧。难得的一次旅行啊」
她那明朗的声音让我感到意外。彩华微微笑着说:「就这样」,然后从盘子里拿起一串吃了起来。看到吃的津津有味的彩华,总觉得安心了点。
我也拿起一串,尝了尝串在最顶端青椒,闭上眼,任由苦味在口中蔓延。
平时不怎么吃青椒的我,现在觉得这个味道刚刚好。
「……你高中的时候,被榊下告白了吧」
「嗯,是啊。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啊」
不一会的功夫,彩华就吃完了,然后把纤细的竹籤放回小盘子里。
「……那家伙做过的事,我现在也无法原谅。即使那家伙是那时向你告白的人中,是最好的那一类」
「嗯,客观的说,是的」
「如果那家伙性格特别好,没有陷害你。如果这样的他还一直喜欢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彩华歪着头,仰望着夜空,说:
「嘛……不知道。这个新版本的榊下我是真的没法想像。到时候再说吧,以上」
「……嘛,也是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吧」
不断地询问,会让人觉得不自然。
我叹了口气,如此反省着。
不过,彩华好像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组织语言说:
「唔,跟他说我很高兴他能喜欢我……差不多这样吧。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然后彩华继续说:「毕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跟你说过吧,我会优先考虑自己。你也知道,现在稍微有点不一样」
彩华耸耸肩,苦笑着说:
「但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怎么说?」
我话音刚落,彩华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唔,总的来说就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彩华咕噜咕噜喝完后,把罐子放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海风已经停了。几米外的喧嚣声比刚才更大了。
但不可思议的是,彩华的声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让我觉得振聋发聩。
「对方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我这么想,所以如果被我甩了一次的男生再来向我告白的话,即使再甩他一次……我也不会感到愧疚。如果是我先诱惑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彩华又补充道:「不过不太可能就是了」,继续说:
「当然也有人认为我这种想法就是逃避。事实上,要是我和被我甩过的人关係好就会被人说不负责任,而如果冷淡对待的话就会被不知情地人揶揄为疲于应对,两难啊」
会想起高中时代的彩华,脸上又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总之,到底要怎么应对还是取决于你所倾向的价值观,没什么两全之策」
「取决于我吗」
「就是这样。不管怎么应对,如果偏离平均常理太多的话,最终都会遭到他人的指责。每件事都是这样,比如我,就曾被大家嫉妒」
「啊哈哈」
「你这谄笑也太明显了吧!」
彩华攥着拳头,不一会就鬆开了。
「平均常理或许只是众多事例中的一个罢了。实际上到底适不适合自己的性格和情况就是另一说了」
谁也不知道——彩华是想表达这个吧。
可惜,猜错了。
「正确答案只有自己知道。有些事只有自己的能做出决定。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了。对方也是这样吧?就像你会考虑很多一样,别人想的也不少。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思考过后的结果」
我不由得把脸埋在膝盖里。
……彩华的故事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彩华所说的甩对方两次的状况,都是在被告白的前提下。
这并不完全符合我和礼奈的关係。
但是——可能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很长时间的缘故,我能理解她的价值观和想法。
「这个年纪啊,确实」
我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儘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彩华又把被风吹乱的头髮拢到耳旁,看着我说:
「比如说,要是你的价值观有些奇怪,你要怎么办?总是按照接近他人的常识来规划自己的行动吗?」
「……我——」
怎么办呢?……将这个问题带入几小时前发生的事思考,可知明确的平均值才并不存在。
但是,从伦理和公众形象的角度来看,存在着一个安全点。
和前任的那段二人世界。当我们再次意识到彼此的男女关係时,再继续保持之前的暧昧关係就变得不再合理。
现在的我无法继续坚持「本人接受就好了」的主张,而又找不到支持我们关係的根基。
……但是。
彩华直视着我,说:
「迎合平均有时会是最好的。同样,有时不配合才是最好的。如果是为了追求本心的话,即使不刻意迎合也没关係」
「追求本心……」
说的真好啊。彩华这些基于过去的事情所说的话,真的很有说服力。
但我心中,还是只有一些模糊的样子。
原因显而易见。我无法像彩华那样仔细地分析自己,也不能像彩华那样清楚地把握自己的心境。我没办法告诉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说实话,我想再多听听彩华的建议,我想多和彩华谈谈,从中得出答案。
但我尽量不想依赖她。
彩华不会永远在我身边。
所以,我想在成为社会人之前,拥有最低限度的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段时间以来,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咬紧牙关,继续眺望着夜晚的大海。彷彿黑暗笼罩一切一样。
就在这时。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话,还有我在」
我睁开眼睛,不由得看向身旁。坐在旁边的彩华,手肘杵在膝上,托腮看着我。
「……自己想不明白时,要好好的依赖她人哦。这和準备考试不一样,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不够的时候」
口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触感。
是綉着向日葵的荷包。
——几小时前忘了还给她的东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