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話 歸途

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凉意。

因为酒精温热起来的身体，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从拉麵店出来之后，我怀着有些烦闷的心情踏上归途。

我以为志乃原跟那月接下来应该会一起去哪里逛逛。

然而当我看向身旁，却一如往常地有志乃原相伴。

她感觉讲话讲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不禁打断之后问道：

「妳为什么跟过来了啊？」

「好过分！」

面对我的提问，志乃原做出夸大的反应。

「我跟来啦。」

「妳是先跟那月约好的吧？一般来说会跟那月走才对啊。」

「我随时都能跟那月去吃饭嘛～～」

「妳也随时都能来我家吧。」

我这么一说，志乃原啧啧地摇了摇手指。

「你真是不懂耶，学长。今天这一天在这段人生当中可只有一次喔。会想将如此贵重的一天用在能满足自己欲求的地方，可是说非常自然的行为。」

「喔，原来如此。」

「不要敷衍带过啦！」

我将刚才在便利商店买的蔬果汁，递给挥舞着手脚以表达不满的学妹。我也含着吸管，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这给吃了不健康饮食的身体带来一点一点吸收了营养的感觉。

多少排解了一点心情之后，我叹了一口气。

「我很喜欢学长家呢。」

「是喔。」

要两个人共处一室是没问题，但我家绝对称不上宽敞。

出社会之后，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住，我也想租个一房两厅外加厨房的房子。

对于很喜欢待在家里的我来说，现在这个家让我不太满足。

「很棒喔。家里也很乾凈。」

「多亏有妳就是了。」

「这倒是。不过，比起这种事情，还是有着更明确的理由。」

「哦，是什么？」

「因为学长也在同一个空间自在地放鬆！」

……这种话要是当真了可就没完没了。

我跟志乃原的关係和彩华的那种又不一样，是因为我没有认真把志乃原说的话当一回事才得以保持的，一种不可思议的关係。

正因为如此，平常我才会随便带过这种发言。

然而对于刚才察觉那月对自己抱持反感的我来说，出自好意的一番话让我觉得比平常还要更加开心。

──我确实是个奢侈的人。

「谢谢妳啊。」

「……你怎么了吗，学长？」

志乃原张嘴鬆开插在蔬果汁当中的吸管，并抬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表达出「没什么」的含意。

但似乎是从这个动作察觉出了什么，志乃原开口说：

「我先跟你说一件事喔。」

「嗯？」

「我觉得跟学长相处的时间比较开心。」

「……所以妳才会来啊，我刚才也听妳这么说了。」

「还不是因为酝酿出这种感性的气氛，我才会再说一次啊！请你不要这么冷静地回应，再说点情绪化的话也好吧！」

志乃原一边说着「真的老是这么冷静耶～～」，就走到距离我前方一步的地方。

因为比起跟那月一起，跟我相处的时间还比较开心，所以才会以我为优先。现在志乃原确实待在我身边，也证明了这番话没有虚假。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禁思索起来。

究竟是自己的什么地方，让志乃原抱持这样的好感呢？

但丝毫不顾及我这样的思绪，志乃原一股劲儿地转过身子，并朝我问道：

「现在学长家的冰箱里有準备食材吗？」

「没有那种东西喔！」

「为什么你有办法自信满满地秒答啊……」

应该是大致上想像了冰箱里的状况，学妹呼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将至今的思绪先摆到一边去，向志乃原辩解道：

「别叹气嘛，这也没办法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志乃原没有来我家的时候，我大多都是用便利商店的便当或是杯麵填饱肚子。

我当然也十分清楚自己下厨不但对身体比较好，也比较不伤钱包，但最近就是提不起干劲。

自己一个人外宿之后，真的就更能深切体认到对家人的感激。

还有，对于会替自己做家事的人也是一样。

「但是学长，要是你在我没有来的时候也会买些食材放着，像今天这种时候我就可以帮你做点宵夜了耶。」

「……真的假的，早知道就买点放着了。但冷冻库里有冰可以吃喔。」

「吃完会冷所以不必了～～」

志乃原一口回绝我的提议，并再次与我并肩走着。

看着学妹跟平常一样对我很信任又亲近的样子，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让我产生了些许莞尔的心情。

「学长，还是明天我来做早餐给你吃吧？」

「可以吗？」

「当然，我也想跟你一起吃早餐！」

甚至没在那月面前露出来的纯真笑容。

以及表露出好感的发言。

一旦这些全都朝着自己而来，我反而无法率直地接受，不禁逃向得不出答案的无为思考之中。

面对这个学妹时，让我确实产生了一种自觉。

──想接纳他人的好意，也要有一定的器量才行。

而我就是缺乏这点，志乃原才会放心地窝在我家。

「……真难堪啊～～」

「咦？难道想吃早餐还需要理由吗？」

「才不是！」

「你突然就喃喃说什么真难堪，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嘛！」

「这倒是抱歉了。」

一边向她十分有道理的反驳道歉，我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加深了我跟彩华之间关係的过程中，发生过可以称作「契机」的事情。

正因如此，跟彩华之间在我心中是一种得以理解的关係，而且也打从心底感到舒坦。

然而，跟志乃原之间并不存在像跟彩华那时一般的事情。

既没有足以成为挚友的戏剧化发展，也没有成为情侣时告白的仪式，就只是很亲近而已。

两人之间明明这么要好，却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或许，我正是因此才会困惑。

就算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多无谓又或是有多无聊，我还是会不禁下意识去想──

──为什么志乃原总是跟我在一起呢？

「志乃原，妳跟那月很要好吧。」

「对啊，打工的时候我们非常要好喔。」

「妳知道为什么妳们会这么要好吗？」

志乃原像是无法理解我这么问的意图，只见她稍微歪过了头。

「跟人变得要好需要理由吗？」

「……如果只是普通要好，我也不会想这么多啦。但对于特别要好的对象，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呢。」

我避免明白指出自己在说的就是志乃原。

志乃原只在转瞬间露出思考的动作，接着就开口说：

「嗯──我跟那月变好的原因是什么啊？应该是因为很可爱吧。」

「咦？」

「……你那是什么『这家伙的脑子没事吧』的表情啊。」

志乃原半眯着眼噘起了嘴。

接着左右晃着身体，仰望起清澈的夜空。

「今天那月感觉比平常还更神经质了一点呢。」

「是喔。」

「打工时有很多客人来的时候，那月也会对工作效率比较差的其他工读生展现得比较神经质。虽然绝对不会说出口，但大概是跟她亲近的我会感受得出来的程度。」

「哦……」

「我啊，说穿了，很讨厌那种情绪化的人。」

「咦！」

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用「不太喜欢」这种婉转的说法，直接说了讨厌。

见我表现出这样的反应，志乃原连忙摆了摆手。

「啊，请你不要误会喔。我只是讨厌情绪化的人，这并不代表我讨厌那月。意思只是如果看到有陌生人做出这种反应，我就会不想靠近而已。」

「那妳为什么会跟那月这么好啊？」

「是在跟她变得要好之后，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人。但在跟一个人变成朋友之后，就连那些不喜欢的地方看起来也会觉得有趣。学长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经验呢？」

……的确有这样的经验。

而且志乃原正是那个例子。

我不喜欢会逕自踏入我家这个私人空间的人。

要是自己的步调跟习惯被别人打乱，会让我觉得非常讨厌，也难以接受。

但我却不觉得志乃原很讨厌。

那就像志乃原所说的，是在跟她变得要好之后，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原因不外乎是这段关係好到打破了我所建立起来的高墙。

一旦原谅了这点，就不难延续这段关係。

我现在跟志乃原的这份关係，正肯定了她的这番话。

「……也是呢。」

我这么回应，志乃原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旦跟一个人变得要好，我就会想要一直要好下去。」

「那元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