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季节差不多快结束了。
花季时盛开的樱花树上,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一点花瓣,相对地开始有些新的绿叶掺杂其中。
像之前那样时而感受到凉意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就算是太阳刚升起不久的早晨,感觉也舒服多了。
现在的时间才早上六点多。
然而我已经从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出来,提着塑胶袋踏上归途。
上一次这么早就开始活动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直到这个时间都醒着还没睡,倒是常有的事。
睡衣加拖鞋的打扮,可不能在有许多人出外走动的时段穿出门。能够这样外出,算是这个时段独有的特权。
正前方迎面走来一个带狗散步的老人,对方朝我点了点头,我也稍微点头回应。
只因为对上眼就跟一个陌生人点头打招呼,或许也是这个时段才会有的事。
回家之后,我先将塑胶袋随手放在玄关。
从袋子里露出来的是几天份的早餐。儘是甜麵包或饭糰等,可说是学生伙伴的便宜品项。
我只拿出甜麵包就走回房间。窗帘紧闭的室内还有些昏暗,但我毫不介意地拆开了甜麵包的包装。
今天之所以早起,是因为第一堂便是很看重出席率的课。加退选期间也已经结束了,因此只要每缺席一次,想拿到学分的难度就会变得更高。
能够轻鬆拿到学分当然最好,为防自己起不来,我设定好从该起床的一小时前,闹钟每隔五分钟就会响一次,但不知为何今天闹钟第一次响的时候我就醒了。
「……冷冷的。」
一边喃喃自语着,就将甜麵包塞进嘴里。
最近的饮食变得都是以温热的食物为主,去便利商店的次数一口气就减少很多。身体确实是比较健康了,但总觉得也变得无法坦率觉得甜麵包好吃。
这也让我感到有些寂寞,但这就是所谓的奢侈吧。
一边想着这种事,我为了让自己完全清醒,便咬着甜麵包就打开了窗帘。
只要再看个智慧型手机的画面,就能完全清醒了。
耀眼的朝阳让我闭起单眼,并一边滑起手机。
『看来你今天很早睡呢。晚安!』
这是昨天传来的讯息。
虽然是快要换日时所传的内容,但熟知我熬夜频率的人,确实就会这么说。
然而对象既不是彩华,也不是志乃原。
传送讯息的对象,显示出「礼奈」二字。
我一边打开聊天画面,便回想起上星期发生的事。
──从零开始。礼奈是这么说的。
在那之后的这一星期,我们每天都会透过LINE聊天。虽说是每天,但也不是聊得多么频繁。就只是讲个几句话而已。
即使如此,我们两人之间还是流逝着直到前阵子都还难以想像的平稳时间。
『早安。因为我今天第一堂有课。』
传出去之后,我的手指暂停了一个瞬间。
接着又打了『难得在闹钟第一次响的时候就起来了』并传出去。
礼奈深知我每天早上都会关掉闹钟好几次的事情。令人意外的是,我约会的时候几乎很少迟到,但那绝对是多亏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个不停的闹钟。
……约会啊。
曾几何时,我们还是那样的关係。
我久违地想抽个烟而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戒烟成功之后过了几个月,现在家里甚至连个空烟盒都没有。
「……可恶。」
并非针对任何人,我这么骂了一声。或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跟礼奈交往的那段时间,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确实是一段幸福的时间。接受我告白的礼奈曾说「我会让你幸福」。而且也确实如此。
破坏这一切的就是我自己。
这一星期以来,每当收到礼奈传的LINE,我的心就会感到一阵刺痛。
我没办法隔着荧幕确认礼奈的表情。打出这些文字的礼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说不定我本来甚至不被允许去想像这些事情。
虽说几经波折,但我们的关係之所以可以重新开始,都是多亏礼奈有着宽大的胸怀。
但已经回不去了。我们没办法直接将那段时间置换到现在。
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一点,才总算能够重新站上起点。
这跟志乃原或彩华之间,又是不一样的扭曲的关係。
即使如此,事到如今我还是会想。
要是我们就那样断绝了关係,即使过了再久,梗在胸口的心结还是不会解开。
明明是自己选择离开的,一旦和解就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很明白这实在太自我中心了。
甚至连我都不禁讨厌自己。
……然而──
我还是很高兴,我们的关係可以重新开始。
◇◆
由于抵达大学的时间还很早,此时学生都还零零散散的。
要是到了第一堂课开始前半小时,校园内就会跟平常一样满是学生了吧。
「学长,你是不是没什么精神啊?明明是睽违一星期看到我耶~」
「跟平常一样好吗。我早上都是这样。」
我用平板的语气这么回答之后,就喝起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咖啡欧蕾。
跟我一起并肩坐在五号馆二楼长椅上的是志乃原。在这所大学会用学长称呼我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学妹了。
她穿着米色剪裁上衣,搭配华美的红色裙子。
这样的打扮很符合志乃原的风格,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四周的目光想必都会集中在她身上吧。这让我很想在那之前进到教室里。
「我知道学长早上都很没干劲。但你从刚才开始就完全不看着我,又是为什么呢?」
正当我在想该怎么回答时,志乃原就用像是想到什么好点子似的语气说:
「就算不是真心话也没关係喔。」
「一大早就太有眼福的话,之后一整天都会很难熬。」
「啊哈哈,那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这竟然不是你的真心话吗!」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志乃原凑了过来。
我跟不上学妹一大早就很激昂的情绪,不禁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不可以一大早就叹气喔。明明就是睽违一星期见到我,也太奢侈了。」
「……啊──已经过一星期了啊。」
我抬头仰望天花板,并一股劲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然而硬邦邦的长椅就像是看不惯我这副委靡的模样,只回应了一阵疼痛的感觉给我。
「距离学长上次跟礼奈见面,已经过了一星期。我也刚好从那天之后就忙东忙西的,都没办法去学长家,但真没想到这段时间你竟然完全没有跟我联络!」
「妳也没有跟我联络啊。妳要是传LINE给我,我也会回好吗。」
我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一句之后,志乃原便抓着我的肩膀猛力摇晃起来。
「我!是希望!学长可以主动联络我啊!」
「啊呜啊呜啊呜……」
我的声音随着身体摇晃而发出来,她却无意间鬆了手,害我差点从长椅上摔下去。
我正想向她抱怨「我是因为相信妳才随妳摇晃身体的欸,没人这么过分的吧」,并抬起头来。
但当我看到志乃原的表情,不禁就止住了嘴。
那双眼睛当中,并没有寄宿着戏弄我的色彩。虽然没有要戏弄我却害我差点跌倒这点反而更令人感到害怕,不过这样的心情现在也必须先搁置一旁了。
「学长,你觉得怎么样?」
「……是要在这里说那件事吗?」
察觉到志乃原想问的事情,我环视了四周。然而,附近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距离开始上课还有好一段时间,即使如此没有任何人在也真是罕见。
「可以在这里说吧。」
「……是是是。」
我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回应志乃原的确认。
话虽如此,我本来也打算哪天志乃原来我家的时候跟她说这件事。那一天,年纪比我小的她,却还是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无论结果为何,我跟礼奈可以重新开始,都是多亏了这个学妹。
既然如此,要向志乃原说起整件事的始末,也没什么好令人担忧的。
「……妳说得对。」
我开口这么说,志乃原便眨了眨眼。
「我说了什么来着?」
「妳说视情况有酌量的余地。」
我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不禁皱起脸来。
「岂止有余地而已。这一切的原因都出在我身上。」
我要是再多顾虑一下礼奈的心情,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要是我这颗不中用的大脑能多出一点懂得站在对方立场着想的皱褶,应该就不会产生那样的误解才是。
我紧咬着唇,低下头去。
真的让人心生厌烦。我并没有像高中时的榊下那样,做出刻意伤害人的事情。
我敢说自己并没有那种不道德的想法。
但是,就结果来说我还是伤害了礼奈的话,那我不也是一丘之貉吗?这一个星期以来,这样的想法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简单来说,就是话说得不够清楚。」
「咦?」
我抬头一看,只见志乃原稍微歪过了头。
「如果话说得不够清楚,当然会产生误解。要是直到最后都没把所有想法说出口,那误解到最后一刻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找不到可以反驳志乃原的话,就这么闭上了嘴。
……就算不用多说什么,对方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的关係就某方面来说,算是理想中的情侣。但或许那终究只是一种愿望而已。这会让某一方,又或是双方都必须有所忍耐。
而要减少这样忍耐的次数,就只能靠言语传达彼此的想法。
说不定就是要像这样一再反覆地重新建构细微的关係,最终才有办法时而察觉对方的想法。
我跟礼奈又是如何呢?
……根本不用多想。这个现状就是回答了。
「学长,你这一星期应该都闷闷不乐地,甚至是郁郁寡欢地责备着自己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志乃原坐在长椅上晃着脚,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学长,没有好好表达的人不只是你,礼奈也是。她应该是对此有产生自觉,所以才会想重启跟学长之间的关係吧?」
「即使如此,促成分手契机的人还是我。」
确实志乃原说得没错,当时礼奈要是有吐露出自己想法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会圆满收场了。
但做出这个契机的人无疑是我,而且我也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说是礼奈不对。
「那种契机想必到处都是喔。我觉得不过是这次刚好出现在学长这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