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运球的声音在整座体育馆内迴响着。打蜡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对于国高中都参加篮球社的我来说,这里是个让人感到很自在的地方。
今天是跟礼奈约好的,篮球同好会「start」的活动日。
我现在穿的球鞋是自己带来最喜欢的一双,谨慎地绑紧鞋带。站起身来,当鞋底摩擦地板时,发出了令人觉得舒坦的声音。
地板的状况也很不错。
「欸,悠。」
「怎么了?」
我这么回应从旁向我搭话的藤堂。
藤堂说着「还有怎么了」,便用大拇指指向后方。只见礼奈就站在他手指示意的体育馆入口处。
「我才想说你怎么带了那个学妹以外的女生来,那个人是你的前女友吧?」
「是啊。」
大概是对于我乾脆承认的态度感到狐疑,藤堂不禁皱起眉头。
「你们该不会複合了吧?」
「不,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她来?你被劈腿了吧,这也太莫名了。」
藤堂露出有些傻眼的表情。感觉就像在说「竟然把劈腿的前女友带来,到底是在想什么」一样。不过,要是状况就一如他说的那样,我应该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吧。
「以防万一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你应该没向任何人说过那件事吧?」
我这么一问,藤堂立刻回答「当然没说」。
「大家只知道你们分手了而已。我会确实守住这方面的界线。但要是听说悠喜欢上哪个人之类,那种事我也有可能到处宣扬就是了。」
「你的那条界线应该有点问题吧……」
听我这么说,藤堂不禁笑到肩膀跟着抖了起来。
虽然心里还留点不安,但要是到了我连藤堂都无法相信的时候,就真的是无法相信任何人了。儘管是上了大学才结交的朋友,他在我的同性友人当中是最常相处在一起的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跟藤堂说清楚我跟礼奈之间的事情。
要暴露出自己难堪的一面确实会让人裹足不前,但想到这关係到替礼奈平反就不算什么了。
「藤堂,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我在藤堂身边再次坐了下来。
朝入口处瞥了一眼,只见礼奈深感兴趣地看着其他同好会成员在射篮的样子。
──我有拜託礼奈在我将所有事都跟藤堂说完之前,先在那边等一下。
我有跟包含彩华及藤堂在内的几个朋友说过「分手的原因是礼奈劈腿」这件事。在这个同好会当中就只有藤堂知道,但总有一天我必须向所有人澄清才行。
礼奈说过「不用为了我这么做也没关係」。
因此,我接下来要採取的行动对礼奈来说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看在她的眼中或许没有太大的意义。
然而,这是我至少该做的决断。
为了往后在面对礼奈时,可以不带任何忧虑的必要条件。
所以我这样的决断只不过是高举「为了礼奈」这个借口来保护自己而已。即使如此,只要这项举动的结果可以让我再跟礼奈重新开始的话,自保的行为也就能赋予意义了吧。
向藤堂坦言这一切,就是这项决断的第一步。
我下定决心之后平静下来,接着吸进了一大口气。
「我之前跟你说,我被女朋友劈腿了对吧。」
我向一脸费解的藤堂娓娓道来。
回想起去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也带着自我反省的意思,我花了点时间仔细述说。
一开始藤堂还只是用轻鬆的态度听我说,但他的表情也渐渐认真了起来。
藤堂是个对女朋友很专情的男人。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会让他瞧不起我。以藤堂的个性来说,应该不至于改变他表面上跟我相处的态度,但就不知道他内心会怎么想了。
开始说起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这有可能导致一个知心的朋友跟我渐行渐远,但我也没办法说到一半就中断。
几分钟后,我总算道出一切。
唯独没有明言提到彩华的名字,但藤堂说不定也猜得出来。
而且实际上只是我欠缺思虑,彩华本身也没有错。但能正确理解这一点的人,恐怕就只有我而已了。毕竟我跟彩华之间的关係,就只有我们当事人才清楚。
就连藤堂也无从得知我跟彩华为什么会建立起跟他人划出一线之隔的关係。
正因为我们共度了高二时的那个空间、那段时间,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关係,但这肯定很难只用言语去形容就能博得让他人的理解。
关于这点,我跟彩华都有所自觉。
我认为正因为如此,彩华才会因为礼奈这件事而重新思考跟我之间的关係,这也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但在电话中跟她说过礼奈的事情之后,彩华也是一如往常地跟我相处。
这多少让我鬆了一口气。
即使这在他人眼中可能是一段扭曲的关係,但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事物。
话虽如此,这件事跟我面对礼奈时採取的行动完全是两码子事。
对于自己想得不够多所招致的现实,我现在必须堂堂正正地面对才行。
为此,向藤堂全盘托出就是我要踏出的第一步,然而在我倾诉的期间,他一语不发。
──想必是瞧不起我了吧。
当我自己说起这件事,觉得越听越过分的感受就更加强烈。
藤堂想必也是想破头也不知道该答覆些什么才好。
我一直等着他做出反应,不久后,藤堂总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幸好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抱歉。还让你费心顾虑这么多。」
藤堂也跟彩华一样,至少在我刚分手的时候,都为我顾虑了很多。但那是因为牵扯到被劈腿这番特殊的状况。如果只是单纯分手了,藤堂应该也不会太过顾虑我的心情才是。
更何况彩华多加顾虑之后的结果是一笑置之,藤堂则是戏弄我一番,总之都不是常人会採取的行动就是了。
藤堂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便笑着说「我只是在闹你而已啦」。
「不过,礼奈倒是满可怜的。」
听藤堂这么说,我也摇了摇头。
「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你要是也因为这件事而瞧不起我,那也无可厚非。」
我说话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但没想到藤堂却轻声笑了起来。
「不。说穿了,我也能理解你的举动。我也有过因为将所有开心的事情都逐一跟女朋友分享,结果不知不觉间惹得对方生气的经验。」
「你也是?」
他给人的印象很体贴,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这个同好会也有很多新生加入,但这是在藤堂担任代表之后,我们才能在为数众多的篮球同好会当中招募到这么多人。
不管跟谁都可以没有隔阂地欢谈,无论学长姐还是学弟妹,不分男女,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撇开因为是朋友就特别偏袒这点,在同年的人当中,像藤堂这样具备许多值得尊敬的特质的人,真的很罕见。
一想到这样的藤堂也曾有过跟我同样的失败经验,就让我不禁莞尔一笑。
「……原来你也会这样失言啊。」
「笨蛋,当然会啊。我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反覆经历这些失败的经验,才会跟现在的女朋友交往得这么顺利。之前的女朋友也是因为这样吵了起来,然后就被对方甩了。」
「是喔。我还以为你在那方面的体贴是与生具来的耶。」
我开玩笑说道。藤堂也扬起嘴角回应:「哈哈,怎么可能。」
「先尝过大家都会经历的失败之后,当大家失败时就能保持从容了。悠,你对我抱持的印象,不过就是其结果而已。这样还满吃香的喔。」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起来特别有分量。应该是因为这并非借镜于他人,而是藤堂自己实际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所得到的结论吧。
除了恋爱之外,这番感觉可以运用在各种情境上的理论,也让我完全接受了。
「很常听到什么大人的从容。但那应该是事先经历过失败,才有办法展现出来的吧。」
我这么说着,便站起身来。
失败为成功之母。
如果我跟礼奈之间发生的事情算是一种失败,说不定往后终究会有以那次经验为基础并进一步活用的瞬间。
我不知道那会是半年后、一年后,还是更久以后的事。
但只要我没忘记跟礼奈之间的事,那个瞬间就一定会到来。
「真不知道到时候你的对象会是谁呢。」
藤堂这么说着,便扬起一抹窃笑。
我只花了转瞬即逝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情,随后就放弃了。
「搞不好是你喔。」
「拜託不要。」
我对依然坐着却往后退开的藤堂轻声笑了笑,而后朝礼奈的方向走了过去。
礼奈从入口处那边谨慎地看了过来,而我也跟她对上了视线。
我全都向藤堂坦言了。
──如此一来,我应该就能更不带忧虑地跟礼奈聊天了吧。
这个答案一定很快就能知道。
恐怕就连我们再次重新开始,这个决定是好是坏也是如此。
我朝着礼奈高举起手,向她示意我已经跟藤堂谈完了。
◇◆
「悠太!」
伴随着这道呼喊,橘色的球体收进我的掌心。我一朝篮框看去,便知道这里距离太远,还不是可以挑战射篮的位置。
前方有两个对手防守。
一个人很快就阻挡了传球的路线,我在内心啧了一声之后,一边寻找其他传球路线。其他队员都各有对手盯得紧紧的,让我找不到可以传球的对象。
「你自己上!」
场上传来某个人焦躁的呼喊声。
像是要呼应那道声音一般,我用一只脚支撑住身体转移重心。对方也很快地做出应对,为了阻挡我的去路,整个人切了过来。
──就是这里。
我让身体转向后方,比防守的人更向前探出半个身体并展开进攻。
视野拓展开来之后,藤堂就在眼前。
当我为了传球而伸出双手时,总觉得藤堂露出了严厉的表情。
「……我知道了啦。」
我持续运球,并横向跳起硬是甩开掩护防守,并在落地前射篮。
打到篮板反弹的球,就这么直接落进篮框之中。
「你明明就能做到那种动作,为什么每次都老是想着要传球啊?」
藤堂这么说着,敲了一下我的肩膀。
身体承受了跳动带来的负担,不禁刺痛了一下。
「传球也是一招漂亮的团队合作吧。」
「当然是。但如果你心里只有传球这个选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藤堂捏扁了喝光的宝特瓶,并皱起眉头。
「悠,你那种不想因为自己而分出胜负的想法,比赛中都表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