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話 道歉～彩華side～

她就站在大学的校门前。

染了一头漂亮的暗灰色头髮，兼具了耀眼及沉稳氛围的女大学生。

竟然曾跟稀有价值这么高的女大学生交往过，那家伙也满不容小觑的。

一边想着这种事情，我开口向她搭话：

「礼奈，妳好。」

礼奈做出抖了一下的反应并抬起头来，接着睁大了双眼。

「美浓……彩华。」

「为什么用全名叫我啊？」

我这么说着，并露出苦笑。

想要缓和气氛而扬起的笑容似乎没什么效果，我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僵硬。

见我这样的反应，相坂礼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见她抿紧了双唇。

「什么事？」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妳果然讨厌我呢。这倒也是啦。」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今天来见礼奈的目的只有一个。可以的话，我想跟她去没什么人的地方谈谈。

但礼奈如果拒绝我的话，就只能在这里达成我的目的了。

「礼奈，可以换个地方谈谈吗？」

「不行。我跟朋友有约了。」

「妳是指跟那月约见面的事吧。那是骗妳的。」

「……妳为什么会认识那月？」

礼奈这次真的皱起眉间，露出不悦的表情。

擅自被人踏入自己的交友圈，会觉得不开心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那月也是我的朋友。

之前听那家伙说那月跟礼奈认识之后，我就决定若要跟礼奈见面，就要透过那月。

可以的话，我不想让那家伙得知接下来我要採取的行动。

「那月跟我是同一个同好会的。情人节派对的时候，礼奈也是透过那月来跟那家伙见面的吧。就跟那次一样。」

我这么一说，礼奈有些垂下头去。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坏心眼。

我有察觉这点并反省了一下，但我还不想露出这样的态度。

「所以呢，有什么事吗？就在这里说吧。」

指定在平常就比较少人经过的校门见面，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即使如此，还是非常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撞见。

──但这也没办法，何况也是我不好。

我做好觉悟之后，向她深深低下头。勾在耳后的头髮鬆了开来，发尾大幅接近了地面。

「我想向妳道歉。对不起。明明就不知道『原委』，却还自以为是地对妳说了很多。」

头上传来了礼奈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的动静。

我那次真的对礼奈摆出了很高压的态度。

之所以会用那种态度对待礼奈，是为了那家伙……当时我是如此深信不疑。那家伙对于我的行动应该也是採取了一样的解读，所以才会几乎没有对我的用字遣词有什么意见。

但是，现在想想应该并非如此。

我想必只是对于礼奈曾相伴那家伙身边这个事实，还有儘管有过这样的事实却还是很乾脆地分手这件事，厌恶到难以忍受的程度而已。

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自己的──挚友因她而受苦。只是我觉得讨厌而已，只是基于这样自我中心的想法而已。对此产生了自觉之后，又得知那次劈腿几乎可说是冤枉的，我就没办法在不道歉的状况下，任凭这件事过去。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礼奈沉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要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而道歉。」

「咦？」

我不禁抬起头来。礼奈用僵硬的表情垂头看着我。

「彩华。妳这是为了什么而道歉？这是为了我道歉吗？绝对不是吧。」

忍不住想反驳的我张开了口。但是，我说不出话来。

因为礼奈的这番话，就像是看透了我刚才的那番想法。

「我知道悠太跟妳特别要好。我还在跟他交往的时候，也想儘可能尊重你们之间的关係。」

礼奈这么脱口而出，就像是要倾吐出堆积已久的情绪般，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但是，说真的，我也不想说这种话，而且也很难堪。但那时我还是希望妳能顾虑一下。」

这番话让我垂下了视线。若要说对于至今的行动完全没有感受到罪恶感就是骗人的。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了礼奈行动也是事实。当时我自认没有跨越以一般常识来说最低限度的界线。

「……那家伙跟妳交往的时候，我有尽量不跟他单独出去。」

「这样啊……嗯，既然妳都这样说了，想必就是这样吧。我也觉得这是悠太在讲到妳的时候，少数的例子之一。」

礼奈这么说完，就往校门附近的长椅走了过去。我也在距离她身后三步的地方跟了过去，并在礼奈旁边坐下。

「抱歉。我刚才把气出在妳身上了。」

「……我就是做了即使被拿来出气也没办法的事。」

「真是如此吗？这应该是随处可见的事吧？不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当事人就是了。」

礼奈这么说着，垂下了眉毛。

幸好我们刚才在说那番对话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路过。一旦在我们在长椅上坐下之后，就有好几个人来来往往，真是奇蹟。

这时路过这里的一群男生在看向我们这边之后，悄声交谈了起来。应该是看到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并没有压抑下某种情感吧。我还听见「哪一个」这种只字片语，不经意让我察觉他们大致上的对话内容。

「男生啊，真的很可爱呢。」

突然听见身旁的人这么悄声喃喃道，我觉得有点惊讶。

「咦，哪一点啊？」

我这么一问，礼奈也眨了眨眼。

接着她微微歪过了头，做出沉思的动作。

「哪一点……哪一点喔。嗯──虽然很难形容……但应该是单纯的一面吧？」

「……如果妳是在看到刚才路过的那些人之后这么想，那大概是误会了喔。刚才那些男生应该是在聊『哪一个比较可爱』之类的话题吧。」

「就是这样才可爱啊。像是在我们的视线範围内聊着这种事情之类。」

「原来礼奈会这么想啊。好厉害，我满不喜欢被那样打量。」

刚才那些男生的对话随处可见。而且我还知道，那样的对话有时会演变成陷害人的言词。

高中时想陷害我的男生，榊下那群人，全都是比刚才经过的那些人再稍微扭曲一点的人种。但是，他们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个性。我们之间毫无疑问地，有过一段心意互通的时光。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变化，而且大家都对此不甚自知。

所以，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变成榊下那样的人。

切身体会过这件事的我，没办法对刚才那些路过的人们产生好感。我很难打从心底相信男生。

当然，到了这个年纪，大家也都是成年人，是可以信任到一定程度。所以我才会投身于广阔的交友圈之中，并打造出可以从各式各样的事情中得到刺激的环境。

但是，我能打从心底信赖的异性，还是只有一个人而已。

就算置身四面楚歌的状况，心还是会站在自己这边。不只是在内心这么想而已，最后还会不顾自己累积起来的人际关係想来帮助我。

在差点跟着周遭随波逐流的时候回到我身边，让我更加信赖他了。国中时代、高中时代。我身边总是伴随着背叛与被人背叛，真的是个相当痛苦的环境。在那样的时期想找到值得信赖的人共处久一点的心情，难道是不对的吗？

──但是，这个想法正是以自我为中心吧。

其实我也很明白。

站在礼奈的立场思考，我们有过怎样的过去根本无所谓。难以面对的就只有自己的男朋友对其他女人抱持格外的好感这个事实而已。

明知如此还是无法积极减少跟那家伙在日常上接触的时间点，就代表我也是扭曲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虽然只是个大概，但我知道妳跟悠太变成朋友的理由。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成熟到有办法顾虑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还是会感到嫉妒。」

礼奈语气平静地说：

「悠太他啊，现在有个非常要好的学妹。大概是在异性之中，目前最要好的一个人。」

我马上就知道她指的是志乃原了。现在跟那家伙最亲密的异性。

但礼奈并不知道我认识志乃原。

为了不打断她的话，我姑且说着「是喔」带过去。

「我呢，拜託悠太跟那个女生试着交往一次。」

感觉差点喘不过气，我不禁咳了起来。

我前几天才碰巧遇到志乃原。看到那家伙的表情，我马上就明白大概是因为某些缘故，他们两人才会一起出游。但原来那个原因竟然跟礼奈有关，而且那还真的是在约会，这两点都带给我满大的冲击。

「抱歉。对彩华来说，应该很不喜欢这样吧。」

「不会啊──我没有权利束缚那家伙。」

没错，我完全没有束缚那家伙的权利。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这种事。

礼奈看着我的反应只是稍微眯起了眼，但她没有对此提及什么，并撇开了视线。

礼奈的视线前方，是一整排经过修整的树木，不过现在终究没有心情去欣赏那片景观。

「但我觉得这么做好像失败了。」

「咦？」

我这么反问，礼奈便撩起头髮。我至今从未见识过这般高雅的动作，不禁在奇怪的地方感受到女大学生特有的魅力。

「我啊。原本是想，要是悠太跟其他女生交往了之后──会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我是在网路上查到的，在跟其他女生交往的时候，最容易回想起前女友了。如果是曾跟前女友一起去过的场所，又会带来更大效果的样子。」

礼奈一边用手拍掉自己鞋子上沾到的脏污，一边用让人觉得似乎有些自嘲的语气继续说道：

「要约会的话，悠太一定会选曾经跟我去过的地方。因为他几乎网罗了这附近的约会景点。」

就算已经看不出哪里还有脏污，礼奈依然持续拍着鞋子，我不禁咬紧下唇。

礼奈是真的很喜欢那家伙啊。

但我却将那段时间……

「不过，我误会了。悠太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冷漠，其实很注重人情──但看起来似乎如此，其实也有着冷漠的一面。我想必是很难再让悠太动心了。」

即使那家伙跟我说了他和礼奈之间的状况，我直到今天也都没有特别受到罪恶感折磨。

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吧。至少我有因为他交了女朋友而多加顾虑，只要守住最低限度的界线，剩下的事情就算以自己为优先也没关係。我曾是这么想的。

但是──但是……

当我此时这么贴近礼奈的感受，却还没有任何作为的话……无论如何都让我觉得很煎熬。

没想到我心中还留有这样替人着想的念头。

「如果……我说我可以协助妳呢？」

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说出口。

礼奈感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最低限度的补偿。如果是我，就可以好好诱导那家伙的心。

「……我没办法拜託一个会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啦。」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反射性地用手捂住脸。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感受到有股热意涌上了眼角。

「没想到妳也有脆弱的一面呢。」

礼奈说着「总觉得反而鬆了一口气呢」，这道柔和的嗓音传进我耳中。

足以触动脆弱的人的那种包容力。

──那家伙跟一个很棒的女朋友交往过呢。

笑容和眼泪便在同时满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