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
大概是气象局也有明言总算进入梅雨季,已经超过一星期没有看到蓝天了。
从阴暗的天空降下的沉重气压感觉像压在全身上下,让我出自本能抗拒接触到外头的空气。
然而,课程不会等我拿出干劲才开始。
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前进,终究还是到了距离上课只剩一小时的时间。
「…………完全不想动。」
待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我重重地大叹一口气。
一掀开毯子并撑起上半身,就涌上想再躺回去的冲动。
这样的时间虽然令人郁闷,但今天有一个约。
为了让睡昏头的脑袋可以清醒一点,我便打开窗帘看向外头。
阴沉的天空,只让我清醒了一半而已。
◇◆
「早啊。你看起来好像睡得不太好耶。」
彩华一看到我的脸就这么说。
她穿着白色的无袖上衣,配上一件色彩鲜艳的绿色裤子。散发出黑色光泽感的手提包,应该是她最近才买的吧。
她那道几乎足以把气压吹跑的抢眼身影,让好几个走在路上的男学生纷纷回头看。
「怎样啦?」
「呃,没事。」
我使劲摇了摇头,并走出车站。
从最近的车站到大学,大概是走路十分钟的距离。
昨天晚上彩华约我「一起去学校吧」。平常即使会约我一起离开学校,相约一起去上课倒是很罕见。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完全没跟彩华碰面。
一直以来我们常是顺着閑聊的内容约好一些计画,一旦没有碰面,说话的机会自然也变少了。
平常当我们在忙的时候,也会没空回覆对方讯息,因此联络的频率算是比较低。
话虽如此,超过两个星期连个讯息也没有的状况,说不定是高中以来的第一次。
「妳没带伞吗?」
我看彩华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于是这么向她确认。没带伞的话,只要一走出车站,瞬间就会全身湿透。
彩华先是露出一脸费解的表情,这才察觉自己没拿着伞,并睁大了双眼。
「糟糕,我忘在电车里。」
「哇啊,那真是死定了。」
我惊讶地这么说。
就在我们讲着这些话的时候,雨也越下越大,开始变成会从旁边打过来的雨势。
「我去跟站务员说一声!」
彩华这么说着,就往服务处跑了过去。
我看着那渐渐变小的背影时,视线一隅突然划过一道闪光。
顿时响起轰隆雷声,雨势更是大到就连水桶都快翻掉的程度。
我很担心水会不会浸到鞋子里。回家的路上就算了,要是得在袜子湿掉的状态下上课,心情想必会很郁闷。
话虽如此,假如一直站在这里等到雨停,上课就会迟到。都难得早起了,我想儘可能避免这种状况。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次都没有迟到或缺席。
升上大三之后,毕业所需的学分越来越少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受到某人的影响……我总觉得是这样。
其实我直到大一秋天为止,也都是维持没有迟到的全勤纪录。
我觉得这对学生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遇到当天课程是从中午才开始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这么轻鬆真的好吗?
然而,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看着同好会的学长跷课去玩,却还是能在这样的状况下拿到学分,我就开始产生了跷课看看的想法。
跷课一次之后,我不禁发现了一件事。
不会被任何人责备,也不会被任何人束缚,这些全都在自己所掌控的决定权範畴之内。我手中握有至今的学生生活中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跷课几次之后罪恶感也随之淡薄,去上不会点名的课程的动力也跟着下降。
直到最近才重拾以前的心态,恐怕是受到志乃原真由的影响。升上三年级的那天,那个学妹心情很好地走在我身边。
──可以弄清楚原本不懂的事情,是一件好事吧。
即使看在现在的我眼中,这个想法还是相当耀眼。
然而,若是这样的想法可以衍生出像她那样精力充沛的性格,我也会试着这么思考看看。老实说,我真的很羡慕她如此纯粹的想法。
「欸,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背后突然被人用手指滑了一下,害我「呼哇!」地发出一道难堪的声音。
我立刻转头一看,只见彩华露出窃笑的表情。
「那是什么声音啊。你是『呼哇』地叫了一声吗?真可爱耶。」
「少、少啰嗦!不要突然碰我好吗?真的被妳吓了一大跳!」
「啊哈哈,抱歉。莫名想这样碰你嘛。」
「妳这说词根本就不算解释嘛……不过也没差啦。」
总觉得以前也有跟她讲过一样的对话,从我们认识这么久看来,她这样的举动应该不只一两次吧。
越是熟稔,就会自然出现只有在彼此之间才会有的互动。
「那妳伞要怎么办?回来还是一样两手空空耶。」
彩华手上只挂着她的手提包,没有拿着任何可以遮风避雨的东西。
把伞忘在电车上当然不可能立刻拿得回来,但我想说至少可以跟车站借把伞吧。
「那我们走吧。」
「啊?喂,等一下啊。」
看着彩华打算就这么直接走到下着倾盆大雨的外头,我连忙追了上去。
我撑的伞勉强赶上,幸好没让彩华淋湿。大颗的雨滴激烈地打在塑胶伞上。
「……如果我没有帮妳撑伞,妳是要怎么办啊?」
「到时候也只好乖乖淋湿啦。虽然精心化好的妆会掉光,但这也没办法嘛。」
「白痴啊。妳会感冒好吗?」
「反正你还是来帮我撑伞啦,那不就得了。」
「一般来说当然会来帮妳撑伞啊。而且想也知道妳到时候会很伤脑筋。」
我这么说完,彩华突然间就停下了脚步。
儘管这把伞算是偏大的,还是没办法完全遮住我跟彩华,我们的肩膀都开始淋湿了。
我儘可能不让彩华淋湿,将伞往她那边倾斜过去。
「难道知道我一定会很伤脑筋,就绝对要来帮我吗?」
在激烈的雨声当中,彩华语气平静地这么问。
勉强听清楚她所说的话之后,我费解地微微歪过头。
「什么意思啊?一般来说都会帮忙吧。」
「哦?你不管对谁都是这样吗?」
「嗯……确实也是要看时间跟场合而定啦。但基本上不是本来就该这么做吗?」
当然,这也是有个限度。如果摆明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那也只能放弃了。
但既然知道自己能帮上忙,就该採取行动。
「是喔。真是个滥好人呢。」
「这样就算滥好人吗?还好吧。」
我这么一说,彩华就从旁朝我瞥了一眼。
「我倒觉得一般来说,会以自己为优先才是。像我──一直以来就都是这么做的。我应该也有跟你说过吧。」
「是喔……」
争论怎样才叫普通太没意义了。希望自己的诠释在世上普遍能说得通的时候,就会用上「一般来说」这个词。在这种世道,强制处于普遍化的状况中才叫异常。
但彩华想说的应该不是这种论调吧。
儘管可以推敲出这一点,但我还是不晓得她这番话的含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总觉得彩华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更沉重了一点。
她会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受到低气压的影响吗?
我很久没有看到彩华这样的表情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在此更正一件事。
「高二那时,妳就以我为优先了吧。能在那个状况下帮助他人的人,想必对任何人都能伸出援手喔。」
说到这里,我又做了一点补充。
「当然,也是要看状况啦。但像是让位给年长者之类的举动,即使是彩华也会做吧。」
「……是没错啦。但那是──」
彩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传来一道震耳的巨响。总觉得地面甚至微微撼动了一下,让我不禁缩起身体。
似乎是有一道比刚才还更大更猛烈的雷就打在附近。
四下传来一阵嘈杂,大家肯定都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旁边还有个学生做出护住肚脐的动作,让我不禁莞尔。
「哇啊……好大的雷。我们还是赶快去学校吧──呃,喂。」
我的手臂被紧紧抓住了。
只见彩华攀着我的上臂,像猫一样弓起了背部。
「咦,原来妳怕打雷喔?」
我这么一问,头上的阴沉天空又传来轰隆隆的低响,这让彩华的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我、我才不怕。只是吓到而已。」
「骗人,妳就是怕吧。」
「我才不怕。」
儘管立刻否认,但从手臂就能感受得到她在颤抖,很明显就是感到害怕。
「妳很怕──」
「我才不怕。」
她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一般这么说,我也只好放弃。
看样子是没办法让彩华承认她怕打雷了。
旁边的行人纷纷避开并肩伫足在道路上的我们。与其说是行人,会经过这条路的几乎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但我们这样还是会造成别人困扰,于是我带着彩华来到道路一隅。
当我开始想着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先回去车站比较好的时候,彩华开口说:
「干嘛,你是要偷袭我吗?」
「才不是。妳应该冷静下来了吧,那就放手吧。」
我甩了甩手臂,然而彩华使劲地抓着不放。
「妳是猩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