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都是降雨预报。根据气象局的说法,梅雨季还没结束的样子。
看了一整个星期的气象预报之后,我放纵失落的情绪并倒向床。
被子随着身体向下陷去。平常在这个瞬间,都会让我觉得相当舒服,但在这个湿气很重的家里,只会让我觉得闷热而已。
我沉着一张脸起身之后,就看见窗帘的角落边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夜幕即将降临,今天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这一星期以来,我跟彩华又断了联络。
……这个说法或许不太对。LINE的聊天视窗中,彼此还各留有一个贴图。这是我们之间的对话告一段落的证据,在那之后没再传来任何联络,一点也不奇怪。
但我心中还是难以抹去莫名涌上的不安。为了掩盖这种难以平静的心境,我还在家打扫了一番,心情却依然郁闷。
起因很明显是那天突然遇见明美。
反正我是跟现在的彩华这么要好,那她的过去就跟我无关。就算我是这么想的,明美跟志乃原还是一点一点地向我揭露过去。与我自已的意志相反,拼图一块块地拼凑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还比较想听她亲口告诉我。
然而正当我产生这个想法时,就跟彩华断了联络。
「那家伙到底是在干嘛啊?」
并不是对谁说出口的这句话,就这么消失在这个家中。
这时,窗帘的角落边再次出现一闪一闪的亮光。
我想着会不会是有车子停在这附近并定睛一看,好像也不是有人打着方向灯。那么一明一灭地反覆闪烁的亮光是──
「糟糕!」
我赶紧掀起窗帘,显示出来电画面的手机就被放在窗檯边。大概是我刚才打扫家里时,随手放着就忘记了。
「喂?」
『啊,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礼奈的声音。
「怎么了吗?真难得妳会打电话给我。」
有段时期我们确实很频繁地以电话联络,但实际上这是她自从今年冬天第二次打来。
对于平常只要待在自己家里,要说个话都觉得很痛苦的我来说,会讲电话的对象真的没几个人。有时甚至还会一整天下来,只跟礼奈一个人说上话。
我们通常都是在閑聊,几乎没讲过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题。
但对我来说,那样才好。我不禁沉浸在觉得那样就好的过去之中。
『你有接我电话,真是开心。』
「当然会接啊。手机都响了。」
『呵呵,也是呢。』
礼奈感觉像是怀着某种感慨地这么回答之后,便向我问道:
『你没接到那月的电话吗?』
「咦?」
我暂时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并设定成扩音。
接着点出通知栏一看,上头确实记录着「未接来电:那月」。
「啊~她有打来耶。我没接到。」
『你刚才在做什么?』
「打扫家里。」
我单手拿着手机,将放在地板上的吸尘器收回橱柜里,这才拿起丢在床上的抱枕。
将抱枕放到地板上并坐下之后,身体微微地陷进去一些。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啊。」
『是喔,我只是觉得你难得会打扫家里。看来悠太也变了呢。』
……这么说来,在跟她交往的时候,我几乎不太自己打扫家里。
礼奈知道当我偶尔主动打扫的时候,就代表想整理一下脑中的思绪。即使如此,还是尽量避免由我提起彩华的话题比较好吧。
当我在脑海中摸索着有没有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可以讲的时候,刚好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今年夏天我们同好会要去海边玩。礼奈,妳也要来吗?」
『咦,我也可以参加吗?』
「可以啊,何况大家好像也都会找自己的朋友来。如果那月也能一起参加,应该可以玩得很开心吧。」
上星期礼奈在体育馆倾诉了自己内心感到寂寞的一面。
那天晚上,我就开始思考能替她做点什么,好缓和一下这样的心境。若是参加同好会所举办的活动,应该可以加深跟许多人之间的情谊吧。
只要增加与人交际的机会,说不定礼奈也就不会再去想这种消极的事情了。虽然这是我摸索出来无关紧要的话题,但也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在隔了一小段空档之后,礼奈用开朗的语气回答:
『嗯,我想去。去年去海边玩的时候也很开心嘛。』
「去年啊,的确很开心。」
那时候我们还在交往。
我们两人第一次去旅行的地点是日本海的海边,外宿两晚回到家之后,发现背后的皮都捲起来了,让我印象很深刻。
「今年大概会去九州或沖绳。应该满多人参加,妳不介意的话,我就去说一声。」
『没问题!好开心喔,谢谢你约我去。』
她的语气确实带着雀跃之情,这让我内心鬆了一口气。
约她前往那种有男有女的地方,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内疚。既然是集训,我也有人际关係要兼顾,恐怕很难时时刻刻都跟她一起行动。
即使如此,最近礼奈看起来也跟志乃原聊开了,只要再约那月一起参加,我想应该就比较容易扩展跟其他人之间的互动。
我知道礼奈的个性比较文静,但她也不是没什么朋友。
「我等一下回电给那月时,也会顺便约她参加。真不知道她打给我有什么事。」
当我脱口说出这样的自言自语,礼奈就陷入了比刚才还要久的一段沉默之中。我才觉得奇怪,正想再说一次的时候,就察觉到礼奈开口了。
『应该是要跟你说彩华的事。』
「彩华?为什么?」
为什么那月要打电话跟我说彩华的事啊?
而且礼奈又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确定礼奈有没有察觉我这句反问当中包含的两种意义,不过她以「前阵子啊」起头,并侃侃道来。
『我跟彩华见过面了。之前应该也有跟你说过她向我道歉的事情吧。』
「嗯,我有听妳说过。」
我本来想跟她一起去的,所以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与此同时,也觉得确实很像彩华会做的事。
『在那之后,彩华有没有哪里不太对劲?』
听礼奈这么问,我也开始思考。
仔细想想,确实有很多时候──彩华感觉不太对劲。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但就只有「跟平常不太一样」这点让我印象深刻。
想必不只是从高中跟她相处至今的我而已,就连同一个同好会的那月也这么想。
课堂上的那件事,跟彩华与礼奈见面的时期不一样。这两者相较之下,就我现在的感觉来说,她比较像是因为明美的关係才会表现出那样紧绷的氛围。
然而,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就这样了。
回头想想,我有段时间差不多一星期都没见到彩华。因为没有见面,我也不知道她跟平常相比有没有哪里不太对劲,然而一整个星期没见面,或许也能说是一个不对劲的事实。而这也确实跟她与礼奈碰面的时期一致。
「或许是有点奇怪。」
没有提及详情,我这么回答。
结果礼奈浅浅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会不会是我害的呢?』
「……妳跟彩华说了什么吗?」
犹豫到最后,我还是儘可能用平稳的语气这么问。既然原因出在我身上,无论礼奈说了什么,我都没资格责怪她。
我只是想正确掌握实际上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是说了什么,她也对我说了一些话。』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不禁动摇,但礼奈用沉着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们没有吵架喔。道别的时候,我跟彩华都是面带笑容。』
「是、是喔。」
这让我比刚才更放心了许多。对我来说,彩华跟礼奈都是亲近的人。但我撕破嘴也不敢说希望她们两个可以好好相处。
她们如果在没有我的地方相遇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朋友了,但因为那件事情而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道隔阂也是事实。即使如此,我真的还是不希望她们两个吵起来,所以很感激礼奈这么说。
『听那月说,彩华最近好像很常没去学校上课。同好会更是在没有任何联络的状况下,好几个星期都没去了。』
「真的假的?」
『我才不会骗你呢。』
「也……也是。抱歉。」
一边道歉,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彩华虽然也会嘴上说说「好想跷课喔」之类的,但我真的不记得除了感冒之外,她有哪次缺席。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同好会的状况如何,不过从那月的反应看来,一直以来应该都跟上课一样近乎全勤吧。
这明明是彩华努力营造出来的环境,却没有任何联络就没去参加同好会,实在很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虽说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出席,但以同好会的活动日看来顶多五天左右。有人这么多次没去其实一点也不稀奇,但那月想必是因为没去的人是彩华,才会担心。
而且我自己最近也都联络不上她,这让我心中捲起了一阵阴霾。
我想先打电话给她,听听她的声音。
这么想着,我开口唤了一声「礼奈」。
『你要打电话给她吗?』
「嗯,我打给她一下。掰掰──讲完之后,我会再打电话给妳。」
听我这么说,礼奈发出「咦?」的惊呼。
『你还会打电话给我吗?』
「对啊。我都还没听妳说起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有事要找我吧?」
我一问完,礼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否定了。
『不。令人高兴的是,已经没事了。』
「咦,真的吗?」
『真的。但你如果会再打来,我会很开心呢。在去打工之前,我刚好没事做。』
我正想问她现在在做什么样的打工,却在脱口前闭上了嘴。
这件事之后再聊也没差吧。
我补上一句「谢啦」,就结束与礼奈的通话。画面上接着显示出聊天视窗,礼奈的头像也映入眼帘。
那张照片没有拍到她的脸,只是从旁拍了她的上半身。右手戴着的手链,从两年前到现在都没有变。
那是我们一起选的,点缀了翡翠绿装饰品的成对手链。一款戴在礼奈的手腕上。另一款就收在我房间的抽屉里。
我久违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看,只见它散发着从未改变的光辉。
◇◆
「所以你因为打电话都联络不上,就直接跑来我家了?」
彩华一脸傻眼的样子,稍微打开玄关门,并朝我这边看过来。
那扇门比我家的还更厚重,外头还挂着北欧风格的牌子,看起来就很时髦。
「呃,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