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做了这种事。」
奥丁伤悲地垂下眼帘。
伤无、怜悧、京、兰德蕾多还有卡特路德再次跟取回自我的奥丁进行对话。
思考迴路变回过去的状态后,奥丁如同字面所述变了一个人。她的表情变得沉稳,个性跟思考方式以及言行,都没有过去那个苛刻支配者的风貌了。脱下铠甲身缠优雅薄布的奥丁,正是具备着女神的风格。
怜悧斜眼偷看站在一旁的兰德蕾多女王。
奥丁的身影隐约跟兰德蕾多女王有着共通点。像是城堡或是服装等等,都跟兰德蕾多治理的巴鲁丁很相近吧。
而且,奥丁的这个世界也变了模样。
厚重的云层散去,天空射下日光,雪也开始溶解。降在神殿这里的积雪也完全融化,溢出来的水沿着山坡流下,渐渐形成河川。太阳跟河川融化降在大地上的积雪,冰河化为大河,流进冻结的大海中。
出现在白雪下方的大地萌发绿芽,枯树森林也取回生命力,变成绿意盎然的森林。
奥丁曾居住过、等同于废墟的宫殿也有如年轻树木般复甦。宫殿的柱子跟墙壁宛如树木生长般擅自朝上方延伸。它们伸长树枝,在那儿茂盛地长出叶片,那副姿态就像巨木似的。
「当时的我……在生存竞争获胜留到最后,所以认为存活者才优秀,劣等者只会拖住进化的脚步—就是这样想的吧。」
明明没这个打算的说—奥丁如此低喃。
兰德蕾多用沉痛表情望向奥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奥丁愧疚地摇摇头。
「是从某处开始变奇怪的。最初只是小小的变化。在赶着进化、提出改善策略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採用了极端的手段……不久后我以整体的价值与利益为优先,个体的价值也变得无足轻重。」
淡淡微笑后,奥丁凝视怜悧与伤无、还有紧张地僵在一旁的卡特路德。
「然而,就是因为有多样性的存在与价值,才能做到形形色色的战法。被片面的力量所束缚的我走到死胡同,被自己认为没必要的存在打倒,就某种意义而论或许也很自然吧。」
「欸……不,那个……」
卡特路德无言以对。
「接下来我打算逐渐将世界改造成多样价值观能够共存的世界,真的很感谢各位。」
奥丁有如行礼般垂下眼帘。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她啊了一声。
「这个得归还才行。」
奥丁伸出的掌心上放着一颗红水晶。那是伤无他们的世界雷姆利亚,还有古蕾丝她们的世界亚特兰提斯的构成数据。是将其中一部分凝固的事物。
兰德蕾多请怜悧去拿。走到奥丁面前后,怜悧感到有些紧张地拿起水晶。
这是雷姆利亚的东西,还是亚特兰提斯的东西,乍看之下无法辨别。然而,如此一来应该可以复原其中一方的世界才对。
「奥丁,我想问一件事。」
怜悧询问独眼女神,奥丁略微歪头优雅地微笑。
「什么事呢?」
怜悧瞬间说不出话,她无法立刻相信这位女神就是直到前一刻都还在跟自己演出一场死斗的对手。
「……吾等接下来要打倒塔那托斯,不过那个机械神却拥有强大的力量。我想问她有什么弱点或是攻略法吗?」
「这个……」
奥丁困扰地皱起眉。
「我觉得相当困难。」
「这个我明白。所以才问同样身为机械神、同时也是同伴的你。」
「是呢……如果是你们的话,或许可以打倒吧。」
听到这句话后,伤无心中萌生希望。
「然而,那时也是宣告所有世界终结的一刻。」
—欸?
伤无心中一惊,凝视奥丁的脸庞。怜悧似乎也因为惊讶而不知该说些什么。怜悧有如重整心情般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用听得懂的方式说。」
「这个嘛,举例来说……」
奥丁将手掌伸向前方。然后,白色寒气聚集在掌心,接着冰块出现。翻转掌心后,冰块掉落至地面破裂了。
「只要把手放开,冰块就会掉到地板上。」
怜悧皱眉,她无法理解奥丁想要表达的重点。
「这是因为有重力吧。」
「是呢。然后因坠落而加上力道的话,就会碎掉。接着加上热,就会化为水变成蒸气。」
掉到地上的冰块转眼间融化变成水。
京面无表情地打字。
『这是单纯的物理法则,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这是一个例子,不过像这样的法则支配着这个世界。不过,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这种法则的话?」
京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住了。
「这个世界跟你们的世界都一样,所有世界都存在着固有法则。这种法则定义着各自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如在这种规则下运行似的,藉由进行这种事先决定好的事情而成立着。如果没有这些规则,所有世界都只会是混沌,无法维持其存在。」
京一边冒冷汗,一边操纵键盘。
『你想说的事我明白。如果没有所有的法则,世界无法维持它的形态。不论是哪种物质都不被允许存在。不过,这跟塔那托斯有什么关係?』
奥丁闭上眼睛。
「吾等世界的所有规则—都是塔那托斯造出来,并且加以维持的。」
「—你说什么?」
怜悧表情一僵。
「就算打倒塔那托斯好了,在那个瞬间,你们的世界还有我的世界,也都会消灭吧。」
伤无想起那由多的话语。
那由多邂逅塔那托斯后,恐怕就察觉到那个事实了吧。
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低喃的那句话复甦在耳边。
『……无论採取怎样的手段,都不可能打倒塔那托斯的喔。』
◇◇◇
战舰欧尔迪乌姆在不同世界中的缝隙、在那个空间前进着。
与奥丁激战时遭到破坏的战舰阿塔拉克西亚被废弃,在紧急着陆时受到重大损伤、航行有困难的黄金帝龙也同样遭到废弃。
奥丁虽然分了一些魔力给那由多,不过光是修复一架就已经是费尽全力了。
「不过,稍微有点活过来的感觉了。我想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能走路。」
那由多从床上撑起上半身啜饮焙茶。
伤无坐在床铺旁边,用不可思议的心情凝视这副模样。
自己究竟对这个母亲有什么想法呢?一想到过去的事,实在很难原谅她。不过老实说,像这样看到她多少恢複一些元气的模样,伤无无法否认自己鬆了一口气。
「怎么了呢,伤无?」
那由多不可思议地仰望伤无。
「啊,嗯嗯……只是觉得你很有精神,这样。」
那由多微微一笑,那副微笑是无忧无虑的幼女之物。
「嗯嗯,托你的福。也託了奥丁的福呢,而且也跟她谈了一下。」
怜悧跟伤无隔着床铺站在另一边,双手环胸俯视着母亲。
「谈话?没看到这种动作就是了……」
呵呵呵地露出笑声后,那由多用得意的目光望向怜悧。
「神明之间可以进行秘密对话喔♪」
「……所以你打了什么坏主意?」
「还是秘密,不是有句话说要欺骗敌人就要先骗自己人吗?」
怜悧用力皱起脸庞。
「我不懂欺骗自己人的理由,不过要如何欺骗敌人这一点很重要。你有什么对策吗?」
那由多目不转睛地凝视茶杯,又喝了一口。
是在装模作样,还是难以启齿呢?伤无说出略微离题的事情。
「……妈妈有察觉到塔那托斯的真面目呢。」
「嗯嗯,上次与塔那托斯战斗时。」
「意思是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那由多把手伸向枕边的桌子,将茶杯放到上面。
「不是没有。」
伤无不由得探出身躯。
「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方法都行。」
「—举例来说,就那样留在奥丁的世界,将那个世界当成新天地过生活。实际上奥丁也提出了邀约喔。」
这件事怜悧也是初次耳闻。
「要考虑吗?」
「—不。」
怜悧摇摇头,就算要考虑也不可能应承这个提议。
「除此之外呢?」
那由多垂下眼瞳,凝视自己在毛毯上十指交握的手。
「还有另一个方案。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如果是这个方法,就能在维持所有世界法则的情况下将塔那托斯无力化吧。」
伤无眼中闪出希望光辉。
「真的吗!?有这种方法就早点说嘛!」
「不过,那个方法需要伤无—还有怜悧协助。」
抬起脸庞后,那由多凝视怜悧的眼瞳。
母亲的眼眸看起来好像要诉说些什么。有某种想要表达的事实潜藏在其中,怜悧有这种感觉。
「—都这种时候了,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说看看吧。」
◇◇◇
欧尔迪乌姆全长超越两千公尺的船内,比想像的还要宽广。在这艘也被称作飞天离宫的大战舰里面,设备有如将巴特兰提斯的政治机构照原样搬过来般齐全。即使如此,还是大到有尚未使用的区块。
在无数会议室里的其中一间—格局虽小、却很气派的巴特兰提斯皇帝与众亲信的专用会议室中,聚集了各世界的主要成员。
雷姆利亚派出飞弹怜悧、伤无,识名京。
巴特兰提斯派出古蕾丝、赛尔西欧妮。
伊兹卡路多派出古拉贝尔。
巴鲁丁派出兰德蕾多。
然后爱音她—坐在古蕾丝旁边,比起雷姆利亚更靠近巴特兰提斯。
这并不是爱音的选择。然而,情况自然而然就演变成这样,而且谁也没对这件事提出怨言。
实际上古蕾丝虽是巴特兰提斯皇帝,正式来说爱音才是正统继承者。根据古蕾丝自己的认知,也只是在姐姐回来前守住空缺而已。
至今为止爱音只专心在逃离奥丁世界这件事上面,而且也没空去意识这件事。然而,平安无事地成功脱离,又跟大伙儿会合后,爱音心中正要忘却的烦恼再次现身了。
圆桌分成四等分的模样,各阵营聚在一起坐着。跟坐在另一侧的伤无对上视线后,爱音立刻错开视线。
—我是在干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