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禮物與專案計畫

回到公爵宅邸之后，叶卡堤琳娜首先便去拜託米娜一件事。

「喏，米娜。我想特别订製一个玻璃工艺品，该怎么做才好呢？我打算瞒着兄长大人準备。」

「要瞒着阁下吗？」

「是呀。我希望订製一个作为礼物送给兄长大人，想给他一个惊喜嘛。」

我向伊凡问了兄长大人的生日，发现就在一个半月之后。如果在餐厅想到的那个东西可以在这个世界重现，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话说回来，兄长大人明明是冷酷型，魔力也是冰属性，却是在很热的时节出生的呢。以上辈子来说是狮子座啊。呵呵，好像也满适合他的。虽然我上辈子是处女座，但这辈子是十二月出生的，所以是射手座吧。不知道彼此之间合不合拍呢～～

……上辈子明明几乎没有在意过星座占卜这种事情，我现在是在陷入什么少女情怀之中啊？

「玻璃是吧。无论如何，工艺品的话，只要派人去工坊订购便可以了。看您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东西，跟我说了之后，我就会去订购。」

「我想……这有点难以解释。搞不好是米娜跟工坊的工匠都没见过的东西。」

叶卡堤琳娜一边说着「就像这样子」，在纸上画给米娜看，却让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她难得睁大了双眼。

「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总之先替叶卡堤琳娜泡了杯红茶，米娜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大小姐，就像您说的，我或许很难确切地说明您想要的东西。虽然也能将工坊的师傅直接找来这里，可是那样便会被阁下知道了。您直接去工坊订购或许是最确实的方式，但那也不是您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可以的话，我想自己说明。我亲自跑去工坊，是那么粗野的事情吗？」

「是不至于让人觉得粗野。只是，那并不是适合尤尔诺瓦公爵家这等名门的千金小姐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想去。米娜也一起陪同的话，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遵命。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

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米娜点头答应了。

当天晚上，在帮叶卡堤琳娜换上睡衣的时候，事情便全都安排好了。

「被评为技术最好的穆拉诺师傅的工坊，好像在师傅死后就关起来了，因此明天将带您前往据说是在目前有经营的工坊中评价最好的地方。」

「……哎呀，好厉害。这么快就安排好了，真令人开心。」

关于我家美人女僕太能干这档事。

就这样，隔天叶卡堤琳娜便跟米娜一起搭乘马车出门去了。

向管家格拉汉姆解释了这次的目的之后，他便带着微笑答应协助我们，所以这趟外出是瞒着阿列克谢进行的。仔细想想，我至今都是跟兄长一起搭乘马车前往其他地方，虽然也有米娜同行，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喂，一个奔三女是在不安什么，我说这什么不要脸的话啊！

上辈子都能自己一个人去吃拉麵甚至烧肉之类了，这算不上什么吧！

唔嗯！叶卡堤琳娜就这么在内心替自己打气

马车朝着与昨天跟阿列克谢一起走过的一带有所不同的区域缓缓前进。这里显得更庶民也充满活力，街道上充斥着有些杂乱无章的生活气息。

比起贵族的马车，更多的是载货马车来往的道路上，还有孩子们在四处奔窜。这里有很多看起来像是工坊的建筑物，也能听见应该是在锻炼金属的巨大声响。

就东京来说，可能比较接近中小型製造业公司聚集的大田区吧？

但在巷弄里又能见到有人甩着洗好的衣物，感觉就像往昔的香港，又或者也带有一点义大利拿坡里那样的风情。

到了在这些工坊当中相对大型的建筑物前方，马车便停了下来。那里高挂着感觉还很新颖，而且做得格外精心的招牌，上头写着「盖伦工坊」。

「这里就是盖伦师傅的工坊。」

米娜一说，便开了门俐落地下了马车。牵过朝自己这边递过来的米娜的手，叶卡堤琳娜也跟着下了马车。

「大小姐，请多加小心。」

对着朝自己叮嘱的车夫回以微笑之后，叶卡堤琳娜便踏入了盖伦工坊。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热气。工坊的深处有一座窑炉，可以看见里头窜着橘色的亮光，应该是在熔玻璃吧。另外似乎还有好几个不知道用途为何的窑炉。在那四周，半裸的工匠们正忙碌地工作着。

在那些工匠之中，有个还很年轻，一脸温和的青年，在发现两人之后很快就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事吗？」

「去转告盖伦师傅，先前有说过尤尔诺瓦公爵家的大小姐将要来访。」

「公爵家的……非、非常抱歉，请您稍候一下。」

米娜这番话让青年顿时语塞，朝叶卡堤琳娜瞥了一眼之后，便连忙进到工坊的深处去。

接着，一个应该就是盖伦本人的男人走了过来。年纪应该是五十岁左右吧，是个有着一双粗壮得吓人的手臂，并腆着一个大肚子的大叔。

「哎呀，大小姐，您特地来到这么髒乱的地方竟就为了造访我盖伦，真是感激。」

「嘿嘿嘿」的笑声实在让人觉得很鄙俗。

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而且瞄来瞄去的是看哪里啊，大叔？

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笑的男人，并默默朝叶卡堤琳娜递出扇子。叶卡堤琳娜也默默地接过之后，唰地张开并从嘴边遮到了胸口。

工坊一隅像是待客区的地方摆有沙发，叶卡堤琳娜跟米娜便在那里与盖伦面对面地坐着。

「先前说是想订製特别的玻璃製品对吧。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轮到我盖伦登场了。您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呢？举凡大的花瓶、摆饰盘，无论什么我都能做给您喔。」

「我想请你做的并不是那么大型的东西。只是外行人画的图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可以请你看一下这个吗？」

一拿出昨晚给米娜看的示意图之后，盖伦露出一脸费解的表情。

「喔……请问这是什么啊？」

「玻璃制的笔。」

「啊？笔？」

「是的。这是玻璃笔。」

没错，就是上辈子在部分爱好者之间有着屹立不摇的人气，美丽的笔记用具玻璃笔。

这好像是明治时代一位日本的风铃工匠所发明的，当时似乎爆发性地广为流传，但在原子笔之类的存在问世之后，就不再被拿来普遍使用了。即使如此，美丽的外观以及书写的韵味，让喜欢玻璃笔的依旧大有人在。

皇国最普遍的笔记用具就是羽毛笔了。这种笔的外观也很精美，但笔桿纤细又难拿，还只能吸取一点点墨水，笔记写不到一行就得立刻浸泡到墨水壶里才行，而且笔尖又很容易钝掉导致无法书写，所以更要用刀子削尖……实用性实在没有很高。对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人来说可是一个麻烦透顶的东西。不，这个世界的人也觉得满麻烦的。甚至连那个伊凡，之前都曾因为没能替兄长大人的羽毛笔削尖到恰当的程度而不禁哀叹。

所以，若是能在这里重现那种玻璃笔，不但比羽毛笔更加实用，兄长大人也一定会喜欢。

然而……

盖伦「嘿」地冷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东西，但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玻璃制的笔啊。您不知道玻璃这东西无法吸取墨水吗？为什么会觉得玻璃能拿来写字呢？嘿嘿嘿。」

「要在笔头的地方刻上沟槽呀，是要透过那个沟槽吸取墨水的。就跟羽毛笔透过笔桿吸附墨水是同样的原理。」

这就叫毛细管作用。虽然是上辈子的名称啦。

而且羽毛笔也不是透过吸取墨水的方式好吗。

忍住烦躁的感觉，叶卡堤琳娜拿着扇子朝自己扇了两下。这时，她忽然发现师傅的身后有个正在注视着这里的人。刚才招呼两人的那个一脸温和的青年，正紧盯着师傅拿在手上的那张叶卡堤琳娜画的玻璃笔示意图。

盖伦发现了之后，随即朝着身后斥喝一声。

「喂，雷夫！你这家伙在干嘛！」

「非常抱歉！」

被称作雷夫的青年连忙回到窑炉那边去。

「不好意思耶，大小姐。是我们家的年轻人太没教养了。」

盖伦又「嘿嘿嘿」地笑着，将叶卡堤琳娜的玻璃笔示意图还了回来。

「总之呢，如果要订製玻璃工艺品，我会替您準备最高级的款式。现在就拿来给您看看吧──喂，拿过来。」

看样子他一点也不打算遵照委託的内容去製作，只想让人订购他自己的擅长做的东西。

见到感觉是他徒弟的年轻人们，正打算去拿要两个人一起才抱得动，又重又大的花瓶过来，叶卡堤琳娜不禁在扇子的遮掩下叹了一口气。

「不用拿过来也没关係。佔用了你的时间真是抱歉呢。米娜，我们回去吧。」

「是的，大小姐。」

米娜站起身来。

「不不不，请妳等一下啊，大小姐。妳只要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盖伦慌张地伸出手想抓住叶卡堤琳娜的縴手──然而那粗壮的手臂立刻被米娜白皙的手一个使劲推了回去。

她用低沉的声音说：

「不要用你那双骯髒的手碰大小姐。」

「妳说什么，这个臭女人──呼咕！」

盖伦想要甩开米娜的手，却睁大了双眼。那只纤细又白皙的手文风不动，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就像虎钳一样不断深深陷入。

直到他的骨头都发出喀喀的声音。

「唔嘎啊！」

盖伦不禁扬起哀号。

在这段时间里，叶卡堤琳娜便站起身，走到盖伦的手无法触及的米娜身后。

「米娜。」

「是的，大小姐。」

米娜随手就把盖伦抛了出去。

「各位，打扰你们工作了。祝你们安好。」

对着一脸铁青地发颤的盖伦，以及目瞪口呆的工坊工匠们微笑道别之后，米娜也跟在叶卡堤琳娜身后，两人离开了盖伦工坊。

「大小姐，非常抱歉。竟然让大小姐见到那种家伙。」

叶卡堤琳娜搭上马车后，米娜并未跟着搭上去，就这么站在外头，状似很抱歉地低下头。

「这才不是米娜的错。任谁也不会想到评价那么高的工坊师傅，竟然那么没礼貌嘛。」

虽然我也觉得真亏那种家伙有办法享有这种名声。

「那家伙跟穆拉诺师傅比起来，似乎算不上什么。但在那一位过世之后，他就成了皇国第一的工匠，应该是因此太自满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

也就是得意忘形吧。

「他应该有着一定的能力吧，我想也没几个工匠能做出那么大的花瓶。但如此一来，他是不是就不擅长做些小而纤细的东西呢？」

他很有可能是基于皇国第一工匠的骄矜而不想说出自己不擅长。越是负面的情报就更应该明确地说出来喔，大叔。

还有，他一定觉得我们只有两个女人一起去便小看了吧。即使身处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时不时都会出现因为对方是女性就自视甚高的家伙。何况这个世界男尊女卑的情形更加明显。

「下次希望妳能找个擅长做这种纤细工艺品的工坊。」

「您还是想做那个玻璃笔吗？」

「当然呀，米娜。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呢。」

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碰壁就放弃。这对社会人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大小姐。既然如此，可以请您在这里稍候一下吗？」

「在这里？」

「是的。」

虽然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米娜看起来似乎心里有谱了。

「好啊，既然米娜都这样说了，我就在这里等吧。」

等待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盖伦工坊的一位工匠，那个被唤为雷夫的青年，看起来像在迴避同事们的目光一般，从工坊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公爵家的豪华马车就停在眼前时，不禁睁圆了双眼。

「你有事要找大小姐吗？」

依然站在马车外面的米娜，用冷漠的语气向他问道。

「对！呃，是的，没错。」

雷夫虽然抖了一下身子，还是立刻做足觉悟地看向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