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山佑希的推理)
金黄色的阳光自敞开的玻璃窗里射了进来。
虽然学校已过了闭门时间,但随着夏日的到来,夜晚越来越短,墙上挂着的古风烛台还未曾点燃火焰。
倒下的人体模型,堆在墙边的破烂,奢华的床铺。
这是一张颇具古风的床,很适合古堡的公主就寝。她正躺在那里,脸向着映照着落日的窗户。她未曾插过一句嘴,也不知是否在听我说话。这个古怪的魔女相比于怪谈之类,更喜爱不可思议之谜。而且,她还有一种能即刻将不可思议解明的力量。
待我说完后,她稍稍抬起上身,略微扬着下巴,以那双闪着愉悦的黑色双眸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嗜虐的微笑,如果是吸血鬼的话,此刻已然可以窥见犬齿了吧,只听她这般说道:
「是么——你啊,被捲入了一桩很好玩的事情里了么。」
「一点都不好玩!你就当事不关己吧!」
「哦,是呢。」
朱颜一歪,长长的黑髮便顺势流淌而下,自穿着白衬衫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抱成一团的长腿摺叠起来,从短裙中可以窥见肉感的白皙大腿。肌肤光滑圆润,沐浴在暗红色的阳光下,愈加妖媚地闪闪发光。
「那个……有没有什么想法……有关出入密室的方法……」我低着头,时不时抬脸望她一眼,继续往下说着。只可惜是逆光。
「有呢,光是听你说,本小姐就能想到六种。」
茉莉花百无聊赖地宣告道。
密室的解法有六种?这么多?
「诶?真的吗?」
「话说回来,你啊——」
她低头看着我,有些惊讶地蹙起了柳眉。
「竟然深更半夜非法闯入女子网球部呢……」
吐露出这句话的樱唇再度变成嗜虐的形状。
「你就这么想跟我共浴吗?真是讨厌的男人吶。」
「不不,不是这样!」我下意识用膝盖撑起身子,哗啦哗啦地挥着双手,「那个啊,我只是想努力解决茉莉花同学的无解难题,那个,所以说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想看茉莉花穿泳装的样子才闯入女子花园的,我希望她能理解那个。我绝不是为了实现在那个逼仄的浴缸里紧贴茉莉花那柔润的肌肤之类的妄想而行动的。一定……大概是吧。我可是绅士。
「呣,那就是说,不用奖赏也可以吧?」
「诶,啊,是,是啊!不需要!」
「这样吶。」茉莉花垂下眼睛,长长的耳廓绒毛沐浴在深红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炫美,使我情不自禁地呜了一声,全身僵直。
「真可惜。为了今天,本小姐特地买了新泳衣呢。」
「诶?」
「嗯,要是你不感冒,那倒也没关係……」
我的躯体依旧僵硬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紧闭着嘴。
为了今天,她买了新泳衣吗?
茉莉花的泳衣……是什么颜色的呢……黑的吧……果然是比基尼么?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室内响起。
然后传来隐约的叹息。
只见她轻启朱唇。
「就穿在这下面哦。」
咻的一声,胭脂色的领带解了开来。许是天热的缘故,衬衫胸口的扣子也鬆掉了。
「偶尔也想好好报答你一下呢。」
望向这边的眼神,直射一般贯穿了我的身体。
妖艳的表情伴随着指尖的动作,衬衫的纽扣又解掉了一颗。
「不是谁都可以看的哦。」
我动弹不得,彷彿中了什么危险的妖术。
「比起无聊的密室,你不是更想打开我的这里吗?」
扣子鬆脱,润滑的肌肤暴露无遗,那是病态般的雪白,雪一样的美梦。甘甜点心的表层尽收眼底。随着她的呼气,白色之丘的山麓似乎也在柔和地跃动。
小而不甚牢靠的漆黑布料包裹着白而甘美的点心。
当她弯下腰,稍稍靠近手臂,那里就像诱惑着我一般增加了质量。
汗流浃背,呼吸急促,全身发烫,我屏住呼吸凝视着她,不放过每一个小小的动作所带来的变化。她的樱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不行,做不到。我深知她是一如既往地寻我开心,所以不想让她再看着我伴随着咕噜声眼睛直瞪的滑稽丑态了。
「——不可以!」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逃了出去。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冲出房间,一路跑下了楼梯。她的身姿已然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之中。自整洁的白衬衫中窥见的黑色泳衣,以及覆盖度少得可怜的乳𪚥房,甜蜜摇摆的瞬息。她正窃笑着,嘴唇是嗜虐的形状。被她戏弄了,被她看到了反应,被她狠狠地嘲弄了。
不知为何,我很伤心。
回家路上,我一个劲地蹬着自行车。
能忍下来真是太好了,茉莉花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要是我用这只手抓住她纤弱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推倒在床上——
在我的想像中,她那冷漠的眼神,正安静地蔑视着我。
*
「我们先查查七里学姐的交友关係,看看有没有人对她怀恨在心吧。」
翌日午休,根据春日同学的建议,我们决定分头收集情报。
为了求助熟人,我去了新闻部的活动室。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豆柴君呀。」
眼镜表面反射着光,出乎意料地对我表示欢迎的人乃是草柳部长。
原本对校内情报如数家珍的,是一直在保健室上学的松本同学。然而仔细想想,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何躲在保健室里的人会对学校的情报如此灵通呢?答案便是这个新闻部的部长。
这位草柳学姐被松本同学称作「保健室之主」,是一位时常去保健室摸鱼的逃课狂魔。然而她的成绩却非常出色,所需学分也勉强维持在死线以上,是个古怪的人。真正对校园传言了如指掌的是这个人,我也听她说过几次怪谈。
「我很高兴你还能记得我,不过我的名字是柴山。」
活动室很狭小,大量的列印纸和小册子在铁制的桌子上堆积如山,杂乱无章到让人担心会不会被顾问老师提醒整理。似乎没有其他成员的身影。
「哈哈,我懂我懂,别害羞啦。」
不知为何,她沖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催促我坐到了椅子上。
「『不开之门』的事件,你是为这事来的么?」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豆柴君还是那么迟钝。我们可是新闻部啊。打开第一美术準备室的门的是松本同学,喜欢超自然的你当然也一同去了。当时现场的详细情况我早晚也会向你打听的吧。」
草柳学姐用指尖玩弄着捲曲的刘海。
要是这样的话,进展就太快了。「有人喝了一半,你要喝吗?」——面对她的邀请,我先郑重其事地拒绝了这瓶不知什么时候开封的瓶装红茶,向草柳学姐提出了交易申请——如果要我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能不能告诉我七里学姐的为人和交友关係之类的信息。
「没问题——」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学姐就爽快地点了点头,「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报道超自然的事情的,虽说我自己很喜欢,却会遭到部员们的反对。不过这次是事出有因。七里观月是成绩优秀,容姿端丽,运动万能的左手持拍的网球运动员,就像是以前的恋爱模拟游戏中的女主角一般引人注目的人物。如果是针对这么一个女性的犯罪,记者之魂就会隐隐作痛。你想问什么儘管问吧。」
还是那个一讲话就滔滔不绝人。要是放着不管,她会一个人说上好几个小时吧。我则完全没有这样的技术,只能一边目瞪口呆一边表示佩服。
「我想知道的是有关她自身的事,以及对她怀恨在心的人。就算她在学校里再怎么受欢迎,也不可能到人人爱戴的程度吧……」
「就是这个道理——」学姐点了点头、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扇子,啪塔啪塔地扇了起来,「我和七里从高二开始就是同班,也有相应的交流。她外表确实不错,但在我看来,就是个十足的恶女。」
「恶女——吗?」
「不管怎么说,长得是挺好看的。不过她对男人会喜欢的女性角色颇有心得,很擅长以面具示人。所以就算不主动,男人也会接近她。这样一来,女人就会嫉妒,也会招来怨恨,各种流言不绝于耳。」
「具体是怎么样的流言呢?」
「我能马上想到了就有两件事——你是在找这桩事件的犯人吧?我怀疑是话剧部的高三生田中翔。」
我拿出笔记本,将这个名字记录下来。
「他是个土里土气,性格阴郁,毫不起眼的男人,长得挺像那个谁的呢——」真希望她别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打量起我的脸,「不过也没你这么可爱啦,是个相当内向的人,在话剧部里做的都是幕后工作,就是个上不了檯面的阴郁家伙吧。」
虽然说的是素未谋面的人,但这话还真是够刻薄的。
「刚刚我也说了,七里是八面玲珑的美人,基本上对每个人都是温和的态度。对于田中这种在女性无缘的人生中度日的人来说,美女所示的一瞬之温柔就是致命毒药。田中氏一定误以为触发了flag了吧。他觉得七里一定喜欢自己,于是化身成了一个典型的跟蹤狂。」
「原,原来如此。」女生的温柔,是致命毒药,那种心情我倒也不是不懂,「唔,有遭遇过什么伤害之类的吗?」
「听说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埋伏,不知什么时候邮件地址被他知道了,收到了写有情诗的信等等。虽说不该嘲笑他人的不幸,但这样的事情原来真的会发生吗?心里稍稍有点小激动呢。」
「原来如此……啊,你说过有两个吧,还有别的事情吗?」
「哦哦,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是曾在同一个网球部的一个叫工藤绫子的队员。这个叫工藤的人似乎和七里不大对付,表面上虽虚与委蛇,但她俩总是视对方为眼中钉。」
「是女人之间的争斗吗……」
「对,有一回,工藤的不满爆发了。七里很受网球部顾问猪头老师的青睐。猪头健司,你知道吗?」
「唔,是教日本史的老师对吧?」
「工藤觉得自己没选上正式队员,是因为七里被猪头偏袒。于是女子网球部的矛盾激化了,部里的气氛一度非常糟糕。完全是被卷进来的其他队员真是可怜吶。」
「然后……结果怎么样了?」
「工藤输了。七里发挥了她那与生俱来八面玲珑的气质,拉拢了很多队员。立场恶化的工藤退出了社团。」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她对七里学姐的嫉恨一定会非常强烈,作为动机足够了吧。我将工藤绫子的姓名记到了笔记本上。
「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还有——」
草柳学姐一面啪塔啪塔地朝自己扇风,一面将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事,朝我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将扇子指向了我——
「其实呢,刚才的事情还有后续。」
迎着草柳学姐扇过来的风,我闭上眼睛转过脸去。
「那是什么?」
「老实说,那只是个模稜两可的传闻,希望你能把这当成我俩私密的谈话。」
「好。」
「在工藤绫子和七里观月对立的时候,好像有个高一的学生站在工藤一边。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姑且就称作女生X吧。X似乎一直支持着在部内处境险恶的工藤。她俩原先并没有多亲密,只因为她是个温柔的孩子,觉得不能放任工藤被孤立吧。但这也危及到了X自己的立场。」
不知何时,扇子扇过来的风停了下来。
草柳学姐微微前倾,带着严肃的眼神望向了我。
「工藤退部后,X似乎也遭到了女子网球部队员们的蔑视。如果只是部内倒也罢了,结果却蔓延到了X所在的班级。X所在的班级有个仰慕七里的队员,那家伙在班里一定是很有影响力的存在吧。我也不清楚在那之后发生的行为是否该简单地用『欺凌』一词来形容,但在那以后,X就不来学校了。」
草柳部长说完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女生X,虽说对七里学姐有着强烈的动机。但要是已经不来学校的话,作为或许可以排除在犯人候补之外吧。
我开始思考那个叫七里观月女生,以及她周围的人际关係,还有藏于其中的种种隐情。七里观月,田中翔,工藤绫子,女生X——
虽说这是我每天聊以度日的地方,但在这个狭小的社会里,隐藏着许多不为我所知的人际关係。谁憎恶谁,谁喜欢谁,这般理所当然的小插曲,在我周围一定有很多吧。我骤然想起了春日画的素描,就像从远处观察教室的那道风景。由此又联想到了那个荒废的城堡里孤独地用望远镜进行观察的魔女背影。
茉莉花在远处逐一窥探着这样的故事。但在她自己身上,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呢?
还有我的姐姐,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姐姐。
「学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像是为了消除这般犹豫的思绪,我摇了摇头,转向草柳部长询问道:
「两年前,有关那扇『不开之门』的事件。」
*
「当时的我还是高一生,并没有像这样热衷于新闻部的活动。不过那件事还是有些费解,让人挺在意的呢。接下来说的,是我之后调查到的。不能保证每一个点都準确无误,既然你不介意模稜两可,那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开场白结束后,草柳学姐用瓶装绿茶润了润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