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木翔子的推理)
携着草木清香的和风,穿过热闹的中庭。
我一面啃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麵包,一面翻开摊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算上今天,余下的时间只有两天了,就算再加上周末,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四天。高梨君的推理已被实验证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到如今,只能自己查明真相了。
炙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烧灼着脸颊,从方才开始眼睛就很痒。这条长椅虽在背阴处,但汗水还是涔涔而下,大概是看到了那个情形的缘故吧。
可是密室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解开呢?虽说打算在大家面前佯装平静,焦躁感却在熊熊燃烧。
如果我就这样谎称自己是犯人,又会怎样呢?
迄今为止,我就想不曾存在于这所学校一样,一直迴避着炫目的风景,与任何人都毫无瓜葛地活着。但要是我成了犯人,就不再会被人漠不关心,而是会持续暴露在满是厌恶和蔑视的视线中吧。我能忍受得了吗?
「柴山君。」
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被泪水润湿了,我正揉着眼睛时,有人呼唤了我的名字。
站在此处的是村木翔子,她一手拎着似乎是小卖部买来的三明治,以一脸莫测的表情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怎么了?」
「唔……没什么,眼睛有点痒。」
我没有哭,事实上眼睛的确很痒。
「是吗?坐你旁边,可以么?」
「诶,啊,当然了。」
村木在一旁坐了下来,柔和的香波味轻轻飘散在空气中。
「等下,我有眼药水,对炎症挺有效,是一次性的。」
她边说边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瓶市贩的眼药水。
「仰起头来,我忙你点。」
「诶,可以吗?」
村木则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微微抬起腰,将脸凑了过来。
我羞怯不已,面红耳赤。
「看上面。」
「啊,好……」
朝她的位置瞥了一眼,被弯腰凸显的上衣胸口近在身旁。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她并未系领带,胸前的扣子也解开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将眼睛闭了起来。
「眼睛可不能闭上啊,」
大概是觉得好笑吧,耳畔传来了她咯咯的笑声。
我以一副形迹可疑的样子,将目光转向正上方。遮蔽蓝天的树梢在风中微微摇曳,一股甘甜而轻柔的香气扑鼻而来。
各种东西都挨得太近了。
她的指尖和眼药水靠了过来,也许是不想让我的脸擅自动作,村木以指尖触碰着我的下巴。那是冰冷的手指。光是如此,我就全身僵硬了。
她彷彿锁定了目标般,一脸认真地凑了上来。不仅是她的气味,就连呼吸和心跳都彷彿传入耳畔,我能近距离感受到她的存在。
一滴液体落了下来。
「好了,搞定。」
「啊,谢谢。」
我眨了眨眼睛。
感觉心情舒畅多了,但现在还没到这样的时候。
「请用。」
她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感激地接了过去,轻轻将她贴在眼睛上。当我看到她将小包纸巾和眼药水收进裙子口袋是,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既然眼药水装在那个口袋里,就说明滴进我眼里的液体一直接触着村木的大腿,持续被加温……
什,什么啊?稍微有些心跳加速。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间接触碰到她的大腿了呢?
「你怎么了?」
「诶,没什么……那个,你的口袋里东西挺丰富的嘛。」
「是啊,里面是有不少。还有手机,手帕,唇膏之类的东西,要是跟男生一样有两个口袋就好了。」
「什么?女生就只有一个口袋?」
「是啊,在左边,有点不方便呢。」
她低头望向自己是裙子,单手抚摸着似乎是口袋的位置,口袋埋没在了裙褶处,一眼看不出口袋在什么地方。
「夏天的话,还能用衬衫的胸袋,不过那个太小,只能勉强放下手机,所以没多大用处。装了手机的话,胸口就会綳得很紧,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总之夏天很是不便。」
我的天,原来女孩子的裙子上,只有左边才有口袋……
「诶,为什么只有一边呢?」
「大概是因为和百褶裙比较搭吧。」
她一面抚摸着自己的百褶裙一边说:
「你看,我们校服的裙子被称车褶,裙褶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对吧?你看,是逆时针方向的。如果按照这个褶子的方向製作口袋,左边可以做,右边就不行了。就算能做上去,口袋的入口也会朝前,这样的话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就很不方便。」
「哦哦,原来如此。」
的确,要是在褶子的夹缝里做口袋的话,既然褶子全指向同一个方向,便仅能在一个方向上做。因为褶子是逆时针环绕一周,所以在口袋的入口朝后以便把手插入的情况下,就只能做在左侧了。
「而且这个口袋本身开口也窄,手机拿进拿出十分局促,比较麻烦,最近都有点后悔用智能手机了。」
「根据制服的不同,也有被称作盒褶(Box Pleat)的褶子,褶子是沿中线对称的。你看,裙褶的数量越少,褶子是不是也大了许多?这样或许就能在两边各做一个口袋了。」
她一边展示这覆盖在自己腿上的裙褶,一边解说道。仔细想想,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閑话。可我还是深受感动。没错,她为了解说展示着自己腿上的裙褶,也就是说,我可以无所畏惧光明正大地盯着女生看了。每当村木用指尖抓起百褶裙的末端摆弄时,她那白皙的大腿就会微微外露,那是一条白皙柔软,纤细可人的大腿。对啊,那瓶眼药水就是贴在如此光滑的大腿表面……
「那么,柴山君在这里想什么呢?那起事件吗?」
「诶?啊,是的。」
这么说来是这么回事。现在可不是欣赏可爱女孩裙褶的时候,我必须儘快查明事件的真相。
「要是可以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
村木言毕,便撕开了三明治的封口,微微张开嘴,开始啃了起来。
*
「……因此,高梨君的推理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向她讲述了密室杀雕像事件的来龙去脉,村木听我说话的期间,一直在默默地啃着三明治。
「果然,雕像的底座怎么也放不进去,硬塞进去的话,布景板就会掉进準备室无法回收。我们试了几遍,结果还是觉得这是个太过勉强的推理……」
此外,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做了实验,看看用线是否能锁上窗户的月牙锁。但这也已失败告终。锁已然锈迹斑斑,即使用手上锁,也得要使劲才行,结果用线上锁被证明是不可能的。
此外,这也是彻底否定高梨君推理的要素。窗帘是没法从室外开闭的。窗帘的导轨有些变形,从室内开闭都很勉强。特别是从阳台一侧拉开窗帘时,由于施力方向的影像的影响,拉到一半总是会被卡住,只能拉到半开不开的状态。既然如此,我们也尝试了用线开关,但这比用手从阳台上拉开还要困难,连几厘米的缝都开不了。
从外侧开闭窗帘都是不可能的。如此说来,犯人还是需要进入室内。但还能有什么方法呢?如果钥匙用不了,窗户也没法出入的话,剩下的就只有被橱柜堵住的内门了。
「我们验证了很多能想到的办法,但是发现都不行……」
我一边看着笔记本上的準备室平面图,一边说明实验结果。可不管过了多久,村木同学仍旧一言不发。
「那个……你有在听吗?」
她慢吞吞地咀嚼着三明治,好像终于吃完了。
「在听呢。」
从炫目的唇间,可隐约窥见洁白的牙齿。接着,柔软的绯红舌头又冒了头,舔了舔嘴唇。无意中看到那个动作的我不由地浑身僵硬。
村木再次用纸巾插了嘴唇,将汗津津的脸颊上沾着的头髮用手拨开,她的白衬衫已被汗水浸透,下面的布料图案和蕾丝花纹隐约可见。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液。
「这就是全部的推理吗?」
她茶色的眼眸久违地望向了我。
「那,那个……我去买点饮料吧!」
要想将视线从那里挪开,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行。
我小跑至附近的自贩机,买了两瓶运动饮料,然后唤回了绅士之心,缓缓地回到了长椅上。村木宛若人偶一般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看着走近的我。
「请用。」
我将宝特瓶递了过去,她的视线落在接过的饮料上面,噗嗤一笑。
「谢谢啦,柴山君真温柔呢。」
「不不,才没有。」
倘若她知晓了我将目光投向了哪里,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吧。我满怀忏悔之心,喝着运动饮料,瞥了眼身旁再度安静下来的村木同学。
她也在喝着饮料。
雪白的喉部发出娇媚的咕嘟声,洁白细腻的肌肤,宛若将甜美的蛋糕粉饰成纯白的鲜奶油一样,看起来风味绝佳。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无论朝哪儿看,都无懈可击。不存在死角吗?
不不,在这种状况下,应该说是破绽百出才对……
虽说刚对茉莉花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但我却是个不怎么会汲取教训的人。
从临走时的样子来看,当事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可我是真没脸再见她了。我真是个人渣,明明想要依靠她,却蛮不讲理地朝她发泄怒火——
「动机呢?」
「诶?」
被突然问到的我转向了她,只见村木凝视着地面说道:
「我是说犯人的动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呃……是啊,从现在来看,最符合的当是怨恨这方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跟蹤狂之类扭曲的爱意,但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从草柳部长的理论来讲,这是不可能的。」
「所谓怨恨,是指仇恨,嫉妒……也就是愤怒吗?」
村木这般低语道。「愤怒」这一表达,在之前的推理中是很少被提及的。犯人对七里学姐怀有怒意吗?
「可要……这样的话,总感觉有些奇怪。」
「奇怪?」
「我也说不大清……大概是旁边掉了一把刀吧。总觉得有些太手软了……」
「手软?」
「换做我……要是我憎恨七里学姐,我想我会用那把刀,像这样……把制服割得四分五裂,然后用刀尖扎穿那个雕像。」
「啊——」
这是有些过激的言论,也许是村木同学隐藏的一面被窥见了吧。但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是啊,刀只是掉在了地上。要是犯人憎恨七里学姐的话,仅仅让躯干雕像穿上制服再放上一把美工刀,的的确确——可以说是手软了些。
「他的目的肯定是恐吓。给特鲁索穿上制服,总之就是七里前辈的替身吧。他是想对看到这一幕的七里学姐说,『我好恨你,我想对你做这种事,我想狠狠地收拾你,要是认真起来的话,我真能做到这一步』。可犯人却只给雕像了穿制服,总觉得太手软了啊。」
「确实…如果犯人的动机是出于怨恨,那好像是有点不上不下。」
「如果不是怨恨,而是男人扭曲的愿望的话,那就不是用刀划烂衣服,而是把雕像穿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解开扣子,扯下裙子。换你也会这么乾的对吧?」
「那个……这么问我也没用吧。」
又是一番过激的言辞,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如果是恐吓的话,我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的确,在那个现场,无法窥见想要伤害对方或着蔑视对方的暴怒情绪。那里只有密室这样的不可能性,以及让人精準地意识到两年前的时间和那则怪谈的怪异表演。躯干雕像是七里学姐的替身……我回味着村木同学的话,接着又想起了草柳部长调查到的信息。
犯人不仅盗走了领带,衬衫,裙子,还偷了针织背心。儘管如此,那人并没有偷弔带内衣,弹力腰带等私人物品。要是犯人的目的是把躯干雕像比作七里学姐的话,是不是该把她平日里穿在身上的东西全都偷走呢?
这般不上不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唔……不过就算知道了动机,要是密室之谜无法解开,恐怕也很难找出指示犯人身份的证据吧。」
「关于解谜的方法,我也想到了一个。」
「诶?」
我惊讶地望了过去,只见村木带着些许自信的表情,正窥视着我的反应。
「如果是我搞错就太对不住了。不过打破那个密室的方法,我认为只有一个。」
「呃……当真吗?」
「是个很简单的诡计……也可能是我搞错了。要是能帮上柴山君的忙那就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