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帝都开始生活,已经过了五个礼拜。
克洛斯威尔的生活如今新增了一项「日常」。
他一周有六天得去採矿场打工,而剩余的一天则是得趁着上午做好家里的洗衣和打扫,并做好一整个礼拜的便当菜放入保鲜盒。
在完成这些家务后──
「喂──克洛,你要去哪里啊?」
「……散步。」
克洛斯威尔若无其事地回应干姐姐艾芙后,便溜出了家门。
他的目的地是帝都十一号街的一条死巷。没错,正是他和那名「扒手」首次交谈的地点。
一如往常的空地。
克洛斯威尔抵达那里后,便听到了可爱的「喵」叫声。
「啊哈哈,你们看起来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只见皇太子咏梅伦根正在拿饲料餵食野猫。他和初次见面时相同,身穿朴素的变装用衣,也戴着能隐藏面容的大帽子。
「啊,克洛来了!」
一看到自己,咏梅伦根便喜孜孜地摘下帽子。
「都不晓得哪边才是猫了。」
「嗯──?你那是什么意思?」
咏梅伦根朝着自己投以白眼。
但他似乎相当受用的样子,就连语气都显得雀跃几分。
「算了,来这里、来这里!」
堆叠起来的废弃铁柱成了临时座椅。
坐在上头的咏梅伦根指着自己的身旁,以手势示意克洛斯威尔就坐。
──皇太子的谈话对象。
这项崭新的日常,他已经在这里体验两、三次了。
基本上都是由咏梅伦根开口,自己则是负责聆听。有时咏梅伦根讲累了,就会由克洛斯威尔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朕以前对所谓的大众澡堂很有兴趣。你想想,朕平常都是一个人去专用的豪华浴室洗澡的嘛。」
「你虽然讲得一副我很清楚的样子,但我对你的洗澡方式一无所知啊。」
「朕不就告诉你了吗?」
咏梅伦根以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继续说道:
「当时的朕想去偷窥女澡堂。因为朕想知道偷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啥?」
「结果被人逮个正着,造成了一场骚动呢。」
咏梅伦根伸出舌头,嘻笑了几声敷衍过去。
「哎呀,那个时候还真的是挺难搞的。那场骚动的规模比偷走克洛的奖金袋时大上许多,为了不让那件事登上新闻,朕可是煞费苦心呀。」
「……原来你是个变态男啊。」
「嗯?朕有说过自己是男人吗?」
咏梅伦根侧着那张中性的脸孔,像是在恶作剧似的吊起了嘴角。
「老实说,在偷窥男澡堂的时候也闹出了一场风波呢。」
「原来你是惯犯?」
「没啦没啦。朕先偷窥男澡堂,之后才是女澡堂。因为朕两边都想试啊。毕竟朕的外观似乎是不男不女的,所以朕才想对此做个实验。」
「……这会造成很多人困扰吧。」
「不过很好玩喔。」
当事人「啊哈哈」地笑了笑。
看来,这位皇太子似乎有在帝都各处恶作剧的坏习惯。恐怕每当他闹了事,家臣们就得焦头烂额地把相关消息全数抹消吧。
「──朕就是想聊这些事。」
咏梅伦根轻巧地站起身子。
他拍了拍屁股上沾到的尘埃,戴起了原本抱在胸前的帽子。
这次的对谈就此结束。
皇太子咏梅伦根的自由时间相当有限。考虑到往返天守府的路程,他每次能对话的时间大概只有二十分钟左右。
「那么朕要走了。」
「嗯。」
「呃,朕下次有空的行程……是九天后的下午四点啊。那就一言为定啰!」
「嗄?喂,你不问我有没有空吗?我还得工作啊!」
「朕会等你喔!」
这名怪人就这么挥着手,像是要融入十一号街的街景似的快跑离去。
2
九天后。
克洛斯威尔一次又一次地瞥向挂在家里墙上的时钟。
「……我为什么要这么神经质地确认时间啊?」
明明是对方单方面立下的约定。
今天当然也有採矿场的工作要做……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而他今天则是凑巧地从中午过后不需工作。由于帝国的高层再次前来视察,他们这些矿工便被驱离了现场。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这该不会也是那小子安排好的吧……」
下午三点。
总觉得要是每次都随传随到,他就会和对方建立起奇妙的主从关係,所以克洛斯威尔一直有些犹豫不决。
「……啧。好啦,我就去见个面吧。」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子。
顺便去路边的摊贩买些糖果点心吧。他想看看皇太子要是吃到帝国庶民平时享用的便宜点心时,会露出怎么样的反应──
「喂,克洛。」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干姐姐艾芙回到家了。
「要麻烦你修理屋顶了。」
「咦?」
「气象预报不是说今晚会下大雨吗?你上次修理的地方已经鬆脱了,现在都有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呢。」
等一下──
他险些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间点真的太不巧了。
「那个,干姐,我现在有点事──」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修理屋顶吧?」
「…………」
他无话可说。
干姐姐的主张非常正确,而自己也得知了豪雨特报。从屋顶灌进的冷风若是源自于自己修缮不力,确实有必要好好修补。
只是自己和那小子还有约──
「拜託你啦。人家和爱丽丝接下来要去买晚餐呢。」
「…………我知道啦。」
他只能以无力的嗓音这么回应。
正如干姐姐艾芙所言,屋顶的修缮确实有疏失。他这次只花了不到上次一半的时间便修理完成,也是熟能生巧的缘故吧。
然而──
现在是下午五点。
克洛斯威尔将修理工具收拾完毕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
他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厚重的雨云形成了阴天。
不晓得何时会开始下雨。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马路上的人们似乎也担心着降雨,步伐看起来比平时更为匆促。
「……结果去不了啊。」
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完全是放了对方鸽子。
对方是皇太子,而且还是相隔九日才有空溜出天守府的大忙人,想必不可能容忍超过一个小时的迟到行为。
他肯定已经不在那处空地了吧。
对于睽违九天才终于能够外出溜跶的皇太子来说,一个要他等上超过一个小时的庶民,肯定足以让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没错。这可是他相隔九天的外出行程啊。
「唔……等等。」
克洛斯威尔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所以对于客观的认知有些欠缺考量。
……虽然被他擅自安排了碰面的日子和时间。
……我也向他抱怨要顾虑我这边的行程。
那么自己──
可曾站在皇太子(那小子)的立场思考过他的行程?
「明明是相隔九天后好不容易获得的数小时空档,那小子……居然拿来和我碰面啊。」
比鉅额财富更有价值的少许自由时间。
他还是选择了拿来和自己见面。对方都愿意做到这一步了,自己却打算抱持着「反正他已经回家了吧」的想法不了了之?
自己甚至不晓得他是否已经回去了。
「────唔!」
回过神来。
克洛斯威尔已经气势汹汹地推开家门,从屋子里沖了出去。
他沿着大马路一股脑儿地跑去,与踏上回家路途的上班族和携家带眷的人们呈反方向前进。他以十一号街的死巷为目标,猛喘着气一路狂奔。
「呼……呜……呼……呼…………」
下午五点半。
在已经变得昏暗的死巷广场里。
被小猫们包围的咏梅伦根,正孤伶伶地蹲在地上。
「────」
也不晓得是呼吸声还是脚步声的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