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明时分,终于走出森林。
眼前的景色顿时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到处是巨大的岩石,和缓的丘陵一望无际。
自己竟然来到这种地方,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终于,太阳升起,火热的夏日阳光照射大地。
走着走着,发现道路被绿草淹没了。
风呼呼不时告诉我前进的方向:(在那棵树的地方右转)或是(往前走,往前走就对了)。当过惯的生活环境消失后,我更强烈地感受到风呼呼的存在,她的声音是我前进的路标。
原野上开满了白色和黄色的花、坚硬的石头比我还高,阳光照着茂密的树林,投下黑色的阴影,蜿蜒的小河轻轻鬆鬆就可以跨过去。
这里完全杳无人烟。
这里就是稳城外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兴奋。
我每次站在高处,都会回头往后看,确认有没有追兵。
听大渡先生说,狮子野今天会在墓町展开搜索,然后会选出追兵,所以我必须儘可能跑得愈远愈好。
看着轮流向前踏出的两只脚,我几乎陷入一种忘我的陶醉情绪。
多么脚踏实地、单调的作业。
(还要走多久?)
(还早呢,你最好不要想这种事,还有很久很久。)
(大概多久呢?)
(我没办法说大概。徒步的话,大概要走两、三天。)
中途,我在岩石背后小睡一下,从傍晚开始再度赶路。
当我感到悲观时,风呼呼就会鼓励我。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轻易让你送命。)
2
翌日午后,我在树荫下打瞌睡。
我想喝竹筒里的水,但水已经喝完了,大渡先生给我的粮食也见了底。
远处传来马蹄声,我慌忙站了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收好,以免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男人戴着斗笠,骑着马出现在远处的高台上。对方只有一个人。
对方也看到了我。
我立刻躲进附近的树荫处,但我知道为时已晚。
(镇定。如果迟早都要遇到追兵,那么你应该庆幸不是在耗尽体力、昏倒在地的时候。)
我把守夜人的小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这是攸关生死的决战,下手的时候不能犹豫。)
戴斗笠的男人在距离我隐身的树后还有一小段路的地方下了马。
『你好。』
那个男人用略微强烈的语气说道。我从树后走了出来,男人拿下斗笠,我看到了他的脸,他还是一个年轻人。
他身上穿着狮子野的制服,所以我知道他是稳城的追兵。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你是贤也吧?』
戴斗笠的男人向草丛踏出一步。
『真厉害,你一个小孩子可以独自走到这里。你或许知道,我是从稳城来的,要把你带回去。我叫琢磨,稳城从昨天开始就在墓町和其他地方展开搜索,大家都觉得你可能躲在某个地方。』
我后退一步,从刀鞘中拔出小刀準备迎战。
虽然那是一把小刀,但对我来说,大小正好合适,厚实的刀柄握在手上很有分量,和之前迎战和久时一样,整只手好像已经和刀子融为一体了。
戴斗笠的男人皱起眉头。
『赶快把这种东西收起来。』
『请你不要过来。』
名叫琢磨的斗笠男抱着粗壮的手臂打量着我。
『看来有人在暗中协助你,暂且不论水壶,那个袋子和刀子应该不是你的吧?是谁给你的?』
我摇了摇头,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算了,不必急着现在问。』
琢磨嘀咕道。
『你不要小看我,如果你冲过来抢我的刀子,我的手就会自动反击。』
『那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点点头。
『真伤脑筋。』琢磨耸了耸肩。
『其实,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猛兽,况且如果没有食物,你就会饿死。先回稳城再说吧,怎么样?然后再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
我和他早晚会展开厮杀,到时候我该採取什么行动?
『首先,你为什么要逃?听说你杀了和久,真的吗?』
我慌张起来。
『杀了他?他死了吗?』
琢磨露出冷漠的眼神回答说:『死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琢磨很像和久的朋友公郎,两道浓眉和额头的形状十分相像,可能是公郎的兄弟或是亲戚吧!也可能是我之前去穗高家玩的时候,在大客厅里喝酒打闹的其中一人。
但这种事根本不重要。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
『是你乾的吧?』
琢磨看着我的眼睛,我点点头。『你真老实。』琢磨露出微笑。
『这么说,你之前也杀过其他人吗?』
其他人?我立刻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他们在墓町展开搜索后,发现了希娜的尸体。
『杀害希娜的是和久。』
琢磨收起笑容。
『当然,我相信你也有话要说,所以先跟我回去吧,站在这里说话太辛苦了。』
『我绝对不会回去,即使横尸荒野也不回去,你不要管我。』
琢磨露出愤怒的表情。
『这怎么行!我无法原谅。你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你是来自城外的人,稳城的人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上学,细心地照顾你,无论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应该杀死和久,如果你对他不满,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你不要小看狮子野,我没有理由放过你。』
只有一匹马,如果他要活捉我回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乖乖坐在后面。想必他会用一些花言巧语,或是讲一些大道理,以怀柔的方法骗我回去吧。
我一言不发地把刀尖对着琢磨,握紧刀柄,这就是我的回答。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琢磨那平静的表情不见了,他脸色大变地喝斥:
『放下刀子!只要你放下刀子,我就给你水。我原本觉得你是小孩子,所以不跟你计较,但你对我亮出刀子,代表你已经做好不惜一死的心理準备吗?』
『我做好了不惜一死的心理準备。』我不服输地答道:『你拔刀吧,如果想带我回去,只能带我的尸体回去。』
『你说什么?』
琢磨握着挂在腰上的长刀柄。
在他拔出刀子之前,我已经直直跳了过去,刺向他的右手。
琢磨大叫一声往后退。
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动物的感觉再度支配了我。
风环绕着我的身体。
琢磨用左手拔刀,我立刻逼近,亮出小刀。
过了两、三招后,琢磨的刀子落地。
我立刻抢过他的刀子,丢到身后。
『好吧。』
琢磨向我摊开左手投降了。
胜负已经有了结果。
他害怕了,没有做好一决生死心理準备的人是他。
琢磨用左手按住正在流血的右手,看着我露出苦笑。
『你真厉害,看来你真的被风呼呼附身了,从某种角度来说,真的很可惜,如果接受正规训练,有朝一日,你或许可以成为鬼众。』
琢磨转头看着一旁的马,用下巴指了指马鞍上的袋子。
『算了,这次你赢了,袋子里有水和粮食,你当成战利品拿了就走吧。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心,但不要小看稳城。』
琢磨满脸都是汗,说起来他也是奉命执行这趟苦差事,他右手的伤应该不轻。
我沖向那匹马。
但我完全没有想到要抢那匹马逃走,因为我从来没有骑过马,也不知道该怎么骑,与其做自己不熟悉的事让琢磨有可乘之机,还不如立刻逃离现场。
我留意着琢磨的动作,抢走了挂在马鞍上的麻袋。
即使已经看不到琢磨了,我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跑。
一个小时后,我从抢来的袋子里拿起发出咕噜咕噜水声的水壶,风呼呼立刻警告我。
(这个水有一股怪味道,水里有毒,你不要喝,全部倒掉。)
我失望地把水倒掉。
什么把战利品拿了就走,居然骗我!
我穿过树林,终于发现像水洼般的小河,赶紧洗脸、润喉。
从琢磨那里抢来的袋子里有乾燥的肉乾,风呼呼确认安全后,我才放进嘴里。
我想起琢磨的话。
——有朝一日,你或许可以成为鬼众。
我才不想当什么鬼众。
直到天黑之前,我的行动都很小心,离开小河后,我四处张望,避免走在显眼的地方,虽然好几次听到马蹄声,但都没有看到人。
3
之后的两天,都没有追兵的动静,我顺利地在原野上前进,不分昼夜按着小睡、前进、小睡的节奏赶路。
树林中不时看到崩塌的石墙,那有可能是太古时代的文明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