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结束,假期的热闹气氛完全平静下来的五月某天,晚间十点三十八分。
将智慧型手机抵在耳畔的我化为一尊雕像。
电话另一头是我家老爸。
刚才他似乎说了些冲击力满点的话,但因为实在太过突然,我的大脑并未确实记忆。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老爸,我刚才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
『嗯?收讯不良喔?记得吗?你有个叫奏音的表妹,就是你妈的妹妹,翔子阿姨的女儿。希望你让她暂时借住在你家。』
「……………………」
我的嘴巴吐不出半句话。
一直开着的电视传出综艺节目特有的做作笑声,统治了整个房间。
老爸的拜託对我如同晴天霹雳。
「唉……」
挂断电话之后,沉重的叹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以左耳进右耳出的新闻播报声为背景,我浑身无力地靠着沙发的椅背,将刚才喝到一半的发泡酒一饮而尽。
酒的气泡已经流失殆尽,感觉非常难喝。
眼角余光看到墙上时钟,时间刚过晚间十一点。
我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
因为老爸从来不曾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我马上就有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
该不会是住院中的老妈病情恶化了?
但是,内容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我明白了原委,也理解了理由。
于是──我答应了老爸的拜託。
因为我也没理由拒绝。
但是,内心仍动摇不已。
「真的要我和女高中生两个人一起生活……?」
仓知奏音。
虽然是我的表妹,但是几乎不曾见过面。
她的母亲──翔子阿姨──是所谓的单亲妈妈,也许是工作繁忙,几乎没来过我家。
也因此,我对奏音没什么印象,在我的记忆之中,只有她站在母亲身后小声打招呼的身影。
最后一次见到奏音应该是我高三那年的过年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吧。
我记得当时阿姨为了祝贺我高中毕业,给了我一个红包。
印象中当时应该提过奏音正值国小三年级……嗯,现在的确是高中生没错。
『其实奏音今天突然来我们家……说翔子好像突然失蹤了,已经三天没回家,问我知不知道她的行蹤。
翔子好像一直以来个性自由奔放,奏音看起来也不太担心──不过在这年头,女高中生要一个人生活实在有太多问题了吧?
但是和辉你也知道,你妈妈现在正在住院。而我下班后也会频繁去医院探病,坦白说实在没有心力好好照顾奏音。
所以我希望你暂时先顾着她,而且她要上学,你住的公寓到学校的距离好像比我们家近很多。』
我在脑海中重新反刍刚才老爸对我说明的一切。
阿姨突然音讯全无。
究竟为何失蹤、有没有向警察报案失蹤协寻等诸多疑问涌现脑海,但刚才我连一句话都没问。不,应该说我太过震惊而忘了问吧。
「总之要先打扫房间啊……」
「和女高中生两人同住」这句话带来了在深夜打扫房间的冲动。
因为我完全没想过会有其他人来,房里情况满惨烈的。
现在都这么晚了,实在无法着手做大规模的清扫,但至少摆在桌面和瓦斯炉附近的空罐和垃圾一定要先收拾好──我萌生这般念头。
我将空罐一个接一个捏扁,装进半透明的超市塑胶袋。
现成小菜的容器很占空间,让人心烦。
大垃圾袋前几天用完了,我有些后悔在那之后不早点买回家。
隔天早上,我正在打领带的时候,对讲机响了。
因为昨晚接到电话后花了约一小时打扫房间,睡眠时间和平常相比稍嫌不足。
晚上睡得不太好也是重要的原因就是了。
我尽量压抑睡意,朝对讲机回答:
「喂?」
『那个………………请问是驹村先生家吗……?』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先报上名字,对方询问的语气显得相当迟疑。
「是的。妳该不会是──」
『我是奏音。』
和国小时相比虽然有些改变,但那确实是奏音的嗓音。
我原本还有点怀疑昨晚老爸的拜託是我酒醉后大脑产生的幻觉,但现在人真的来到家门前了。
顺带一提,我家公寓的对讲机没有摄影机,因此完全是以对话交流。
「我爸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就开门,等一下。」
我关掉对讲机,随即走向玄关。
先稍微深呼吸之后转动门锁。
没事。昨晚我已经把地板上的灰尘扫乾净了,应该没问题。
不知为何直到这时我开始介意「这房间究竟能不能见人」,但一切都太迟了,再怎么介意也来不及了。
我下定决心推开大门。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将头髮染成浅色,身材娇小的女高中生。
深绿色的西装外套制服让明亮的发色看起来更加醒目。
呜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时下的女高中生。
她在我记忆中的国小时的模样与现在有着偌大差距,老实说让我不由得有些心慌。
哎,毕竟都是高中生了嘛,自然也会想打扮吧。
话说这套制服……
视线不由得被女高中生的制服吸引,究竟是为什么呢?
「啊~~……那个~~……好久不见。」
奏音大概很紧张,视线四处游走,尴尬地向我打招呼。
见到眼前有人很紧张时,自己反而会冷静下来。
很好,这时该展现大人应有的从容不迫。
顺带一提,我过去从来没意识过这一点。
「欢迎妳来,总之先进来吧。」
太好了,说话声音没有走调。
奏音听了我说的话,走进玄关大门。
她似乎有一瞬间皱起眉头,但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脱下鞋子后,不忘对齐摆好。
「行李就先随便找地方放着就好。」
「……好。」
奏音轻声呢喃,跟在我后头。
刚才打招呼的态度是装出来的吗?
一进屋里就突然不再使用敬语,让我内心有点动摇。
真不愧是女高中生……
这时我才注意到,奏音的行李只有一个手提包和学校用的书包,就这年纪的女生而言,行李似乎太少了些。
大概只带了最基本的必需品吧。
「话说,妳吃过早餐了吗?」
「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买麵包吃了。」
奏音回答时的语气比刚才冷淡。
这感觉──也许她对我怀有戒心?
坦白说,我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和年轻女生相处。
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学生时代听同学们聊起家中姐妹,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哎,虽然是女高中生,但也算是自家人。
不久后就会习惯了吧。
更重要的是,奏音的回答让我稍微鬆了口气。
因为我现在能端上桌的早餐就只有吐司而已。
冰箱里头只剩下矿泉水与发泡酒,再加上鸡蛋、泡菜和鱿鱼丝。
不能让女高中生一大早就吃泡菜或鱿鱼丝,这点小事连我也知道。
这时,我与奏音对上视线。
她一语不发,直盯着我看了好半晌,之后扫视房间,最后又看向我的脸。
眼神绝对算不上温暖。
甚至带有几分寒气。
「怎、怎么了?」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东西吗?
不过我昨晚努力整理过了,视线所及範围内应该没有奇怪的东西。
只有普通的家具和普通的生活用品──
「…………没事。」
奏音倏地转开视线,露骨地释放出「我对你已无话可说」的气氛。
实在搞不懂……
女高中生真难理解……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时间,看向时钟。
……差不多该出门了,不然会搭不上平常那班车。
「我必须出门了。妳知道要怎么从这里去上学吗?要不要我带妳到车站?」
「不,不用了。反正有手机,我到这边也是靠手机找到的。」
奏音用指头在智慧型手机的荧幕上飞快滑动,平淡地回答。
看她指头的动作,用起来大概比我还熟练吧。
我的智慧型手机只用在因习惯而持续在玩的游戏,以及接听同事偶尔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