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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小奏,妳回来啦~~」
奏音放学回到家,阳葵以笑容迎接她。
今天阳葵有排打工,不过似乎比较早到家。
「那个,小奏,有些事想跟妳说……」
「嗯?」
阳葵战战兢兢地开口。奏音歪过头。
从她的神情来看,大概是严肃的话题吧。
奏音先把书包放在客厅,之后与阳葵并肩坐在沙发上。
「有什么事?」
「嗯,那个──驹村先生的生日,妳有什么打算吗?」
「啊──」
奏音不由得喊出声。
之前友梨来的时候,她曾经轻描淡写地询问和辉的生日。
得到的答案是六月七日。
已经快到了。
友梨大概会準备蛋糕吧──她有这样近乎确信的预感。
奏音已经感觉到友梨也对和辉抱持着特别的情愫。
若非如此,当她知道阳葵的事时应该会更强力责备。
更何况友梨与和辉说话时的表情再清楚不过地代表了她的心意。
带着一抹羞赧,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彷彿源自胸口雀跃的心跳──
那就是人恋爱时的表情。
因为阳葵也会露出相似的表情,奏音非常明白。
而且自己恐怕也在不知不觉间──
「小奏?」
阳葵的呼唤让奏音倏地回过神来。
因为刚才思考的事情,让她突然觉得非常害羞。
「啊,抱歉抱歉。和哥的生日喔?嗯~~该怎么办才好?」
奏音为了掩饰而开朗地回应,但反应似乎稍嫌夸张。
不过阳葵好像没发现,只是和奏音同样低吟着:「嗯~~……」
奏音在心中鬆了一口气,思绪转向和辉的生日。
「要买礼物恐怕有困难啊……」
「嗯……我打工的发薪日是十五日,来不及……」
「况且我也不晓得和哥喜欢什么……」
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两人都清楚感觉到和辉没有太大的物质慾望。
手錶或电器用品可能让他开心,不过两人的荷包当然买不起这类物品。
然而,既然已经得知生日就无法置之不理。
想好好为他庆祝。
更重要的是,自己想为他庆祝。
「先假设友梨小姐会买蛋糕──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办到的事啊……」
「既然这样──我们就负责装饰房间吧?」
「阳葵妳说的装饰,是不是用摺纸之类的?像是国小同乐会用的那种?」
「就是那个!比方说,把纸圈串起来做成彩带。」
试着想像,也许真的能营造气氛。
而且色纸在平常购物的时候就能顺便买到,更重要的是很便宜。
虽然感觉有点幼稚,那样也许别有一番气氛。
「反正都要庆祝,乾脆做些和哥喜欢的菜色好了。」
「啊~~这部分我可以帮忙吗?」
「嗯,可以啊。一起做吧。」
虽然嘴上答应,奏音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因为她觉得料理是她对和辉儘可能有所表现的机会。
不过,她也很能理解阳葵想取悦和辉的心情,因此难以拒绝。
无论如何,庆生的方向大致底定。
「明天就要开始準备。要小心不能被驹村先生髮现。」
要先藏起装饰应该没问题。
只要藏在盥洗室上方的柜子,和辉大概不会发现。
那里摆着备用的刮鬍膏以及没在使用的塑胶杯等杂物,可以想见和辉几乎不会打开。
「料理的菜色,我明天去买东西的时候会顺便想。」
「拜託妳了!」
考虑到和辉的喜好,最后八成会是肉类料理。
(话说回来,生日啊……阳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话说阳葵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到现在连她的本名都不晓得──)
奏音脑中突然涌现疑问。
这个疑问转瞬便支配了奏音的脑海。
「我说……」
「嗯?」
「阳葵妳……之后有什么打算?」
「咦?」
「作品不是送出去参赛了吗?结果什么时候出炉?」
「呃……五个月后……」
阳葵难以启齿地回答。
奏音对这类比赛完全没有相关知识,不过时间比想像中久,让她不由得吓一跳。
「五个月后──不就是秋天了吗?这段时间要怎么办?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
阳葵陷入沉默。
奏音见状也明白她大概还没想那么远吧。
正因如此,那份天真让奏音不禁有些烦躁。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吧。在那之前先做好决定应该比较好──」
「这个我知道。虽然知道,我还──」
阳葵的回应吞吞吐吐。
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
阳葵坐立难安,想逃离这个话题。
「……阳葵真是不知福。」
阳葵听见奏音的低语,吃惊地抬起脸。
不,不可以。
这只是迁怒罢了。
不惜离家出走,宁愿自己打工也要继续画画──这般充满行动力的阳葵是那样耀眼,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教人欣羡。
简直无可救药、丑陋的迁怒。
儘管如此,奏音还是无法咽下已经冲上喉咙的话语。
「阳葵明明有家可回,也有爸妈啊。我也知道妳觉得爸妈的对待很过分,和爸妈意见不合,家人不支持妳的梦想是很难受没错,可是,可是──!」
奏音的口吻越来越激动。
(啊,不行。不可以再说下去──)
奏音脑中另一个冷静的自己如此警告。
不可以说出口,要忍耐。
但是奏音无法阻止,感情有如混浊的急流冲出喉咙。
「我从出生那时候就没有『双亲』!我家只有妈妈,现在那个妈妈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我没有爸妈来担心我的将来!」
忍不住说出口了。
忍不住吐露心声了。
泪水自奏音的眼眶渗出。
阳葵拥有她没有的事物,让她感到羡慕。
但阳葵却为此烦恼,看在奏音眼中有如贪得无厌。
既羡慕又不甘心,同时无法原谅有这种念头的自己──
各种情感在奏音心中互相混合。
像是把所有颜料混在一起,骯髒的感情。
阳葵先是俯着脸,不久──
「我、我也一样啊!我又不是自愿生在那个家!」
阳葵以尖锐的口吻反驳。
她的眼眶也浮现泪光。
阳葵对自己任性的行为肯定也有自觉吧。
正因如此,她的身段总是特别低。
其实奏音也明白。
「────!」
阳葵用手臂使劲抹去眼泪,冲进和辉的房间。
奏音当场瘫坐在地。
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
刚才阳葵那句话打醒了她。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要生在哪个家,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为此悲叹,甚至对别人泄愤也没有任何意义。
罪恶感、后悔以及无可奈何同时涌上心头。
好一段时间,奏音在客厅里静静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