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次的主從契約

1

被东城家赶出来的成濑澪，与万理亚一起来到位于高台的公园。

那是跟刃更骑脚踏车在街上兜风的那一天，一起观赏夕阳的那个公园。

——来到这里，大概花了三十分钟。澪不发一语地眺望着夜晚的市区灯火。

好美的夜景。建筑物的照明、汽车与电车的灯光，简直像造景灯饰一般。澪心想，如果能从上往下俯瞰满天的星星，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果然跟那家伙说的一模一样呢。

想起让自己知道能在这里欣赏到美丽夜景的青年，澪微微垂下了眉尾。

「我们果然不可能一起赏夜景呢……」

对于刃更提出的邀请，澪当时只是含糊回答带过。她早就知道，那种机会是不可能有的。因为从初次见面起，她们就一直在欺骗刃更。

「那个，澪大人……请您不要灰心。」

一旁的万理亚担心地抬头望着她，她已经变回人类的模样了。

「我们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他们勇者一族。如果是其他人，一定——」

「不，万理亚……我们不要再用这种骗人的方式了。」

澪摇了摇头。

「虽然我希望在『儘可能不连累周遭』的情况下，得到我们的据点……但我还是不喜欢为此而欺骗别人。」

并不是因为没钱的关係，澪死去的养父母留下了相当多的积蓄跟遗产。但是要当做据点的话，最理想的是独栋的透天厝。要是随随便便找公寓或大楼之类的集合式住宅，很可能会连累其他住户。

可是，毕竟澪还未成年。加上又无依无靠，而且连万理亚的外表也是个小孩子。

因此别说要买房子了，连要租都租不到呢。当然，万理亚可以用魔法操纵记忆。但光是未成年者要买房子，还不能让房屋仲介或邻居心生怀疑，就得操纵无数人的记忆。而且，还得配合每个人的立场与人际关係。但是操纵记忆的魔法，还没有到那么万能的程度。

所以澪和万理亚才会採取这么麻烦的方法。

「知道了……既然澪大人您那么说的话。」

万理亚并没有反对，她应该也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吧。万理亚忽然笑着说：

「澪大人就是那么温柔呢……在我看来，欺骗那些别有意图而刻意接近我们的人类，根本就没问题呢。」

「或许吧……」

万理亚说的一点也没错。明摆着的例子就是，双亲去世后，负责保管遗嘱的律师就曾企图欺骗澪以抢夺她的遗产。当自己跟万理亚两人夜晚走在路上，就有一些嘴上说担心她们的安危，但一看便知心怀不轨的男子靠过来。所以澪变得愈来愈不敢相信她们自己以外的人。曾几何时，渐渐觉得就算欺骗他们那种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大家都是互相欺骗。

——所以一个月前，当迅挺身帮助在路上被不良少年纠缠的她们。

澪和万理亚也没有相信他，觉得这个人反正也是来骗自己的吧。

她们觉得……最后铁定会被他出卖。

所以就用万理亚的魔法操纵他的记忆，企图要夺走他的家。但是，只因为那样也去欺骗别人，自己跟那些骗子又有什么两样呢。

「……可是，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是勇者一族呢。」

澪脸上露出自嘲般的表情。她并没有怪他们隐瞒自己的身分，毕竟自己也想要欺骗他们呢。当然，现在回去那个家放手一搏的话，搞不好能压制住刃更，这次铁定能把那个家当做自己的据点。

「可是……」

迅跟刃更，跟过去想欺骗澪的那些人不一样。从父母亲去世以来，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遇到了值得信赖的人。

不过……

事到如今再想什么都太迟了，时间也不会倒转。这时候——

「澪大人……」

在一旁的万理亚轻轻叫着自己。

「对不起……先别管接下来的事，得先烦恼今晚要住哪儿呢。」

不过万理亚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些许严厉的口吻说话。

「不——看样子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听到她这么说，澪也察觉到周遭的状况。

公园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安静到让人毛骨悚然。这寂静极不寻常，澪也马上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这半年来，她已经累积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是驱离人类的魔法……」

那不是澪和万理亚使用的魔法。这样的话，答案只有一个。

「请您小心……是敌人。」

万理亚盯着正前方。这时候，她视线前方的黑暗动了起来。

从暗处现身的，是三个可怕的黑暗。那些黑暗，开始慢慢变形。

其中一个变成全身裹着黑布，手持长柄大镰刀，看起来像是死神的人型「黑影」。

其余两个变成长着翅膀的狮子魔兽——蝎狮。

没错，是魔族。而且恐怕是现任魔王的手下，他们对这边释放的是明确的杀气，那告知了他们的存在，还有目的。所以——

「是吗……想不到他们会自动送上门呢。」

澪用挑衅的眼神，瞪着对峙的三个「敌人」。

她勉强挤出来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不是恐惧，是「愤怒」。所以——

「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替爸爸妈妈报仇……」

当然，澪是在父母亲被杀以后，才从万理亚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与事情的真相。成濑澪其实是前任魔王的独生女，而她一直以为是亲生父母的两个人，其实是养父母。

儘管她一时之间无法相信，但是看到万理亚的模样与魔法之后，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没错。澪的父母，并不是跟她有血缘关係的父母。或许是听从亲生父亲的命令——只是基于义务而照顾、抚养澪长大而已。

可是……

澪心想，儘管如此，抚养自己长大的那两个人，无庸置疑也是自己的父母。

跟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比起来，对自己来说他们才是最重要的亲人。

所以她绝对无法原谅那些魔族。其实，澪拥有她父亲的——魔王的力量还没觉醒。但是——

「想不到你们还这么贴心地驱离人类……好吧，我就跟你们打吧。」

澪除了继承父亲的血统，同时也继承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魔法的才能。

「做好心理準备吧……我要杀你们一百次！」

就在她那么说的同时，澪的身体冒出红色火焰般的气场，她解放了自身的魔力。

——照理说，魔族释放的气场是给人负面感觉的黑色。

而眼前的敌人所释放的魔力波动，就是比黑夜还要暗的漆黑。

相对的，万理亚跟澪的父亲威尔贝特这样的稳健派魔族，他们的气场则是蓝色的。那是发誓跳脱出对种族报复的执着而得到解脱的魔族的颜色。

魔力的气场，会因为使用者的心理而改变颜色。

但是——澪发誓要对杀死父母亲的魔族报仇，选择与魔族为敌。

所以当她经过万理亚的指导而能随心所欲运用魔力之后，她的气场既不是黑色也不是蓝色，而是变成比血还要鲜艳的硃红色——那是要把无法原谅的敌人燃烧殆尽，有如熊熊烈火般的红色。

「——好了，开始吧。」

魔法这种特殊能力，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人察觉不到那种现象，因此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于是——澪的话就成了战斗开始的信号。

「黑影」与两只蝎狮一起沖向澪她们。面对他们採取的联合行动——

「吃我这一记吧！」

澪发动了攻击魔法。闪光的同时迸裂出爆炸声，雷击魔法从上空劈了下来。

但是，有两条影子突破了因冲击力道而扬起的沙尘。

是蝎狮。既然它们是动作敏捷的魔兽，想必闪过雷击了吧。

……手持大镰刀的家伙呢……

不断扬起的沙尘中，已经感应不到敌人的存在。可能已经被雷击魔法干掉，或是无法战斗了吧。澪心想既然这样，就拉回注意力在直冲而来的两只魔兽身上。

「澪大人，接下来换我吧。」

身旁的万理亚往地面一蹬并往前冲出去，试图阻挡蝎狮的去路。但是除了一对二的不利状况，再加上体型上压倒性的差异——

「————」

蝎狮们似乎打算先解决掉看起来较好对付的万理亚，因此兵分两路，想对她展开左右包夹的攻势。它们逐渐逼近，一头用尖牙，一头用利爪朝万理亚攻击。这波从上方到侧面的同时攻击，万理亚能够闪避的方式只有后退。但是——

「啊哈哈哈，真是白痴耶～」

万理亚大笑的同时也往前跳，目标是左手边那一头——打算用尖牙咬死万理亚的蝎狮。双方的距离在一瞬间缩短到几乎伸手可及的肉搏战範围。

「拜託让我玩得开心一点好吗？」

万理亚如此说道，然后往巨大的魔兽头部挥下右拳。

——万理亚跟澪不一样，并不擅长攻击魔法。

既然这样，她的战斗方式会是什么样呢？那个答案——从爆炸声跟冲击力道就可见真章了。直接中了万理亚一拳的蝎狮，彷彿被压扁似地猛烈撞击地面。那一股冲击力道，把大地刨出一个陨石坑般的大洞。在那中央的蝎狮，早已经动也不动，甚至失去了原形。万理亚低头看着那副残骸，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就这点程度吗……好无趣喔。拜託再垂死挣扎一会儿，让我湿一下嘛。」

接着，视线移向新的目标。

但是，从右边朝万理亚攻击的魔兽改变了前进路线，反而朝澪冲过去，澪则动也不动。然后它举起锐利的爪子，对準澪挥下去。

铿——！伴随着金属声，爪子被弹开了。挡住兇猛的魔兽攻击的，是出现在澪前方的透明障壁。澪举起右手对着蝎狮静静说道：

「一切结束了哟——去死一百次以后再来吧。」

同时，她掌中生成的红色光球直接命中蝎狮。

爆炸过后——那儿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尘埃。

「您有没有受伤，澪大人——」

澪对着在远处呼喊的万理亚点了点头并回答「没有」。

……那些家伙终于开始行动了呢。

从敌人杀死父母亲以后——那最初的惨剧发生至今已经过了半年。

至今从未採取显着攻击的敌人，终于对準我们展开行动了。

「好吧……我就接受你们的挑战。」

成濑澪绝不会原谅杀害父母亲的敌人。

而且，说什么都要打倒下那个命令的现任魔王，无论如何都要打倒他。

「——好了，得快点离开这里呢。」

驱离人类的魔法应该因为敌人被打倒而解除了，但地面因为澪与万理亚的攻击而变得一片狼籍。

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铁定会跑去报警。

……不过，在那之前。

澪最后再看一眼这街道的夜景——原本应该和那个青年共赏的景色。

——此举却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澪大人！」

澪听到万理亚惨叫般的声音而回头看，想不到「黑影」早就站在她眼前。

是一开始应该被雷击魔法打倒的敌人，他的手上正发出黑色魔力的光芒。

糟糕——澪虽然迅速张开障壁，但还是晚了一步。「黑影」释放的电击魔法，即使因撞击在张开中的障壁而减低了威力，却还是直接命中澪。

那股冲击力道，导致澪往后飞出去。公园是建在高台——建在彷彿峭壁的微高山丘上，而澪眺望街景的地方是其边缘，悬崖就近在眼前。

此外，防止摔落的木製栅栏也老旧腐朽，根本挡不住澪。

因此，澪宛如被抛下山崖似地开始往下坠。

「唔……！」

澪想马上发动风之魔法，但是办不到。

身体因为敌人的电击而不听使唤，也无法集中必须的意识来发动魔法。

……再这样下去的话……！

距离下面的道路，应该有十公尺以上。

地面是柏油路，不管怎么样，澪的身体都无法承受这猛烈的撞击。

此时澪不禁怪自己太大意了，心想「我注定要死在这种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