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准你用「战争」这样取巧的说法带过。
别拿那么好用的字眼,正当化每个人的痛苦。
1
这世上,有个称为「魔界」的地方。
那是从前神族时代,遭到放逐的人们在另一个次元建构的世界。
他们誓言向将他们逐出乐园的神族复仇,将自己改变为相对于神圣的种族。
也就是魔族。
人类生活的世界,据说就是神族为了避免魔族直接入侵神界而造的缓冲防线。
尔后——重创神魔两族的「第一次神魔大战」结束,双方皆需要长期休眠,休养生息。
从休眠中苏醒后,神族创造了称为「人类」的生命体,并将力量与护佑给予资质合适的人类——一群能对抗魔族的人类就此诞生。
他们一再与企图入侵神界而再次出现的魔族交战,拥有足以维持人界和平的力量。时间一长,人们开始称呼他们为——勇者一族。只不过——
……没人知道真假就是了。
刚洗过澡的澪裹着浴巾返回房间,关上门心想。
她怀疑的不是勇者一族的起源,而是神族和魔族、神界和魔界的由来。
儘管澪马上就要前往魔界,但她与属于勇者一族的刃更几个或魔界长大的万理亚不同,人生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以普通人类的方式在这世界生活。
即使亲身体验了异能的存在和力量,也是个资历不足一年的菜鸟。
因此,仍令她无法完全相信的事物还有不少。
……可是。
说不定——存在于这世界上的神话和宗教传统,并不全是编出来的。即使学校教的宇宙起源、地球诞生或人类进化过程等理论能得到科学的佐证,也无法得知是否真是那么回事。
成濑澪很清楚,这世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证明的事。
魔族、勇者和魔法等等,都确实存在。
——而今天十二月二十五日夜里,澪等人要出一趟难得的远门。
在万理亚的姊姊露绮亚的引领下,前往另一块土地——魔界。
和万理亚同属稳健派的姊姊露绮亚,来到东城家传达魔界的邀请,是在运动会那天晚上……距今约一个月前的事。
据说是因为在这个与现任魔王派的决战日益逼近,就连稳健派中也出现应该取出澪所继承的威尔贝特的力量、另加保管的声音,与希望直接拥立澪为新魔王的人们意见相左,理不出结论,因此需要听听澪现在的意思。
澪几个奋斗到今天,都是为了维持日常的安稳生活。若这趟魔界之行是必经之路,自然是在所不辞,毕竟敌方的首领就是现任魔王。
但话虽如此,澪几个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需要上学。刃更为此坚决表示,不愿意为他们做出请长假或缺席段考等轻忽学校生活的行为,硬是将日期延到第二学期结束。
「……哎呀,糟糕。」
澪坐上梳妆台前的椅子,拿吹风机吹起头髮。
特地从更衣间回房穿衣,是为了仔细整理仪容行装。
现在时间刚过晚上十一点,再过一小时,万理亚的姊姊露绮亚就要来接他们了;万理亚和柚希跟胡桃,也都在做最后的準备吧——只有刃更一个人除外。
刃更和结业式后直接结伴回家的澪和柚希不同,自己去了另一个地方。听说是他和学生会成员有约在先,要参加运动会的庆功宴。
——而执行委员会的庆功宴,已经是之前的事了。
今年运动会执行委员会人数较往年膨胀近一倍,再加上本来不应出现的三年级生强行加入,从準备阶段就挟带各种问题;后来运动会当天还发生颳起强烈龙捲风的意外插曲,造成部分机材故障损坏。所幸大伙齐力共度难关,让运动会终于平安落幕。之后,执行委员再度到视听教室集合,听各部部长作完活动报告后,委员会就此解散,併当场用学生会準备的点心和果汁开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澪、柚希和刃更都参加了,另外两个同班的执行委员相川志保和榊千佳当然也没有缺席。
……不过。
管理学校大小行事的学生会成员,和卸下执行委员会头衔后就能回归正常学生生活的一般学生不同,还得重新审阅所有部门的活动报告,检查运动会整体的筹备和营运中是否发生问题,挑出该反省或改善的部分整理成活动记录,让明年能做得更好。因此,参与运动会的学生会成员的后续工作,要一直忙到第二学期最后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才算正式完成,且按照惯例,当晚会办一场庆功宴。
在运动会执行委员会中负责辅助学生会的刃更,也特别受邀参加这场庆功宴。澪几个女生是很想在前往魔界前和刃更共进晚餐,但也不希望妨碍刃更的个人交际,况且——
——他昨天已经陪我们过了一整个圣诞夜了。
万理亚大展厨艺,澪几个也当她的帮手,拿出斗志在家烤了只火鸡,当然蛋糕也是亲手做的。刃更吃得津津有味,大家也玩得很开心。只是——饱餐后休息时玩了万理亚準备的游戏,弄得刃更以外的所有女生都穿上情色圣诞女孩装,最后被刃更狠狠调教了一番。
「这、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反正是圣诞节嘛……」
昨晚是一年之中最多男女滚床单的日子,高中生就别提了,甚至国中生都有一起过夜的吧。在这种状况下,唯恐失去力量的澪几个不能沖本垒,说起来还比那些人健全多了呢。
真要说哪里美中不足,大概是万理亚爱玩的那套变态游戏吧——而且绝大多数情侣,也不会像他们那样集体混战。
……总之,明年的圣诞蛋糕一定要找店家买才行。
假如自己动手做,万理亚说不定又会偏执地準备一大堆鲜奶油和水果,把澪几个装饰成精緻美食。但话说回来——
……魔界啊……
究竟会是怎样的地方呢。除了在那里土生土长的万理亚,别说是澪,就连刃更、柚希和胡桃都没去过魔界。
勇者一族曾经踏上魔界,已经是刃更几个出生前——那场愈演愈烈的大战还没结束的事。当时,令魔族闻风色变的「战神」东城迅等精锐战将,还曾经攻入相当深的地域——但两界这十五年来不曾发生大规模冲突,为了避免无谓刺激重燃战火,勇者基本上是禁止前往魔界的。
当然,这是澪第一次的魔界行,所以想在出发前先做点运动流流汗收紧神经,并好好整理服装仪容提振身心。因此,饭后放好洗澡水的万理亚请澪第一个入浴,只是——
「嗯……」
等到最后一个真是选对了。能够悠哉地泡,让身体最深处都暖和起来。澪拉开矮柜放内衣裤的抽屉,检视摺得小小、排列整齐的内裤,并取出符合预定颜色和花样的,然后解开浴巾的结。
弹嫩的胸部最先露出,接着全身都暴露在空气之中。光溜溜的澪将浴巾简单对摺后挂在椅背上,把两条腿接连穿过内裤、拉起。
包紧臀部后,澪双手食指从背后伸进两腿开口,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滑动,调整夹住的部位;然后拿起与内裤成套的胸罩,向前弯腰,动作熟练地裹住整个胸部并上扣。
接着站直身,两手抓着钩扣用力下拉,调整好侧带的位置,完成内衣对裸体的缀饰。用立式穿衣镜检查自己的模样后——
「这种的会不会太煽情啊……但我也没得挑了。」
她如此呢喃叹息。澪的上围原本就很雄伟,与刃更结了主从契约后一而再地被他屈服,让尺寸更是大上加大。花样可爱又能穿的非常难找,剩下的不是太单调老气就是欧美进口的惹火胸罩。为了强化战斗力而加深主从关係或解除偶发的诅咒时,常常需要在刃更面前宽衣解带。
既然刃更会看见,自然会希望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这是非常正常的少女情怀。
「话说我是完全被万理亚牵着走了吧。绝对是……」
最近只要听到「刃更一定喜欢这样」,澪什么都会答应。
现在不只是柚希,连胡桃也一起住进东城家,偶尔和澪她们一起屈服在刃更手里——说起来,那都是万理亚闹出来的——那些时候,野中姊妹穿的都是花样可爱的内衣。为了不输给她们,澪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出击。
不过——与刃更结了主从契约的澪和柚希,以及热爱那档事的梦魔万理亚就算了,胡桃并没有向刃更屈服的必要,也没有陪伴澪她们的义务——
……而且胡桃最近好像不怎么反感了耶。
当然,她害羞起来还是会抵抗一下,但最后依然会放任刃更处置,而澪知道那是为什么——很明显地,胡桃对刃更也怀有爱意,只是没柚希那么露骨。虽然自己没立场批评别人,但澪也是个坦率不起来的人,所以比其他人更能明白野中胡桃有多么喜欢东城刃更。
再加上佐基尔一事后,万理亚也对刃更抱持好感。
只是这好感——目前仍算不上爱情,更像是单纯享受把澪几个推进火坑而满足梦魔本能的乐趣。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这阵子好黏胡桃喔。
万理亚似乎是迷上了和胡桃一起玩。澪几个上学时,她们俩基本上都是待在一块儿,能和睦相处既不奇怪,变成好朋友也不是坏事。
她们好像还会一起上街,但从来不肯透露去了哪些地方。从她们这几天经常一起洗澡,浴室里又每每传出胡桃的娇喘看来,胡桃大概是完全变成万理亚的玩具了吧。既然柚希这个姊姊不说话,胡桃能交到一个年纪相近的朋友,应该是好事一件。
再说——野中姊妹的关係似乎在过去五年间有所恶化,所以胡桃被万理亚欺负而找姊姊哭诉时,让安抚可爱妹妹的柚希感到姊妹情深依旧,反倒让她挺高兴的。
「……姊妹关係冰释的力道太强也很伤脑筋呢。」
对澪而言,能看见万理亚开心,自己当然也开心——只希望她不要动不动就要人做这样那样的事就好了。当澪想着这些事时——
『——我回来啦。』
楼下忽然传来刃更的声音。糟糕,原本打算先换好衣服,在楼下和大家一起等刃更回来的呢。
澪急忙穿上挂在墙上预备好的制服。她曾为该穿什么衣服到魔界犹豫了一阵子,和刃更与柚希讨论后,决定都穿制服去。因为学生制服最容易让对方理解,他们在这世界是什么立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话虽如此,距离约定的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一方面刃更可能要洗个澡,另一方面自己若在内衣费了那么多精神却对外衣随便又是本末倒置,所以即使紧张,澪仍然一丝不苟地整理仪容。
穿上高筒过膝袜、在头髮两边繫上缎带后,澪一贯的打扮就完成了。她在镜前转一圈,确定每个角度都没有问题就再整理一下细节,然后轻按胸口深呼吸三次,心理準备也跟着做好了。
离开房间前,澪手放在电灯开关上,回头环视房间。看见的,是早已习惯的光景——
「……………………」
成濑澪将眼前画面深深烙进眼底,要让自己永不忘记似的。
一定要回到这里,绝不迷失方向——同时在心中如此立誓。
从露绮亚造访东城家,通知魔界相邀的那晚至今,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各种问题、做足心理準备。
——誉为历来最强的,前任魔王威尔贝特的力量。
即使放弃对佐基尔报仇,只要身上还有亡父的力量,澪就不可能离开她所处的状况。
所以——澪几个决定一访魔界。
……可是。
那并不表示,她并不紧张惶恐。
稳健派和现任魔王派——这魔族两大势力,正为了争夺那股足以左右魔界的力量争战不休。一行人就是要在这样的局势下前往魔界。
八成有过去无法比拟的试炼和苦难,在魔界等着他们。
——既然生为前任魔王的独生女,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宿命。
而刃更他们——是被澪的身世和抉择牵连进来的。
所以至少在出发之时,不能表现出一丝退意。
刃更他们曾说,假如澪自己不想去,就不用逼自己去。
但最后,澪仍凭自己的意愿决定冒这个险。
这是为了让一切做个了断,将生命因继承父亲的力量而遭到威胁——更殃及刃更他们的状况,打上休止符。因此——
「……我儘快回来。」
成濑澪对空蕩蕩的房间如此低语后,轻轻关灯、关门。
之后,她不再回头、不再停留。
全心向前迈进,缓步走下阶梯。